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寅恪 《读莺莺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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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陈寅恪文史互证对《莺莺传》文本解读的价值

论陈寅恪文史互证对《莺莺传》文本解读的价值

作者简介 : 朱长英( 95一 , 17 ) 山东德 州人 , 山东经济学院讲师 , 东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 , 究方向: 山 研 中国古代诗文。

10・ 2 wen n I shi ya U J
袭取他之前最流行的张文成 《 游仙窟》 中的男 女主 人公之旧称 , 这本来就是古今文学之中的常例 , 切不 可拘 泥 于 崔 姓 乃 豪 门 巨族 。此 论 证 在 否 定 王 性 之 “ 莺乃 崔鹏之 女 ” 莺 观点 的 同 时 , 一 步证 明 了莺莺 进 出身 寒 门的观 点 。 陈先生以元稹诗集 中《 代九九》 诗为突破 口, 因 莺莺名乃复字 , 叫声类“ 莺 九九 ” 故而进一步推测 , 莺莺 原 型是 “ 九 ” 九 这样 的社会 底 层 女 子 。此外 , 陈 寅恪先生还旁征博引, 借助唐代 “ 娼妓谬托高门” 的 风气 、 元稹 自居易 等人 关 于 此事 的交 流 、 传 奇 “ 唐 可 以见史才 、 诗笔 、 议论” 的文体特点等多方面的论据 论证 了 自己关 于莺莺 身份 的观 点 。其 中最为关 键 的 辨证 是 陈寅 恪 从 唐 代 “ 婚 宦 ” 重 的社 会 风 气 人 手 反 面 印证 了 自己的这 一推测 : 崔莺 莺若 是高 fA 子 , 1 作 为一介贫寒书生的张生是断然不会放弃与她联姻的 机会 来增 加 自己的社 会 地位 和声望 的 。 总 之 , 氏通 过 广征 博 引 的文 史 互证 方 法解 读 陈 《 莺莺传》 认为莺莺是高 门女子的解释之所 以靠不 , 住, 是小说文本之外的诸多因素造成 的。 在《 莺莺传》 的不断阅读接受过程 中, 基于陈氏 的这 一 推断 和研究 思 路 , 台湾 学 者古 添 洪 运 用 契 约 定位 的结 构定 义分 析 法 得 出了莺 莺 是 娼 妓 的结 论 。 日 本妹尾达彦教授在一次国际学术研讨会上重 申此 说 , 内苏建新 、 开荣 先生等 亦 与陈 官I 国 刘 恪看法 基本 致 。葛承雍 教授《 崔莺 莺与唐 蒲州粟特 移 民踪 迹》 一文 从 五 个 方 面 补 充 论 证 陈 氏观 点 , 认 了崔 确 莺莺 是 出身 于 中亚 粟 特 种族 ( 于 今 乌兹 别 克斯 坦 居 境 内) 华后 的 “ 家胡 ” 人 酒 这个 观点 。 由最初 陈寅恪 推断 莺莺 为寒 门女 到承继 这一研 究思路的葛承雍 得出莺莺是外 籍酒店女招待 的结 论 , 一文史 互证 的道 路走人 了歧 途 。无 论 如何 , 这 一 部荡气 回肠的爱情传奇被拘泥为远离文本的种族身 份研究 , 结论不免令人哑然失笑。当然这个结果并 非 陈 寅恪 的初衷 , 们 也 不能 把 外 籍 女招 待 的结 论 我 扣 到 陈 氏的头上 , 因为他 在 以文 证 史 的研 究 中偏 重 于史 , 而无意于对文本 的细读和赏析。当我们远离 以文证史的轨道 , 深入到文本内部进行解读时 , 如若 还借鉴这一方法坚持这一思维定势的话 , 可能就会 出现 上面 提及 的研究 结论 。 如此 , 们 该 如何 评 价 陈寅 恪 文史 互 证 在文 本 我 解读 中的价值和意义呢?

论鲁迅、陈寅恪对唐传奇的考评

论鲁迅、陈寅恪对唐传奇的考评

论鲁迅、陈寅恪对唐传奇的考评孔庆东;张彦【摘要】随着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视提升,唐代小说迎来了新一波的研究关注,在确立唐传奇小说地位之前对前人的研究--鲁迅、陈寅恪,是不可或缺的.鲁迅以历时性的文献整理方式形成对中国小说的价值研究体系,陈寅恪则擅长以共时性的角度在新旧资料中发现唐传奇小说问题,两者的治学风格及文化背景虽不尽相同.但在唐传奇研究上皆无疑给了一务思路让后辈学人开展,同时也给予了后辈仰望的指标.【期刊名称】《学术界》【年(卷),期】2011(000)003【总页数】9页(P134-142)【关键词】鲁迅;陈寅恪;唐传奇;文学角度;文化大背景【作者】孔庆东;张彦【作者单位】北京大学中文系,北京,100871;北京大学中文系,北京,100871【正文语种】中文在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中,唐代文学研究的地位相当重要。

这一重要地位的取得,是与唐代最著名的标志性文体——唐诗,具有莫大关系的。

对唐诗的研究,浩如烟海。

但是,唐代另外一种有标志性文学意义的文类——唐代小说也即唐传奇的研究,却相对之下,明显滞后。

“直到清季,除了胡应麟等人偶有论及之外,真正意义上的研究几乎还没开始,更谈不上重大进展与突破。

”〔1〕20世纪初,随着小说受到学术界普遍而空前的重视,唐代小说研究也翻开了新的一页。

鲁迅是20世纪唐代小说研究的奠基者和杰出代表。

他批判且打破了清儒轻视小说的旧习,运用现代小说观念与全新视角观照古代小说,先后或撰或编了《中国小说史略》(上海北新书局,1925年9月印行)、《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见西北大学出版部,1925年3月印行《国立西北大学陕西教育厅合办暑期学校讲演集》(二))、《唐宋传奇集》(北新书局,1927年12月刊出)等著作,在文献整理、价值判断等方面为后来的小说研究奠定了坚实基础,开辟了一条宽阔的道路,〔2〕事实上此后的小说史研究,尤其是唐传奇地位的确立,就是沿着这一道路进行的。

唐史专家陈寅恪先生,也有论及唐人小说的著述,如《韩愈与唐代小说》(英文版载于哈佛大学《亚细亚学报》1936年4月第1卷第1期、中文版载于《国文月刊》1947年7月10日第57期)一文,揭示了韩愈及其领导的古文运动与小说之间的密切关系,对研究唐人小说颇有启发。

