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话与普通话中话题和次话题的句法位置[A]

宁波话与普通话中话题和次话题的句法位置1胡建华湖南大学潘海华李宝伦香港城市大学1. 引言本文讨论宁波话和普通话（以及英语）中话题（topic）与次话题（sub-topic）的句法位置。

我们认为，次话题在宁波话中是一个语法化成分，而在普通话中却不是。

支持这一说法的证据来自两种方言中次话题的不同句法表现。

我们的研究表明，在宁波话中次话题有着固定的句法位置，而在普通话中次话题只占据一个临时性的嫁接位置(adjoined position)。

2. 宁波话和普通话中与次话题有关的语言事实在宁波话中，次话题可以出现在主语之后、情态动词之前，如（1a）所示，也可以出现在主语和情态动词之后，如（1b）和（1c）所示。

（1b）和（1c）的区别在于：（1b）中的次话题得到了焦点敏感算子（focus-sensitive operator）“都”的允准（license），而（1c）中的次话题没有得到焦点敏感算子的允准。

(1) a. 小明文章可能写好该勒b. 小明可能文章都写好该勒c. 小明可能文章写好该勒如果我们把宁波话和普通话作一番比较，我们就会发现普通话虽然允许出现（1a）和（1b）这样的句式存在，但不允许出现（1c）这样的句式。

请看以下与（1）相对应的普通话例句：（2） a. 小明文章可能写好了b. 小明可能文章都写好了c. *小明可能文章写好了在以上普通话例句中，次话题只有在得到焦点敏感算子的允准时才可以出现在情态动词之后。

（2c）不合法是因为出现在情态动词之后的次话题没有被一个焦点敏感算子允准。

宁波话次话题与普通话次话题的另一个不同之处是宁波话的次话题可以被一个复指代词复指，而普通话的次话题则不可以，如下所示。

（3）尔手骨净净渠‘你手洗洗它’（4）*你手洗洗它根据刘丹青（2000）以及Liu（2000），上海话中的次话题也可以用复指代词复指，如下所示：（5） a. 侬地板拖拖伊‘你地板拖拖它’b. 侬老酒拿伊吃脱‘你酒把它喝了’(刘丹青 2000: 93)（6）侬拿苹果吃脱伊‘你把苹果吃了它’(Liu 2000)以下例句显示，在普通话中次话题不可用复指代词复指。

（7）a. *你地板拖拖它b． ?你酒把它喝了（8）*你把苹果吃了它3．次话题与VP嫁接海外对话题和次话题所占据的句法位置有两种解释。

一种解释见于Xu & Langedoen (1985)，Lee (1986)，Tang (1990) 以及Lin (1992)。

持这一观点的学者认为，涉及次话题的结构是由双重话题化（double-topicalization）形成的。

根据这一观点，宾语首先嫁接到IP形成次话题，然后主语再通过话题化移到嫁接在IP上的宾语之前。

另一种解释见于Ernst ＆Wang （1995）。

根据Ernst ＆Wang （1995），在上一节讨论的次话题出现在主语之后的例子中，主语仍处于原位，即仍然占据［Spec, IP］位置，而宾语则直接嫁接到VP之上，形成次话题。

我们把前一种解释称作双重话题化分析，把后一种解释称作VP嫁接分析。

本文将首先指出VP嫁接分析的问题，然后提出自己的分析来对例句（1－8）作出解释。

根据Ernst ＆Wang （1995），在普通话例句（2）和以下例句中，前置（preposed）宾语嫁接的位置是情态（modal）VP。

（6）我花生不能吃Ernst ＆Wang （1995）认为汉语中的情态动词不应看作是汉语句子的INFL （屈折成分）。

他们根据Ernst (1994)，认为汉语中的INFL虽然有定式（finite）与不定式（nonfinite）之分，但总是采取零（null）形式。

他们认为情态动词是具有［±定式］特征的空（empty）INFL的补足语（complement）。

我们认为Ernst ＆Wang （1995）上述分析无论在理论还是在事实上都站不住脚。

首先，如果像Ernst ＆Wang （1995）所说的，INFL在汉语总是呈零形式，即，汉语中根本不存在显性（overt）INFL与隐性（covert）INFL之间的对立，假设汉语中存在INFL便毫无疑义。

Ernst ＆Wang （1995）认为汉语中的INFL具有［±定式］特征，然而根据Hu, Pan & Xu (2001)，汉语中根本不存在定式与不定式之间的区分。

另外，即使我们接受Ernst ＆Wang （1995）以及Ernst (1994) 关于汉语中存在零INFL的假设，Ernst ＆Wang （1995）关于情态动词是具有［±定式］特征的空INFL的补足语的分析也完全是任意性（arbitrary）、规定性（stipulative）的，因为他们没有给出证据证明为什么空INFL的补足语是情态动词。

因为在Ernst ＆Wang （1995）的分析中，INFL没有依托物，我们完全可以像Ernst ＆Wang （1995）一样在一定的范围之内随便假设INFL的位置，如此，它的位置也完全可以在情态动词之后，做情态动词的补足语。

如果INFL的位置是任意决定的，那么我们便不可能知道前置的宾语是嫁接在VP之前还是INFL之前。

第二，如果按照Ernst ＆Wang （1995）的分析，可以把前置宾语嫁接到INFL之后，情态动词之前，那么，我们要问，为什么不能把它嫁接到情态VP 之后的VP之前？Ernst ＆Wang （1995）认为把前置宾语嫁接到情态动词之后，VP之前是有标记性的（marked）。

