网络玄幻小说_虚拟时空的另类成长叙事

第２８卷第２期Ｖｏｌ．２８，Ｎｏ．２滨州学院学报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Ｂｉｎｚｈｏｕ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２０１２年４月Ａｐｒ．，２０１２【文学艺术研究·网络文学专题研究】网络玄幻小说：虚拟时空的另类成长叙事基金项目：２０１１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１１ＣＺＷ０７４），２００９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青年基金项目（０９ＹＪＣ７５１００８），山东省文化艺术科学“十二五”重点学科“文化生态学”建设项目，滨州学院科研基金项目（ＢＺＸＹ０９０４）收稿日期：２０１１－１０－２０作者简介：李盛涛（１９７２—）男，山东滨州人，副教授，文学硕士，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Ｅ－ｍａｉｌ：ｌｉｘｕｇｕａｎｇ＠１２６．ｃｏｍ李盛涛（滨州学院中文系，山东滨州２５６６０３） 摘　要：当下的网络玄幻小说写主人公从凡界一个少年达到仙界或神界的一位至尊人物的成长历程，可视为另类的成长小说叙事。

与传统成长小说的“献身伦理”和“反成长”主人公不同，网络玄幻小说主人公采用“肉灵共修”式，有着一个不断上升的人生历程。

其中，主人公的自身因素、他者因素和机缘巧合成为他们修真路上最重要的成功因素，构成了一个“反讽的英雄”形象。

在故事叙事中，作者往往以玄理来构筑时空背景和情节，但又融合了鲜明的时代文化因素，使小说成为融合古今、中外各种文化因素的超现实文本。

网络玄幻小说叙事在小说的类型意义上推动了“尚虚”类小说在当代的发展，又在文化意义上有利于当代文化人格的生态性建构，具有重要的文学与文化意义。

关键词：网络玄幻小说；成长叙事；超现实主义；反讽 中图分类号：Ｉ　０５４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６７３－２６１８（２０１２）０２－００８３－０５ 目前各大文学网站中，网络玄幻小说数目颇丰，且发展势头稳健。

从主题上看，网络玄幻小说主要写一凡俗少年的修仙历程，因而，网络玄幻小说可称之为另类的成长小说。

但在人物塑造、环境设置上不同于传统的成长小说，且在当代有着独特的叙事意义。

一、从凡俗到至尊的玄幻主人公 网络玄幻小说主人公的成长充满了戏剧性。

主人公往往出身卑微（如《诛仙》中的张小凡、《搜神记》中的拓拔野），即使出身高贵，也往往被人漠视（如《星辰变》中得不到父爱的秦羽），往往资质平平，甚至缺乏最基本的修仙资质（如秦羽），然而他们都坚忍不拔，最终达到一个绝顶之境。

这种从凡庸到至尊的戏剧性的人生历程，体现了网络写手的源自底层的人生梦想和浪漫的文学想象。

主人公的成长历程既包括身体的修炼，也包含灵魂境界的提升，这有别于传统的成长小说模式。

在传统的成长小说模式中，作家往往将主人公身体和情感（灵魂）的成长矛盾化，人物的情感（精神）世界经历了一个从纯洁无邪到痛苦不堪的心路历程。

这其实是一种“反成长”主题，在传统小说中屡见不鲜，如方鸿渐（《围城》）、林震（《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等，他们的成长经历看上去像是从天堂跌进了地狱。

这与西方成长小说不同，西方成长小说中的主人公往往从喧嚣走向宁静，如于连·索雷尔（《红与黑》）、聂赫留朵夫（《复活》）、拉斯尔尼科夫（《罪与罚》）……他们最终在上帝的怀抱中获得灵魂的休憩和宁静。