从《莺莺传》看陈寅恪的女性态度——兼论唐传奇之美学特质

从《莺莺传》看陈寅恪的女性态度——兼论唐传奇之美学特质

历来关于《莺莺传 》的探讨 很 多,其 中又尤 以
苦闷 、彷徨 、哀怨 、抗争 的作品 ,不 问其作 者性别如 《莺莺传》的原型问题最为突出。争议最大的是 :张
何 ,都视为‘女性主义文学 ’。” 据此 ,陈寅恪 以女 生是谁 ? 主要 有 四种观 点 :一 、认为 张生 即唐 朝诗人
性为中心的研究 与论述无疑属于女性 主义文学研究 张籍。此说已被赵令畴及孙 望先生所推翻。二 、认
精通并了解 的语言达 十数种之多。1926年回国受 已从 以制度 文化 为 重点 的广 义 文 化史 研 究 ,转 向心
聘 于清华 学 校 国学 研 究 院 ,与 梁 启 超 、王 国维 、赵 元 灵历史 的研 究。这便是通 过 “以诗证 史”“以文证
任并 称 “清华 四导 师 ”。 陈 寅恪 博 识 通 闻 ,有 “教 授 史”的方式 出现 的对一个 时代情感与思潮的关注 ,
堂集》《金明馆丛稿》《柳如是别传》等 巨著问世。其 文 、论著 。重要的有 :踵 事增华 ,独辟 蹊径 , 莺莺传》《长恨歌笺证》《元微之悼亡诗笺证稿》《白
发前人未发之覆 ,且能预流 ,可谓上承前代之余绪 , 香 山琵 琶引笺证》《记唐代之李武 韦杨婚姻集 团》
校的教授 。五十岁时被聘为英 国牛津大学汉学讲座 的地位问题 ,陈寅恪一贯站在时代潮流的前列 ,对古
教 授 ,英 国 皇 家 学 会 研 究 员 。 生 平 著 述 以 “三 代 受 屈 辱 和 不 幸 遭 遇 的 妇 女 ,表 示 无 限 的 同 情 。
稿”——《隋唐制度渊源 略论稿》《唐代政治史述论 … … 他 甚 至 对 文 学 作 品 中 的 妇 女 形 象 ,也 是 如 稿》《元白诗笺证稿》著名 ,晚年及去世后又有《寒柳 此 。”l3 陈寅恪先后发表了多篇专论女性 的系列论

读《莺莺传》札记

读《莺莺传》札记

读《莺莺传》札记
石星
【期刊名称】《宁夏师范学院学报》
【年(卷),期】1984(0)1
【摘要】一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稿》中指出,唐传奇诸作者中“所作不多而影响甚大,名亦甚盛者”是元稹。

虽然他的传奇只有《莺莺传》一篇,但无论当时或后世,取材于它而创作的诗词及戏曲,只有李朝威的《柳毅传》可以与之比敌。

元稹的《莺莺传》产生于唐德宗贞元二十年末至二十一年初。

在《莺莺传》的篇末,元稹已明确地作了交待:“贞元(甲申)岁九月,执事李公垂宿予于静安里第,语及于是。

公垂卓然称异,遂为《莺莺歌》以传之。

崔氏小名莺莺,公垂以命篇。


【总页数】7页(P65-71)
【关键词】《莺莺传》;莺莺;公垂;张生;唐传奇;柳毅传;贞元;小说情节;李娃传;《霍小玉传》
【作者】石星
【作者单位】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I2
【相关文献】
1.文史互证的典范之作——读陈寅恪先生《读〈莺莺传〉》 [J], 韩开元
2.“诗史互证”研究方法初探--以陈寅恪《读<莺莺传>》为例 [J], 康馨
3.一心三轴三矢一的--重读《莺莺传》札记 [J], 王辰
4.“诗史互证”研究方法初探——以陈寅恪《读<莺莺传>》为例 [J], 康馨;
5.对陈寅恪先生《读&lt;莺莺传&gt;》的质疑 [J], 黄忠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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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莺莺家世及行踪辨正

崔莺莺家世及行踪辨正

崔莺莺家世及行踪辨正元稹与莺莺的故事,源自元稹所作传奇作品《莺莺传》(又名《传奇》、《会真记》)。

如果作为一般性的传奇小说看待,其中人物事件本无实据可考,但元稹的《莺莺传》却不同于一般的小说,不仅其中情节与元稹文集中许多诗文相符,张生的行踪亦与元稹本人行迹一致,而且涉及贞元时期的历史事件完全可以证诸史实。

因此,自宋代王铚、赵令畤、刘克庄,明代胡应麟、瞿佑,直到近人鲁迅、王桐龄、陈寅恪、孙望等,都认为《莺莺传》是元稹自叙之作,所谓“张生”也就是元稹本人。

这一观点,历经千余年,作为一种定论,已成学术界之共识。

既是自叙亲历之作,则其中女主人公亦必实有其人。

但对于崔莺莺的家世,却多有歧见。

概括而言,主要有三种看法。

一是由宋人王铚提出的崔莺莺是崔鹏之女。

他在《〈传奇〉辨正》中说:微之作《陆氏姊志》云:“予外祖父授睦州刺史郑济。

”白乐天作《微之母郑夫人志》亦言:“郑济女。

”而唐《崔氏谱》:“永宁尉鹏,亦娶郑济女。

”则莺莺者,乃崔鹏之女,于微之为中表。

正《传奇》所谓郑氏为“异派之从母”者也。

由于崔鹏其人在贞元时期史料中未见,近人曹家琪考证出崔鹏就是贞元时期增任知制诰终于比部郎中的崔元翰。

他在《崔莺莺,元稹·〈莺莺传〉》中说:《唐书》卷二○三《崔元翰传》说:“崔元翰名鹏,以字行,父良佐,与齐国公日用从昆弟也……隐共北白鹿山之阳……窦参秉政,引知制诰……罢为比部郎中,时已七十余,卒。