如（2b-c）所示，前置宾语如果出现在情态动词之后，VP之前，它必须被一个焦点标记词（focus marker）允准（license）。

(2b) 之所以可接受，就是因为前置宾语得到了焦点标记词“都”的允准。

根据Ernst ＆Wang （1995），前置宾语之所以很难在情态动词之后，VP之前出现是因为前置宾语是焦点（focused）成分，而焦点成分要取较宽的辖域（scope）。

如果焦点成分真的如Ernst ＆Wang所说需取宽域，那么，把前置宾语嫁接到IP之上岂不是辖域更宽？可见，把前置宾语嫁接到情态动词之前完全是任意性的，并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来证明前置宾语应该嫁接到那个位置。

第三，Ernst ＆Wang （1995）的分析无法解释为什么宁波话（1c）是一个可接受的句子。

在宁波话（1c）中，虽然前置宾语处于情态动词之后，同时又没有得到一个显性焦点标记词的允准，但句子仍合格。

第四，Ernst ＆Wang （1995）的分析无法解释为什么前置宾语在以下英语句子中不能嫁接到VP之前。

（7）*John will only his paper finish.在（7）中，虽然前置宾语得到了一个焦点标记词only的允准，但它仍然不能嫁接到VP之上。

如果VP嫁接是一种普遍可行的句法操作手段，Ernst ＆Wang 需要解释为什么这种句法手段在英语中不可行。

4．话题的允准与语言间的差异我们认为在普通话中次话题处于IP嫁接位置，如下所示：（8）［小明i［IP文章j［IP t i可能写好了t j］］］遵循Huang (［1982］1998)的分析，我们假设情态动词是汉语INFL的体现。

在（8）中，当前置宾语处于IP嫁接位置时，它可以得到INFL的中心语（head）允准，因为在前置宾语和INFL之间没有任何显性NP阻挡INFL对它的允准。

我们认为允准语（licenser）对被允准语（licensee）的允准必须满足邻接（adjacency）条件，即允准必须在邻接条件下才可以实现。

如果（8）中的前置宾语是通过中心语INFL来允准的，那么以下英语例句中的前置宾语是通过什么来允准的呢？（9）John, I don’t like.根据Pan & Hu (2002)，我们认为句法允准有两种，一种是中心语允准，另一种是开放性句法谓语（open syntactic predicate）允准。

我们认为英语例句（9）中的前置宾语是通过开放性句法谓语来允准的。

如果开放性谓语可以允准显性NP，那么为什么以下英语例句不合语法呢？我们完全可以认为在以下例句中，INFL 允准前置宾语，然后开放性谓语允准嫁接在前置宾语之前的主语。

（10）*[John i [his paper j [t i may have finished t j]]].我们认为开放性句法谓语允准显性NP的条件是，作为允准语的开放性谓语必须只含有一个空位（open slot）。

以上英语例句不合语法，就是因为嫁接在前置宾语之前的主语受到含有两个空位的开放性谓词的允准。

然而，接下来要问的问题是，为什么与英语例句（10）相类似的汉语例句（8）却是一个合语法的句子？我们认为（8）与（10）之间的区别涉及到汉、英之间语言类型上的区别。

汉语是话题显著型（topic-prominent）语言，而英语不是。

我们认为话题显著型语言的一个典型特点就是这类语言具有一个允准话题的功能语类Top，即话题中心语。

英语与汉语的区别就在于汉语有Top，而英语没有。

因为汉语具有一个功能语类Top，所以（8）中话题化的主语不是通过开放性谓语来允准的，而是通过话题中心语Top来允准的，如下所示：（11）TopP3NP Top’3Top IP3NP IP3NP I’3I VP3V NP小明i文章j t i可能写好了t j值得指出的是，IP嫁接成分因为没有特定的功能语类来允准，因此既可以做焦点又可以做话题，其具体身份不是句法决定的，而由话题功能语类节点Top来允准的成分却只能做话题，如下所示：（12） a. 水果，苹果，我最喜欢吃b. *水果，苹果，我最喜欢吃（12b）显示IP嫁接成分可以做焦点，而处于[Spec, TopP] 的NP 因为被Top允准，所以不能做焦点。

我们认为在普通话句子中只有一个话题中心语节点，而在宁波话句子中却有两个话题中心语节点，而这正是普通话与宁波话之间的重要区别。

根据我们的分析，普通话句子（2a）中的前置宾语可以有两种解读：一是把它解读为焦点，一是把它解读为话题。

在（2b-c）中，当前置宾语处于情态动词之后时，我们认为情态动词是通过中心语-至-中心语（head-to-head）移位移到了Top ，即话题中心语位置，从而使Top词汇化（lexicalized）。

在这种情况下，前置宾语仍然处于IP嫁接位置。

假设有一些情态动词具有非强制性（optional）话题特征，可以随意性地移入Top节点，接下来的问题是，如果作为INFL的情态动词移走后，如何保证IP嫁接的前置宾语仍然能得到允准呢？允准的办法有一个，就是用焦点标记词来允准。

（2b）合语法，就是因为当作为INFL的情态动词移到话题节点后，前置宾语得到了焦点标记词的允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