中西成长小说主人公结局的不同，体现了中西文化的差异。

但网络玄幻小说的“成长模式”不同于我国传统的成长小说。

在网络玄幻小说中，主人公心中有个类似于西方那样的“准上帝”滨州学院学报第２８卷（或神、或仙），这使他们能摆脱世俗的烦恼最终不断走向完善之境。

这又不同于西方，西方对上帝的信仰体现了一种“献身伦理”，即对上帝的靠近是以牺牲肉体为代价的，在作品中往往通过流放或苦行的方式通过惩罚肉身来达到灵魂的提升。

而网络玄幻小说中的修仙者采取“肉灵共修”的方式，使身体和灵魂同时得到修炼和提升。

如在《星辰变》中，当秦羽的修为达到最后境界时，其身体竟成了一个不死之身，并成了一个能够创造新宇宙的创世者。

这里，作者用文学的形式阐释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天人合一”的古代文化思想。

在网络玄幻小说中，主人公的成长受自身、他者因素和偶然因素三个因素的影响。

作者往往将主人公的个人因素放在首要位置。

在小说中，主人公往往幼年父母双丧（如张小凡、拓拔野），或处于父爱缺乏的境地（如秦羽）。

于是，“父”的缺失既使他们处于极端痛苦和孤独之中，又为他们的成长提供了无穷的精神动力。

无“父”的经历，也使主人公有着潜在的政治隐喻功能：他们已经拒绝了当下的现实而选择了虚无的彼岸世界作为自己的精神资源。

之后，他们会面临一连串的磨难和杀戮，但这些都无法毁灭主人公，反而成为他们不断进取的人生历练阶段。

此外，凭借他者因素（如获得神器、得高人指点）获得成功也是主人公成长的重要因素。

如在秦羽的成长历程中，先后得到过许多仙器或神器，也一直得到神界高人澜叔的指点和帮助。

同时，作者喜欢给人物安插一些偶然性的因素，遇高人、得灵宝、结挚友往往是在巧合的境遇中发生，仿佛都是“机缘巧合”所致。

因而，自身因素、他者因素和机缘巧合便成为主人公修真路上最重要的成功因素。

主人公的修为分为身体和灵魂密切相关的两个方面。

网络玄幻小说的主人公往往十分重视身体的修炼，如张小凡到青云门最初的功课是砍竹子，要一连三年，秦羽在云雾山庄开始的修炼是不断突破极限的身体训练。

除了身体的修炼外，还有灵魂的修炼。

如在《星辰变》中，秦羽的灵魂修为分为星云、流星、星核、行星、渡劫、恒星六大境界，之后他又独自创造出了暗星期、黑洞之境、原点之境和乾坤之境，遂达到了不死不灭之身。

更重要的，作者往往采用“肉灵共修”式，即身体的修炼和灵魂的修为紧密结合，共同进行。

这不同于传统文学中将身体与灵魂割裂的“献身伦理”叙事。

在传统小说中，许多人物形象为了某种社会精神、民族大义或个人理想而致身体于被摧残甚至毁灭的境地，典型的是“十七年文学”中的“受难英雄”形象，如江姐等。

革命者越是能承受住敌人对自己肉身的摧残和折磨，越能获得精神的完美和高大。

这在传统的爱情叙事中也极为常见，作者为了获得一种精神性的纯美浪漫的爱情，往往有意地不去触及或忽略爱情中的身体因素，如钟雨（《爱，是不能忘记的》）、孙少平（《平凡的世界》）、隋抱朴（《古船》）等形象。