”……他隐于共(在今汲县)北白鹿山或者就在贞元十二年九月裴延龄死后。

崔元翰守一比部郎中年已七十余,贞元十五年郑氏可能已经作了孀妇。

元翰既卒,郑氏携子女从白鹿山回长安,蒲州(即今永济)正是必经之路。

这时正遇上丁文雅兵变。

经过这样的补正,崔元翰即崔鹏,也就解决了时间上、地理上以及姻亲关系上的疑问。

但由于曹氏补正尚有疏漏处,所以又招致质疑。

今人卞孝萱在《元稹年谱》中说:《新唐书·崔元翰传》说崔良佐“隐共北白鹿山之阳”,而曹文误为崔元乾。

谈崔莺莺的“胡女”身份

谈崔莺莺的“胡女”身份

谈崔莺莺的“胡女”身份摘要:元稹所作的传奇《莺莺传》,文笔优美,生动地刻画了张生与崔莺莺的爱情悲剧,成为唐人传奇中的名篇。

千百年来,传奇主人公的悲剧命运与作品的复杂思想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兴趣,作品中主人公的身份更是古往今来人们争议的焦点。

女主人公莺莺到底是不是胡女,大家各执一词,没有确切的答案。

本文主要从作者的胡人血统、唐代的文化融合及故事发生地——蒲州的胡人文化三个方面,认为崔莺莺的原型应是胡女。

关键词:《莺莺传》元稹崔莺莺胡女《莺莺传》中的“崔莺莺与张生的爱情故事”已经流传了1000多年,崔莺莺的出身和身份也成为千古之谜,为后人留下了许多猜测。

50多年前,我国著名学者陈寅恪先生在《读莺莺传》中首先提出了崔莺莺原名为曹九九的论断,推测元稹塑造的崔莺莺这一文学角色的原型是中亚粟特族移民的“酒家胡”女子。

近来葛承雍先生对山西永济唐代蒲州普救寺进行了考察,并通过对历史文献、考古出土的碑刻的潜心研究,进一步证实了陈寅恪当年的推测。

本人在阅读相关方面著作及论文后,认为崔莺莺处处透露着作者元稹的“影子”,作者与胡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使得他所塑造的文学形象也难以摆脱“胡人”的气息。

一、作者的胡人血统安史之乱后16年,即公元779年的春天,元稹出生。

他字微之,别字威明,行九,世称元九。

元稹是中国古代西北地区游牧民族鲜卑族之后,本姓拓跋氏。

而鲜卑族正是唐代民族文化传统中北朝一系的主流民族,拓跋氏则又恰恰是北朝中最主要的朝代——北魏、西魏、东魏的皇族。

拓跋氏为鲜卑族中的重要一支,以部为氏,东汉桓帝时,檀石愧分鲜卑为东、中、西三部,拓跋氏为西部大人,占有上谷郡(治今河北怀来东南)以西至敦煌一带地域。

西晋时,拓跋猗卢入居代郡(治今山西阳高西南),受封代王,后为前秦苻坚吞并。

淝水之战后,拓跋珪于东晋太元十一年(386)称王,重建代国,定年号为登国元年,同年改国号为魏,正式建立了历史上的北魏王朝,皇始三年(398)建都平成(今山西大同),称帝。

《莺莺传》研究

《莺莺传》研究

《莺莺传》研究《莺莺传》研究《莺莺传》是元稹的一部重要传奇作品,对后世的小说、戏曲具有深远影响,也格外受到了本世纪学者的关注,人们对元稹这部作品的写作时间、创作动机、人物原形、艺术成就等问题都展开了长期、深入的讨论。

写作时间关于《莺莺传》的写作时间,学界存在着两种说法:一、贞元二十年九月说。

陈寅恪在《元白诗笺证稿》第一章《长恨歌》中,据《莺莺传》中所云“贞元岁九月”、“后岁余,崔亦委身于人,张亦有所娶”等语,及《才调集》中微之《梦游春七十韵》、韩愈、白居易集中相关之材料,认为“贞元二十年乃最可能”。

此后王季思《从莺莺传到西厢记》、卞孝萱《李绅年谱》、《元稹年谱》中都同意此说,另外卞孝萱在《关于元稹的几个问题》中还对此说作了一些补证。

二、贞元十八年九月说。

吴伟斌《〈莺莺传〉写作时间浅探》在对“贞元二十年”说表示疑问的基础上,通过对元稹、白居易、李绅、杨巨源、韩愈等人行踪和《莺莺传》故事情节的考察,认为《莺莺传》应该作于贞元十八年九月。

写作动机宋人王性之《传奇辩正》曾认为元稹创作此传的目的是觉得自己抛弃莺莺的行为“悖于义”,是“心不自聊”而“出翰墨”。

对于这种说法,曹家琪在《崔莺莺·元稹·〈莺莺传〉》中是持否定态度的,他认为元稹写作此传,“本意是要’使知之者不为,为之者不惑‘,《莺莺传》以垂诫将来。

”刘开荣的《唐代小说研究》的第五章《传奇小说中的恋爱主题所反映的阶级矛盾》和李宗为的《唐人传奇》都认为,《传》中所反映出来的作者的态度是前后矛盾的,全文以主要篇幅突出了莺莺的端庄温柔、美丽多情,而在篇末却借张生之口骂她为“妖孽”,称张生的行为为“善补过”,为他辩解。

这一点可以说是元稹创作《莺莺传》时矛盾心理在作品中的体现。

而曾祥麟《张生不是无情种――关于元稹的〈莺莺传〉》则在指出莺莺首先抛弃张生这一点之后,认为“元微之之所以’肯作此贻人口实之文‘,主要是’叙婚仕之际所以至感者‘”,这种“至感”,即赵令畤所说的“此恨绵绵无尽期”,也就是对莺莺的真挚感情、对自己不能尽情的叹恨。

《莺莺传》读后感

《莺莺传》读后感

《莺莺传》读后感莺莺和张生的故事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这是一个悲剧的爱情故事,读完之后让人感到无奈。

