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性批判_典妻视角下的现代阐释_读柔石作品_为奴隶的母亲_孙拥军

在中国现代文坛上 , 左翼作家柔石是一个独特的 存在。其创作生涯虽是极其短暂的 , 但就在仅 8年的 创作历程中, 却留下了文学成就斐然、 享誉文坛的佳 作。在文学创作中 , 深受五四以来人道主义思想影响 的柔石, 遵循 人的发现 意识与启蒙观念, 凭借其过 人的创作天赋和独到的乡村审察视角, 将 20 世纪 20 年代以浙东为缩影的中国乡村凄凉的社会现实展示 地淋漓尽致, 集中表现了封建制度对劳动人民从肉 体到精神的摧残 。其中 , 创作于 1930 年 1 月的短篇 小说 为奴隶的母亲 便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难得的 乡土经典之作。 一 柔石的乡土文学作品总是以其独到的乡村视角, 将生活在宗法制农村中的下层社会民众的生死疾苦, 喜怒哀乐以及悲惨的境遇凝聚在作品中 , 寻找着在社 会良知观照下的人性本色。在 为奴隶的母亲 一文 中, 柔石轻邑凄柔地讲述了浙东农村一个典妻的悲剧 故事。主人公春宝娘的丈夫黄皮贩染上可怕的黄疸 病, 又嗜赌如命 , 致使逐渐债台高筑。黄皮贩为维持 生计 , 无奈将妻子春宝娘典给邻村的一个秀才地主, 为其生子 , 以帮其完成传种接代的重任。
角, 创作出乡土文学经典之作 为奴隶的母亲 , 将 20 世纪 20 年代以浙东为缩影的中国乡村凄凉的 社会现实展示得淋漓尽致。同时, 他继承了自鲁迅以来的现代国民性批判思想传统 , 从历史的视角进 行了新的发掘 , 极大地丰富和完善了国民性批判这一主题的内涵 。 关键词: 柔石; 国民性批判 ; 典妻视角; 现代阐释 中图分类号: I207 . 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 4814( 2010) 02- 0049- 04 无疑, 这 又是 中 国现 代 文学 上 又一 个 贫 与 病 相交织的悲凄故事, 贫者肉体求生和富者家族 求存的欲望 , 把下层社会的苦难推到了悲剧命运的顶 峰。从黄皮贩、 秀才地主这两个一贫一富、 一弱一强 的两个男人的角度而言, 都是为了生存 , 尽管两人对 生存真正含义的理解各有所不同。从生存的具体意 义上来说, 黄皮贩最重要的 生存就是维持生 命的延 续, 维系肉体的活 跃。他已处 在无以复加的 困顿境 地, 家庭入不付出地严重失衡 , 偿还不清地累计债务, 加之抽烟喝酒又赌博, 再加上无以消瘦的病体, 使作 为一家之主的男人完全失去了生活能力 , 整个家庭从 物质到精神都几乎陷入绝境, 只有靠典当女人的身体 这桩可鄙、 可悲的交易来维持生命的延续 , 维持肉体 的存活 , 以暂时避免家庭走向解体、 死亡。而从抽象 意义上来说 , 秀才地主的所谓生存就是维护封建正统 的伦理理念和家族秩序, 通过繁衍子嗣 , 来维持家族 的延续。无疑, 在封建正统思想和封建伦理观念共同 制约下的中国宗法制社会 , 妻 的意义在逐渐的弱 化, 而 子 的地位, 尤其是家族中长子、 长孙的重要 性在不断强化, 因为在任何一个封建家族中, 延续子 嗣绝对是首要的。 不孝有二 , 无后为大 的古训就
皮贩家境逐渐困顿的原因, 但我们仍能从字里行间的 描述中体味到 , 在封建制度下, 数以万计的劳苦大众 永远是被剥削的 对象, 正如鲁 迅在其 乡土作 品 故 乡 中对中年闰土的描述, 多子, 饥荒, 苛捐, 兵, 匪, 官, 绅, 都苦得他像一个木偶人了。 诚然 , 黄皮贩家 境的逐渐困顿 , 原因应为此解。 畸形的社会造就了 黄胖 这类畸形儿 , 同时 , 也造成了黄皮贩等下层 普通农民灵魂深处的苦难麻木和心灵的扭曲、 性情的 异化 , 从勤劳朴实变得自暴自弃, 从善良懦弱变得狂 躁反叛, 从安分守己变得铤而走险, 最终在穷困之极 时, 无视人伦廉耻, 将妻子典卖给一个老秀才地主来 维持生计。 文中的秀才地主看似一个温和、 谦逊、 文雅、 有学 识风度和责任感的乡村绅士 , 但在国民性改造这一思 想的指引下, 作者为读者剖析出一个自私、 虚伪、 假善 的乡村地主形象。秀才地主满口仁义道德, 经典文句 常诵于口 , 处处表现出一副温文儒雅的学者面孔, 但 他为了传种接代, 为了满足自我的私欲 , 不惜践踏一 个良家女子的尊严和贞洁, 去破坏另外一个家庭的完 整, 造成母子分离, 家庭解体。