而网络玄幻小说不同，体现了肉与灵的和谐。

由于借助于灵宝、灵兽和所修炼的神功，网络玄幻小说主人公往往无所不能，甚至能创造新的宇宙（如秦羽）。

这种强大而浪漫的主体形象具有强烈的现实反讽意义。

在当前的文化语境中，人曾经所具有的美好形象遭到彻底的解构和颠覆，或者说，原来附着在人身上的意识形态的美丽外衣被剥掉了。

首先，从认识论上，人的传统的现代主义的哲学地位遭到后现代主义哲学的挑战。

人不再是马克思意义上的历史的能动“创造者”，而是卑微渺小的福柯意义上的“沙滩上的足迹”，很容易被各种力量抹去。

其次，在现实层面上，人的主体性遭到前所未有的摧残和打击，这也正是产生后现代主义哲学转向的深刻原因。

就业难、买房难，甚至结婚难，都成为当代青年人必须面对的生存难题，这种生存压力是前所未有的。

因而，当代人会感到悲剧是日常性的，正如舍勒说的：“确切地说，悲剧性系宇宙本身的一种基本要素。

”［１］４７６感到痛苦是永恒的：“痛苦成了真理的本质，而幸福生活却成了空虚的事实。

”［２］１０３因而，当代人所面临的主体性的悲剧是实实在在的，既是全球性的悲剧性事件，也是本土性的问题。

因而，网络玄幻小说中高大完美的主体形象，具有重要的现实反讽意义。

二、超现实的玄幻之境 网络玄幻小说中的玄幻之境往往是一个由凡界、妖界、仙界、神界等不同层次构成的超现实的想象世界。

这些世界中具有玄幻特征的诸多物象，部分来自中国的古代小说，而更多的是作者根据玄理杜撰的形象。

玄理，在网络玄幻小说创作中极为重要，它不仅是一种传奇性的想象，更“是一种思维方式，是一种世界观，它是人类在面对未知世界时的４８第２期李盛涛　网络玄幻小说：虚拟时空的另类成长叙事自然反应”［３］２９。

因而，网络玄幻小说中的世界图景完全不同于现实生活，也无法用现实生活的逻辑去框定它。

在传统的成长小说中，现实生活是主人公生成于斯、苦闷于斯、无法超越的生存困境；而在网络玄幻小说中，不论是凡人界，还是妖界，都是人物成长的必经阶段，也代表着不同层次的人生境界，是被不断超越的生存境地。

因而，玄幻小说的生存环境决定了人物有着不断上升的人生轨迹，而传统小说的现实生活决定了人物的苦闷彷徨的人生境地。

网络玄幻小说作者往往把故事背景设在上古的洪荒时代，这在中华民族的集体无意识中几乎处于空无阶段，只是零星地散落于几个神话传说之中。

现实环境的退出、玄幻之境的构造，给网络玄幻小说的创作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叙事空间和文学想象力，使文学脱离了文学“再现论”与“反映论”模式，成为一个没有了所指的能指世界，为现实的生存图景提供了一个截然相反的浪漫的存在镜像。

当然，网络玄幻之境的构造并非没有一点现实因素。

首先，当代社会中无处不在的权力因素在作品中得到展现。

小说往往设置一个凡界朝代更迭或妖界（神界）各方势力彼消此长的具有史诗性的历史时空。

这种大大小小的对权力的贪婪和争夺，便是小说对历史与现实中各种权力关系的文学再现。

任何一个国家或社会，不管在意识形态话语上如何将自己美化，都摆脱不了其权力运作的内在本质，正如有学者指出：“民族—国家是一个权力的集装器，这个集装器的内部装着的是被国家垄断的武器，可它的外表涂着的广告———即民族主义的意识形态———宣扬着一种现代化的公民意识（ｃｉｔｉｚｅｎ－ｓｈｉｐ），宣传民族—国家的高度监控，资本主义企业、工业生产及暴力的集中化既是现代化本身，也是人的生活所必需的物品。

”［４］１３５网络玄幻小说对权力关系的书写，正是现实中权力关系的镜像化折射。

在小说情节的构造上，网络作者往往将“二元对立”模式作为推动情节的动力因素。

朝代更迭、正邪对立、敌我冲突的环境具有强烈的矛盾冲突性，有力地表现了网络玄幻小说中浓郁的英雄情结。

然而，这种史诗般的英雄时代已与我们相距遥远。

当代社会很大程度上是散文化的时代，正如李泽厚所说：“今天，急忙干工作，平淡过日子，自我牺牲和澎湃激情都只作为例外的、特殊的情况和要求而出现。

英雄时代已经过去，散文生活无限延伸。

”［５］２９７于是，伴随英雄时代而去的英雄情结成了集体无意识中的明日黄花，当人们深陷于当代散文时代的生存困境之时，通过阅读这些网络玄幻小说，可以唤醒人性中被压抑的英雄情结，使卑微世俗的日常情绪得到亚里士多德意义上的“净化”与宣泄。

其次，中国古代的文化因素和当代思维共同体现在小说布局之中。

网络玄幻小说在结构布局上往往采用中国传统小说的布局手法，如《诛仙》中采用道家、佛家、魔道三分式的世界格局；《星辰变》中采用凡界、仙界、神界三个不同修炼层次，而每个层次又有三股不同的势力范围；而《搜神记》则采用五分式结构，小说中的金族、木族、水族、火族、土族的权力格局对应了中国传统的五行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