《莺莺传》描写崔莺莺与张生的爱情故事。

贞元年间,张生游历蒲州,居普救寺。

有崔氏孀妇携子女路经蒲州,也居寺中。

兵士乘主帅之丧而扰乱,崔氏甚惧。

张生与守将之友有交,请派将保护,崔家得免于难。

崔氏感张生恩德,宴请张生,并命子女拜见。

见到"颜色艳异,光辉动人”的崔莺莺,张生恋慕,不能自己。

于是作《春词》二首,托莺莺使女红娘通意。

莺莺端服严容,责其非礼。

张生绝望。

数天后,莺莺夜奔张生,与之结合。

张生惊为天仙。

数月内,二人相会于西厢。

张生西去长安应试,莺莺知是诀别之日,弹《霓裳羽衣曲》序曲未终而泣。

明年,张生考试不中,滞留长安。

莺莺给张生寄去信物及一封长信,追述二人相爱经过,倾诉自己忠贞之志“如环不解”。

时人感此,纷纷赋诗元稹续《会真诗》三十韵。

然而张生终与莺莺决绝。

《莺莺传》是一篇思想内容复杂的作品。

它既肯定莺莺大胆追求爱情幸福的勇敢精神,又为张生抛弃莺莺的行为辩护。

莺莺是位具有诗人气质的贵族少女,封建礼教的熏陶赋予她矜庄沉稳、端严难犯的大家风范。

实则她内心对爱情有着强烈的向往和要求。

当面对性温茂、美风容”的年轻秀才张生,并从《春词》中看出他又颇富才情时,爱情之芽自然地萌发了。

但她拘于礼教,不敢贸然接受张生的追求。

她寄柬张生,用“待月晒厢下,迎风户半开。

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的诗句约他西厢幽会。

但当张生真来时,她却违心地”大数”其"啡礼之动”,而一任爱情之火在胸中熊熊燃烧。

这些生动描写十分真实地表现了这位大家闺秀在爱情与礼教冲突中矛盾的心理状态和精神痛苦。

莺莺终于冲破重重束缚,主动地投入张生的怀抱,“则娇羞融冶,力不能运支体,曩时端庄,不复同矣。

”这一大胆的叛逆行为,显出了莺莺内心巨大的感情潮汐,反映了当时妇女对爱情自由的渴求。

张生这个负心薄情郎的形象也让人印象深刻。

他对莺莺的爱只是好其色,并没有真切深厚的感情。

也谈_莺莺传_中张生即元稹自寓说_以文本解读为中心

也谈_莺莺传_中张生即元稹自寓说_以文本解读为中心

元稹是唐传奇《莺莺传》作者,自宋代王性之、赵德麟首倡张生为元稹自寓说以来,至近人鲁迅、陈寅恪等皆持此说,已成定论,学人多从之,而无疑义。

但近年来,对此说质疑之文颇多,认为“这是个不能成立的错误”(《关于元稹婚外的恋爱生涯》[1],以下简称《婚外》)!"、“张生是作者着意鞭挞的艺术形象”[2],最近出版的《中国文学史》[3]也倾向这一观点,看来,张生是否元稹自寓,元稹对张生取何态度,成为争论焦点,本文拟从文本解读角度,检视一下近年否定自寓说文章的一系列论据是否妥当,以请教有关专家学者。

一、《会真诗三十韵》作者到底是谁?这本不应该成为问题,当然是元稹。

无论主张张生为元稹自寓,或张生为元稹虚构,所谓张生《会真诗》都是元稹之笔,正如《红楼梦》中贾宝玉的诗是曹霑之笔。

今天谁也没有见过张生所赋的《会真诗》。

《婚外》文也承认“当然是元稹无疑”,可是,却接着写下了下面一段文字:但有一个情况一直为前人所忽略:根据元稹原来设计的情节,《会真诗三十韵》是由张生和元稹分别完成的,而不是张生先赋《会真诗三十韵》,然后元稹续和《会真诗三十韵》。

我们的根据是:在崔张幽会之后,《莺莺传》云:“张生《会真诗三十韵》,未毕,而红娘适至,因授之,以贻崔氏。

”请注意,张生的《会真诗三十韵》只是个没有完成的半成品,他只写了前半部分。

其后《莺莺传》又云:“河南元稹亦续生《会真诗三十韵》,诗曰……”元稹所写的只是完成张生没有写完的后半部分。

不管设计什么情节,都不可能改变尽出元稹之手这一事实,《婚外》文把《会真诗》分割为二,前半是元稹“代”张生写的,理由是:描写张生和崔莺莺幽会的全过程,《莺莺传》中的“元稹”是无法知道的,这些都是元稹代替传中的“张生”赋写的。

诸如“……戏调微初拒,柔情已暗通……”而后半是元稹自己写的,理由是:从“慢脸合愁态,芳词誓素衷”到“行云无处所,萧史在楼中”结束的后十韵里,诸如“赠环明运合,留结表心同”等等描写了崔莺莺与张生分别之后,崔莺莺对张生的期盼和不尽的思念,而这已经是与崔莺莺分手的张生不应该知道的,也是已经把自己“未毕”的会真诗交付红娘的张生无法补叙的,《莺莺传》中的“元稹”认可是他自己写的。