同时 , 他在人格上又是 虚伪的, 深受封建思想影响的他, 在极力维护着封建 伦理道德的正统秩序, 因而, 在面对无法生育、 无法为 其繁衍子嗣的妻子时, 不孝有三, 无后为大 的封建 理念无时不在困扰着他, 似乎是一种责任 , 他必须想 尽一切办法, 去完成列祖列宗代代相传的使命 , 以维 护封建伦理秩序的世世代代的沿袭。但秀才地主又 是一个矛盾体 , 在思想和行为上 , 是想无矛盾的。思 想上 , 他极力在维护着封建秩序的完整 , 但在行动上 他又在破坏着这种秩序。封建伦理观念中, 对妇女的 最基本要求就是保持贞节, 要恪守 饿死事 小, 失节 事大 的千年古训。封建的每个家族、 群体都在极力 维持着这种观念, 对于女子的不节 , 被视作大不敬 , 要 受到家族的残酷惩罚。而秀才地主为了家族的延传, 不顾封建伦理、 道德秩序的约束, 毅然去破坏这种秩 序, 以实现自己的私欲。从这个角度上来说 , 他是一 个矛盾体 , 柔石的 国民性批判的视角选取 的可谓精 妙, 把秀才地主虚伪、 假善的内在心理解剖地淋漓尽 致, 可谓是国民性批判的一篇上乘之作 , 并且将国民 性批判这一主题的内涵丰富和深化。 文中两个年幼的孩子, 作者虽然没有给予太多的 笔墨 , 去关注两个孩子的命运 , 但从作品的体味中 , 我 们可以领略到作者对这两个孩子的怜悯。三岁的春 宝, 过早的离开了母亲的关爱 , 在母亲回来时 , 已经对 母亲陌生。不 到一岁的秋宝 , 又要进行无 母爱的生 活。两个孩子是无辜的 , 同时又是悲剧故事中的受害 者, 在作者字里行间 , 我们可以体味到作者对孩子的
* 收稿时间 : 2010- 04- 21
作者简介 : 孙拥军 ( 1978- ) , 男 , 河南夏邑人,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博士研究生 , 主要从事中国现 当文学与现代 文化研究 ; 布小继 ( 1972- ) , 男 , 云南大姚人,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博士研究生 , 主要从事中国现 当文学与现代 文化研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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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力地说明, 封建家族在无子的情况下 , 以各种手段 和方式获得子嗣已成为一种极其重要的事情。因而, 秀才地主花钱典买别人的妻子借腹生子 , 关键就是履 行在他这一代维系家族延续的使命。 从春宝娘、 秀才地主娘两个子女人的角度来说, 都深受数千年来的封建正统思想、 伦理道德观念的毒 害。典妻 , 无论对两个家庭, 还是两个家庭中成员 , 尤 其是两个家庭中的女人而言, 都是悲剧。倍受 代表 全部宗法的思想和制度 的 政权、 族权、 神权、 夫权 的 四条极大绳索 压抑的春宝娘的被典, 她是无奈 而又无助的, 只能默默地接受这个不幸的残酷现实, 接受丈夫对自己命运的安排, 而自己根本不能有, 也 不容有任何的反抗要求。诚然, 心地善良而精神麻木 的春宝娘似乎还存在有梦想 为了丈夫和孩子的 活命 , 忍受着人格尊严被践踏 , 忍受着肉体被蹂躏 , 幻 想着付出自己的牺牲而能使丈夫和孩子获得幸福 , 生 活会过得好些。然而, 当她完成了为秀才地主传宗接 代的 使命 , 含泪撇下仍在吃奶的孩子秋宝而被逐 回到原来的 家, 可 怕的现 实彻 底砸 碎了 她的梦 幻, 穿着槛褛的衣服 , 头发蓬乱的 , 身子和三年前一样 的短小 , 那个孩子就 是她的春宝 , 家里做晚饭下 锅的米, 仍盛在香烟盒子里 其实 , 秀才地主娘子在文中也是一个悲剧人物, 作为一个女人、 妻子 , 却不能生育, 不能帮助丈夫履行 延续家族的重任, 在心理上总感到愧对丈夫、 愧对家 庭。因而 , 在宗族利益面前, 她只能暂时放弃尊严 , 委 屈白己, 克制白己, 只能无奈地宽容丈夫典当别人的 妻子借腹生子这一举动。但秀才娘子的悲剧 , 绝不是 简单意义上的悲剧 , 而是在封建伦理秩序下 , 在家族 利益至上原则下, 作为妻子的女人完全失去了自我, 成为家族中男性任意摆布的玩偶。