陈寅恪 元白诗笺证稿

陈寅恪 元白诗笺证稿

元白诗笺证稿——陈寅恪第一章长恨歌鄙意以为欲了解此诗。

第一,须知当时文体之关系。

第二,须知当时文人之关系。

何谓文体之关系?宋赵彦卫云麓漫钞八云:唐之举人,先籍当世显人以姓名达之主司,然后以所业投献。

踰数日又投,谓之温卷,如幽怪录传奇等皆是也。

盖此等文备众体,可以见史才,诗笔,议论。

至进士则多以诗为贽。

今有唐诗数百种行于世者是也。

盖唐代科举之盛,肇于高宗之时,成于玄宗之代,而极于德宗之世。

德宗本为崇奖文词之君主,自贞元以后,尤欲以文治粉饰苟安之政局。

就政治言,当时藩镇跋扈,武夫横恣,固为纷乱之状态。

然就文章言,则其盛况殆不止追及,且可超越贞观开元之时代。

此时之健者有韩柳元白,所谓“文起八代之衰”之古文运动,即发生于此时,殊非偶然也。

又中国文学史中别有一可注意之点焉,即今日所谓唐代小说者,亦起于贞元元和之世,与古文运动实同一时,而其时最佳小说之作者,实亦即古文运动中之中坚人物是也。

夫当时叙写人生之文衰弊至极,欲事改进,一应革云不适描写人生之已腐化之骈文,二当改用便于创造之非公式化之古文,则其初必须尝试为之。

然碑志传记为叙述真实人生之文,其体尊严,实不合于尝试之条件。

而小说则可为驳杂无实之说,既能以俳谐出之,又可资雅俗共赏,实深合尝试且兼备宣传之条件。

是故唐代贞元元和间之小说,乃一种新文体,不独流行当时,复更辗转为后来所则效,本与唐代古文同一原起及体制也。

唐代举人之以备具众体之小说之文求知于主司,即与以古文诗什投献者无异。

元稹李绅撰莺莺传及歌于贞元时,白居易与陈鸿撰长恨歌及传于元和时,虽非如赵氏所言是举人投献主司之作品,但实为贞元元和间新兴之文体。

此种文体之兴起与古文运动有密切关系,其优点在便于创造,而其特征则尤在备具众体也。

既明乎此,则知陈氏之长恨传与白氏之长恨歌非通常序文与本诗之关系,而为一不可分离之共同机构。

赵氏所谓“文备众体”中,“可以见诗笔”(赵氏所谓诗笔系与史才并举者。

史才指小说中叙事之散文言。

陈寅恪对《莺莺传》的解读研究

陈寅恪对《莺莺传》的解读研究

念 ,那 就 是 一 种 现代 观 念 。而 在 很 多研 究 中 ,鲁 迅 先 生 和 陈 寅 恪 先生都仅仅被简单地归于共 同持有《莺莺传》乃元稹 自叙传看 法 中的学者 ,而更具体的东西都被忽略 了。
让我们 回到《读莺莺传》上来 。后半部分的《读莺莺传》更展 示了陈寅恪先生的史才 。他不局 限于人物身份地位的考证 ,更转 向 了一 般 的 文 学 史 。陈 先 生 日 :
a自112页至116页陈寅恪先生旁征博引其考证的关键点谢晖晖1984一女汉族广东惠州人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2008级文艺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文 学弄 。文学存锯
陈寅恪 对 《莺莺传 》的解 读研 究
谢 晖晖 (四川 师 范 大学 ,四川 成 都 610066)
摘要 :本 文通过对陈寅恪《读 莺莺传》的解读 ,并与鲁迅先 生 对《莺莺传》的评价做 比较 ,显 示此 文对 于文学研 究的意 义和 启
《莺莺传》乃元稹 自叙传 这一观点 ,陈寅恪考 之 出 自于北宋 赵德麟《侯鱼青 录》五载王性 之辨传奇 莺莺事略 ,其 中直指 张生 即元稹 ,莺莺乃崔鹏之女 ,乃 高门女子 。陈 寅恪指 出 :“寅恪 案: 莺 莺传 为微 之 自叙之 作 ,其 所 谓 张 生 即 微之 之 化 名 ,此 固 无 可 疑 。 然 微 之之 所 以更 为 张 姓 ,则 殊 不 易 解 。”指 出 王 性 为 了 证 明 莺 莺 的身份 ,不惜假 造证 据,杜撰墓 志铭 ,且 他的前 提 ,建立在 所谓 “张姓出黄帝之后”这样可笑 的前提之上 。而陈寅恪认为 《莺莺 传》中的人物姓名 ,乃是 元稹袭 取他之 前最 流行 的“会 真”类小 说 ,张文成游仙窟中的男女主人公之名而成的。这本来 就是古今 文 学 之 中 的常 例 。

从《莺莺传》到《西厢记》崔莺莺形象的再解读

从《莺莺传》到《西厢记》崔莺莺形象的再解读

( 秦观 《 八六子》),在失恋的情人眼里,只余下 “ 斜阳外,
情在 寒 鸦 、寒 水 的 烘托 下 ,只 会 更 加 凄 婉欲 绝 ; 与 此 同 时 ,
兰舟 中,泪洒江河: “ 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 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 ( 秦观 《 满庭芳》)的苍凉景观 ,爱 柳岸,晓风残月 ” ( 柳永 《 雨霖铃》),在江河孤舟之 中弥 飘落 在 宽 广水 域 上 的只 有 悲 怆千 古 的 爱情 挽 歌 了 。 漫着 分别之后的无限深愁;隔着那 “ 千里烟波 ,暮霭沉沉楚 天阔”的空问,情人们更是愁肠寸断 。水是爱情的环境,因
表达坦诚 、率直 ,无矫情做作,到 了元代王实甫 《 西厢记》 爱情 的表露显得含蓄蕴藉 ,有许多口不应心的 假 意儿 ”,
人 终成 眷 属 ,拥 有 了 自己的真 爱。

女 也 , 张 出于 郑 ,绪 其 亲 , 乃异 派 之从 母 … … 崔 氏之 家 财产
2 杂剧 中,崔莺莺 已是相国千金,在与张生 的情感历程中,对 甚 丰 ,多 奴仆 ,旅 寓惶 骇 ,不 知所 托 ” 。 l崔 氏孀 妇 ,只 是
“ 财产甚丰,多奴仆”,并未提及莺莺的出身 ,文中能内证
说 明 她 并 非 相 国 小姐 ,因 为 唐 代 社 会 虽 没 有 六 朝 门 阀 制 度
但一旦爱情遭到变故 ,她又勇于保护己得 的幸福,最终有情 其 出身的是 《 莺莺传》 中崔莺莺的爱情 结局 ,悲剧 的命运 , 关于两部作品中崔莺莺的身份 “ 上品无寒 门,下品无势族 ” (《 晋书 ・ 刘毅传》 )这么
பைடு நூலகம்

《 莺传 》中崔莺莺 的身份 ,一般认为其并非相 国千 严重,但 门第观念仍根深蒂圈, 《 莺 新唐 书 ・ 选举志》云 “ 朝 金,不是有权有势世家豪族之女,陈寅恪先生在 《 白诗笺 廷 显官须 以公 卿子弟为之”。_正因为此,唐人把婚姻看 作 元 4 证稿 ・读莺莺 传》 中认 为她 出身寒门, “ 莺莺所 出必非高 向上爬的阶梯,娶高 门女子即可抬高 自己的社会地位 ,拥有 门”, “ 若莺莺果 出高门甲族,则微之无事更婚韦 氏,惟其 步入仕途的资本。刘觫 的 《 隋唐嘉话》记载 ,薛中书元起 因

《莺莺传》“反常细节”的心理情态分析——兼谈对“文学本位”的理解

《莺莺传》“反常细节”的心理情态分析——兼谈对“文学本位”的理解
第二处异常是终夜无语。莺莺的这个姿态是在暗示、也是在催促张生就第一 次约会关于“礼法"谈话作承诺。此时仍然想再给他一次机会。潜台词是,如果 说第一次约会张生你还在观望、考虑,那么今夜两人关系已经木已成舟,张生你 是否应该明确表态了?!
可是张生沉浸在“飘飘然"、“犹疑梦寐”的欢乐中,还来不及(或者说本来 就没打算过)想到责任问题。莺莺临别之际,唯有“泪光荧荧然”,因为她付出 最大的努力、打出了最后的底牌,已经无技可施了,却仍没得到张生的承诺,换 言之,可以被“确认"的爱情。这荧荧的眼泪并非不忍离别的情人的泪,而是预 知到离弃的哀怨的泪。于是,第三处异常的解释也就顺利成章了。
那么,如何解释以上“两处疑惑、三点异常"?可以从传统社会中两性关系 规则赋予男、女双方在爱情交往中“态势"的不同来理解。中国传统观念的普遍 规则是,男性在爱情关系中处于主动同时也是支配性的地位,这种强势地位使得 大部分时候是由“他”而不是“她"来决定追求或者离弃。
从张生的角度来看,他初见莺莺就“以词导之’’,这样的孟浪行为恰恰能体 现出此人轻举妄动的性格。如果要作诛心之论,就性格气质而言,一见钟情这枚 硬币的另一面往往就是迅速厌弃。莺莺谨慎而通晓礼法人情,张生的举动恐怕只 会使她看到这份爱情的不可靠。所以,莺莺既要听从内心对爱情的要求,同时在 具体交往过程中还要保持理性,以确保获得成功的爱情。在交往过程中,莺莺时 刻在掂量这次爱情成功的可能性。她要有所确认,所以她从交往的一开始就暗示 张生应该交出一个庄重的承诺,而不只是甜蜜的情话。在张生有意无意地不作回 应之后,莺莺只好用十分反常的种种行为举止,独自努力地去敦促张生“制造" 这种确认。这样,我们所看到的《莺莺传》文本中崔莺莺的行事就超越了一般女 性在爱情中的惯常表现。于是,上述的“两处疑惑、三点异常"就产生了。

论陈寅恪的性形象批评观

论陈寅恪的性形象批评观

论陈寅恪的女性形象批评观文艺美攀专韭研究生:刘波指导教师:钟仕伦教授本文以陈寅烙(1890一1969)晚年所著的七篇论文与两部著作为文本,从文艺美学的角度,以美学批评与历史批评稠结合的方法,分析论述陈寅恪的女性形象懿评霾。

全文莛分三个郄分:第一编分孝蓐论述陈寅佼愆文学络瑟中女毪形象黪批评观;第=编分析论述陈寅恪对历史真实女性形象的批评观;第^三编陈述对陈寅恪女性形承批评观的辩认识。

在第一编中,竣辕寅燃静五麓论文:《读秦妇黔》、《读莺莺镄》、《长凝歌笺证》、《元徽之悼亡诗笺{芷稿》、《白香娃l琵琶弓}笺证》为底本,按陈黉恪论文发表时间的先后为序,共分四辫论述。

第一颦“争取生命价值的秦妇”,围绕韦庄讳言《秦妇吟》的原因展开,以陈寅恪的切入角度为中,艮,分析秦妇等人顽强的生命意志及舔爽倍薅弱势女镶群俸豹A文关海精聿枣;第二搴“缝薅之荧懿崔莺莺帮韦丛”,围绕元稹弃莺莺谳婚韦丛的始术展开,以陈离恪对三者关系的分析评价为重点,揭示唐代不同社会集团的转移升降、道德标准、民风士习的错杂演变对女性婚恋照稼与蛰蓬熬影溺;第三章“党物提墓’论下戆拯责妃”,爨绕《长擐歌》的主题闯题展开,以陈寅倍的评价为中心,论述陈寅恪惩戒“魏阶”,同情“尤物”的态度,并由此揭示女性在男敉社会中的地俄;第四章“悲剧命运的琵琶女”,以琵琶支豹高才绝芑却天涯飘零的身世遭遇必惦入点,分褥自居易及陈寅貉共感静身整之瑟及瑟测余运懿普遮懑睐。

在第二编中,以陈寅恪的两篇论文《武矍与佛教》、《记唐代之零武韦杨婚姻集团》及两部著作《论再生缘》和《柳如是别传》为底本,共分三章。

第一章“超越蛙裂羧髭瓣鼗烫《天”,以凌爨g天爨帝至努傍、富耀酝德及其薅姻集嚣熬意义为内容,以陈寅恪的态度为要点,论述陈寅恪性别平等的女性观念;第二章“才华绝世的陈端生”,以陈寅恪笺证下,陈端生的身世性格及出众才华为内容,论述陈寅恪对才华的由衷赞美及对自由思想的尊崇;第三章“独立自由的柳如是”,以陈寅恪笺证下,柳如是的身世、才华、气节、人格为内容,论述陈寅恪对独立自由人格境界的推崇赞颂。

小说的史料价值

小说的史料价值

谈小说的史料价值字数:2825 字号:【大中小】摘要:有些小说,经过仔细分析,可以作为史料使用。

小说中虚构的故事虽无个性的真实,但有通性的真实。

本文从五个方面说明小说的史料价值:反映一个历史时期的社会全貌或一部分;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折射出真实的历史事件;觇人情而征人心;提供具体细节。

关键词:小说;史料;个性与通性中图分类号:1207.4文献标识码:A文童编号:1004-9142t2010105-0001-07随着历史研究的深入和范围的扩大,可取用的史料也越来越多。

翦伯赞说:“中国文献学上的史料之丰富,正如一座无尽的矿山,其中蕴藏着不可以数计的宝物……例如史部以外之群书上的史料,特别是历代以来文艺作品中的史料,并没有系统地发掘出来,应用于历史的说明。

”在文艺作品中,诗词歌赋、小说戏剧,都含有丰富的史料。

本文专谈小说的史料价值,首先引述中外各家的论点,然后分5方面举例说明。

恩格斯在谈到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时,有一段名言:“他(按指巴尔扎克——笔者)在《人间喜剧》里给我们提供了一部法国…社会‟,特别是巴黎…上流社会‟的卓越的现实主义历史,他用编年史的方式几乎逐年地把上升的资产阶级在1816—1848年这一时期对贵族社会日甚一日的冲击描写出来,这一贵族社会是在1815年以后又重整旗鼓的,并尽力重新恢复旧日法国生活方式的标准。