因为在宗法制社 会里 婚约不是那个女子和男人之间的事, 而是那个 女子同她丈夫家庭的事, 她不是同他本人结婚 , 而是 进入他的家庭 , 她不仅在对丈夫本人负责 , 还对他 的家庭负有责任 , 从而 一位真正的中国妇人是没 有自我的 。 在中国, 理想的女性 , 恰恰是她自 己要纯粹的、 无私地为丈夫活着。 正是中国妇女的 无私无我 , 才使得纳妾在中国不仅成为可能 , 而且并 非不道德。 一个妇女的荣誉 在中国, 一个真正 的妇女, 不仅要爱着并忠实于她的丈夫 , 而且要绝对 无我的为他丈夫活着。 其实 , 这两个女人都是在各自丈夫的操控下成为 悲剧中的悲剧人物 , 面对自己命运的改变, 无能为力, 毫无反抗意识 , 但即使是这两个女子去大胆反抗命运 的不平, 在封建正统思想根深蒂固的宗法制农村, 诚 然是毫无意义的, 是得不到任何人的理解和同情的, 50
2010年 6月 第 12卷第 2期
云南电大学报 Journal of Y unn an RTV U n iversity
June. 2010 V o. l 12, N o . 2
国民性批判: 典妻视角下的现代阐释
读柔石作品 为奴隶的母亲
孙拥军 布Βιβλιοθήκη Baidu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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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 , 四川 成都 610064) 摘 要: 深受五四以来人道主义思想影响的柔石 , 凭借其过人的创作天赋和独到的乡村审察视
因而她们的反抗注定是 祥林嫂式 、 爱姑式 的无 果而终。 二 国民性的批判和改造, 作为是 五四 以后中国 新文学创作的一个重要内容和主题 , 一直为致力于乡 土文学创作的作家所关注 , 通过文学创作来揭露封建 制度造成的各种悲剧 , 以表现下层劳苦大众所遭受的 各种苦难和不幸的凄惨命运。 柔石在这篇小说的创作中 , 显然继承了五四以来 中国现代文学的国民性批判的思想传统 , 从其对文中 人物形象的刻画和内在心理的剖析 , 处处都可以看出 其对国民性批判这一思想内涵的理解和阐释。作品 中的春宝娘和秀才地主娘子两个 被侮辱被损害 的 悲剧女性, 在国民性批判视角的关照下 , 柔石对她们 人生、 命运的悲剧给予了莫大同情 , 尤其是春宝年这 个无助、 任人摆布的柔弱女性给予了发自内心深处的 同情。在自己家中, 春宝娘被无奈地剥夺了母子间的 亲情, 毫无反抗地被用轿子从黄皮贩家里抬走, 屈辱 地作为别人生子的工具。到秀才地主家中, 她甚至连 思念一下儿子春宝的权利似乎也没有。三年典期到 了以后 , 她又不得不在儿子秋宝令人心碎的哭声中被 赶出门。毫无疑问, 对这位受尽身心奴役的母亲作者 倾注了满腔的同情, 把内心的愤恨指向罪恶的封建制 度, 将这些下层社会痛苦挣扎着的群体, 雕刻得鲜明, 真实, 感人至深 , 而这种人间地狱里的苦难, 正是生活 在旧中国下层社会 劳动者生活的 客观写照。因 此, 为奴隶的母亲 看似写的是女人的悲剧 , 其实作者 只是把这个悲剧作为整个旧中国的残酷社会现实的 一个缩影、 写照 , 控诉了在中国封建正统秩序的大背 景下, 封建宗法制度对人性的摧残 , 不仅造就了女性 命运的不幸和悲惨遭 , 而且造就了畸形社会中人性的 急剧扭曲和变态。 诚然 , 从文学批评者的研究视野来看 , 小说中的 女性形象受到了更多的关注, 人物的悲惨命运总是令 人感慨婉叹 , 似乎更能体现作者的忧愤意识和国民性 批判、 改造思想。但假如换个视角 , 把眼光聚焦在男 性身上 , 从黄皮贩到秀才地主, 柔石对 20 世纪 30 年 代乡土中国的国民的内心世界揭 示、 剖析得 无比深 刻。身兼农活和买卖两职的黄皮贩原本勤劳朴实 , 并 且有劳作能 力, 尤其是水田插秧 , 能 将每行插得非 常直, 假如有五人同在一个水田内 , 他们一定叫他站 在第一个做 标准 , 这对旧中国个体农民来说 , 应该 是普通生活的最佳境界。然而境况总是不佳 , 债台越 筑越高 , 他困惑烦燥以至 烟也吸了 , 酒也喝了, 钱也 赌起来了 , 这个素来强壮健康的农夫慢慢地变成了 身体枯黄浮肿的 黄胖 。作者虽让没有正面论及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