他描写了这个在他看来是模范社会的最后残余怎样在庸俗的、满身铜臭的暴发户的逼攻之下逐渐屈服,或者被这种暴发户所肢解……围绕着这幅中心图画,他汇集了法国社会的全部历史,我从这里,甚至在经济细节方面(诸如革命以后动产和不动产的重新分配)所学到的东西,也要比从当时所有职业的史学家、经济学家和统计学家那里学到的全部东西还要多。

”我国学者也认为虚构的小说能反映真实的历史。

梁启超较早地注意到小说的史料价值,他说:“中古及近代之小说,在作者本明告人以所记之非事实;然善为史者,偏能于非事实中觅出事实。

_莺莺传_研究百年回顾_胥洪泉

_莺莺传_研究百年回顾_胥洪泉

上个世纪的前五十年, 《 莺莺传》研究相对 冷寂,著作、论文不多,探讨的问题也不够广泛, 研究也不够深入,主要是鲁迅认同的 “ 张生即元 稹自寓”的观点较有影响。 !"#$ 年 鲁 迅 在 《 中国小说史略》中指出: “ 《 莺莺传》者,即叙崔张故事……元稹以张生自 寓,述其亲历之境。 ” 其实, 北宋的王铚就提出过这 样的观点: “ 所谓 《 传奇》 者, 盖微之自叙, 特假他姓 以自避耳。” ( 见赵令畤 《 侯鲭录》卷五 《 辨 〈 传 奇〉莺莺事》引王铚 《 〈 传奇〉辨正》 )后来明代 的胡应麟、瞿佑也赞同这种说法。胡应麟 《 少室
一,主要是鲁迅赞同的北宋王铚所谓 “ 张生即元稹自寓”的观点,影响较大。后五十年, 《 莺莺 传》研究热闹起来,研究的视野拓宽、方法多样,对 《 莺莺传》的创作时间、张生和崔莺莺的原 型、崔张离异的原因等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和激烈的争论,取得了可喜的成绩。 [ 关键词] 《 莺莺传》 ;创作时间;崔张原型;离异原因 [ I206. 2 [ A [ 1672-366X 01-0050-07 中图分类号] 文献标识码] 文章编号] ( 2006)
涪陵师范学院学报 +/23-,0 /4 5206-7 89,:;93< =/00979
第 ## 卷 第 ! 期 ./0%##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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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文学
《 莺莺传》研究百年回顾
胥洪泉
( 西南大学 文学院,重庆 ’(()!&)
[摘
要] 上个世纪的前五十年, 《 莺莺传》研究较为冷寂奇小说 《 莺 莺传》 ,但对后世的戏曲、小说创作产生了极大的 影响,故一直为学术界所关注。早在宋代,人们 对 《 莺莺传》中张生、崔莺莺的原型就进行过探 讨,到 !" 世纪,学者们更对其诸多方面都进行了 广泛而深入的研究,特别是对张生、崔莺莺这两 个形象的讨论,一直延续到现在,论争不止,成 为 《 莺莺传》和唐代传奇研究的热点。本文在参 考程国赋先生 《 〈 莺莺传〉研究综述》 ( 载 《 文史 知识》!""# 年第 !# 期)一文的基础上,对上个世 纪 《 莺莺传》研究中的主要问题作一简要的回顾。 一 前五十年

元白诗证史之《莺莺传》

元白诗证史之《莺莺传》

元白诗证史之《莺莺传》
陈寅恪;刘隆凯
【期刊名称】《广东社会科学》
【年(卷),期】2003(000)004
【摘要】@@ <元白诗证史>是以唐诗,尤以元稹、白居易二家之诗,来考证唐朝的历史.此课属历史范围,不多涉及文学,不过有时也要提到文学方面的内容.元、白二位生活在唐朝中期,以此上下叙说有唐一代历史,很是方便.
【总页数】6页(P46-51)
【作者】陈寅恪;刘隆凯
【作者单位】中山大学历史系;湖北省武汉市中学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I206.2
【相关文献】
1.将笔当桨以诗证史——评《舟行纪——同济百年诗传(上部)》 [J], 罗振亚;孙曼歆
2.莺莺姓名真伪考--读陈寅恪先生《元白诗笺证稿》献疑 [J], 屈红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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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以诗证史”与史事坐实的复杂性——以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为例 [J], 张耕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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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寅恪 《读莺莺传》

陈寅恪 《读莺莺传》

读《莺莺传》陈寅恪《太平广记》四八八杂传记类载有元稹《莺莺传》,即世称为《会真记》者也。

《会真记》之名由于传中张生所赋及元稹所续之《会真诗》。

其实“会真”一名词,亦当时习用之语。

今《道藏·夜字号》有唐元和十年进士洪州施肩吾(字希圣)《西山群仙会真记》五卷,李竦所编。

(又有《会真集》五卷,超然子王志昌撰。

)姚鼐以为书中引海蟾子刘操,而操乃辽燕山人,故其书当是金元间道流依托为之者。

(见所撰《四库书目提要》。

)鄙意则谓其书本非肩吾自编,其中杂有后人依托之处,固不足怪,但其书实无甚可观,因亦不欲多论。

兹所欲言者,仅为“会真”之名究是何义一端而已。

庄子称关尹老聃为博大真人,(《天下篇》语。

)后来因有真诰真经诸名。

故真字即与仙字同义,而“会真”即遇仙或游仙之谓也。

又六朝人已侈谈仙女杜兰香萼缘华之世缘,流传至于唐代,仙(女性)之一名,遂多用作妖艳妇人,或风流放荡之女道士之代称,亦竟有以之目倡伎者。

其例不遑悉举,即就《全唐诗》一八所收施肩吾诗言之,如《及第后夜访月仙子》云:自喜寻幽夜,新当及第年。

还将天上桂,来访月中仙。

及《赠仙子》云:欲令雪貌带红芳。

更取金瓶泄玉浆。

凤管鹤声来未足,懒眠秋月忆萧郎。

即是一例。

而唐代进士贡举与倡伎之密切关系,观孙棨《北理志》及韩偓《香奁集》之类,又可证知。

(《致尧自序中》“大盗入关”之语,实指黄巢破长安而言,非谓朱全忠也。

震均所编之年谱殊误,寅恪别有辩证,兹不赘论。

)然则仙(女性)字在唐代美文学中之涵义及“会真”二字之界说,既得确定,于是《莺莺传》中之莺莺,究为当时社会中何等人物,及微之所以敢作此文自序之主旨,与夫后人所持解释之妄谬,皆可因以一一考实辨明矣。

赵德麟《侯鲭录》五载王性之《辨<莺莺传>事略》云:清源庄季裕为仆言,友人杨阜公尝得微之所作《姨母郑氏墓志》云,其既丧夫,遭军乱,微之为保护其家备至。

则所谓传奇者,盖微之自叙,特假他姓以自避耳。

仆退而考微之《长庆集》,不见所谓郑氏志文。

《莺莺传》

《莺莺传》

崔莺莺是一个在封建家庭的严格闺训中长大的少女。

她有强烈的爱情要求﹐但又在内心隐藏得很深﹐甚至有时还会在表面上作出完全相反的姿态。

本来﹐通过她的侍婢红娘﹐张生与她已相互用诗表达了爱情。

可是﹐当张生按照她诗中的约定前来相会时﹐她却又“端服严容”﹐正言厉色地数落了张生的“非礼之动”。

数日后﹐当张生已陷于绝望时﹐她忽然又采取大胆的叛逆行动﹐主动夜奔张生住所幽会﹐“曩时端庄﹐不复同矣”。

崔莺莺的这种矛盾和反复﹐真实地反映了她克服犹豫﹑动摇而终于背叛封建礼教的曲折过程。

但是﹐她在思想上又始终未能彻底摆脱社会﹑出身﹑教养所加给她的精神桎梏。

她仍然认为私自恋爱结合是不合法的﹐“始乱之﹐终弃之﹐固其宜矣﹐愚不敢恨”。

因而在她遭到遗弃以后﹐就只能自怨自艾﹐听从命运的摆布。

这又表现了她思想性格中软弱的一面。

西厢记张生在剧中是一个才华出众、情真意专的志诚种,一见了莺莺,就忘记了求取功名的大事,而且采取了一系列热烈、大胆的方式和真诚的努力,来获取莺莺的爱情。

作者十分注意突出他“志诚”的一面,他一接到莺莺的诗简,马上喜上眉梢,顾不得细察诗意,也不管是否有诈,半夜逾墙去赴约,结果遭到莺莺的呵斥,约会也砸了锅。

在“赖婚”一场,开头张生以为老夫人会将莺莺许配给他,兴高采烈地等着作新郎,没想到老夫人出尔反尔,坚持赖婚,坚决不同意将莺莺许配给他时,他甚至跪在红娘的面前,声称如果得不到莺莺,他就要悬梁自尽。

正是他的这种执着和志诚,最终打动了莺莺,两人终于私下结合。

红娘是一个侠肝义胆,机智聪明的形象,社会地位卑贱,却光彩四射的人物,她冷眼旁观,很清楚老夫人为维护“相国家谱”,决不允许张生和莺莺的结合,所以她最初并不想帮助张、崔二人。

但在事件发展的过程中,她逐渐为崔张之间真挚的感情打动,也不满于老夫人的背信弃义,于是转而积极地为他们传递书信、出谋划策。

她批评张生是“银样蜡枪头”,居然揣摸不透莺莺的心事;她也批评莺莺的心口不一,明明思念张生,在人前却一点也不流露;对老夫人,她更加勇敢机智地进行反击,为崔、张二人辩护,使老夫人理屈辞穷,不得不答应了二人婚事。

元稹莺莺传

元稹莺莺传

元稹莺莺传元稹(779~831)唐代文学家。

字微之,别字威明。

洛阳(今属河南)人。

8岁丧父,少经贫贱。

15岁以明两经擢第。

21岁初仕河中府,25岁登书判拔萃科,授秘书省校书郎。

28岁列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第一名,授左拾遗。

元和四年(809)为监察御史。

因触犯宦官权贵,次年贬江陵府士曹参军。

后历通州司马、虢州长史。

元和十四年任膳部员外郎。

次年靠宦官崔潭峻援引,擢祠部郎中、知制诰。

长庆元年(821)迁中书舍人,充翰林院承旨。

次年,居相位三月,出为同州刺史、浙东观察使。

大和三年(829)为尚书左丞,五年,逝于武昌军节度使任上。

元稹的创作,以诗成就最大。

与白居易齐名,并称元白,同为新乐府运动倡导者。

他非常推崇杜诗,其诗学杜而能变杜,并于平浅明快中呈现丽绝华美,色彩浓烈,铺叙曲折,细节刻画真切动人,比兴手法富于情趣。

乐府诗在元诗中占有重要地位,他的《和李校书新题乐府十二首并序》“取其病时之尤急者”,启发了白居易创作新乐府,且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缺点是主题不够集中,形象不够鲜明。

和刘猛、李余《古乐府诗》的古题乐府19首,则能借古题而创新词新义,主题深刻,描写集中,表现有力。

长篇叙事诗《连昌宫词》,在元集中也列为乐府类,旨含讽谕,和《长恨歌》齐名。

其铺叙详密,优美自然。

元诗中最具特色的是艳诗和悼亡诗。

他擅写男女爱情,描述细致生动,不同一般艳诗的泛描。

悼亡诗为纪念其妻韦丛而作,《遣悲怀三首》流传最广。

尤其是《离思五首》(其四)这一首极负盛名。

该诗写久藏心底的不尽情思,因为与情人的曾经相识而自此对其他的女人再也不屑一顾(“取次花丛懒回顾”),诗中的比兴之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语言幻美,意境朦胧,十分脍炙人口。

在诗歌形式上,元稹是“次韵相酬”的创始者。

《酬翰林白学士〈代书一百韵〉》、《酬乐天〈东南行诗一百韵〉》,均依次重用白诗原韵,韵同而意殊。

这种“次韵相酬”的做法,在当时影响很大,也很容易产生流弊。

元稹在散文和传奇方面也有一定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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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莺莺传》陈寅恪《太平广记》四八八杂传记类载有元稹《莺莺传》,即世称为《会真记》者也。

《会真记》之名由于传中张生所赋及元稹所续之《会真诗》。

其实“会真”一名词,亦当时习用之语。

今《道藏·夜字号》有唐元和十年进士洪州施肩吾(字希圣)《西山群仙会真记》五卷,李竦所编。

(又有《会真集》五卷,超然子王志昌撰。

)姚鼐以为书中引海蟾子刘操,而操乃辽燕山人,故其书当是金元间道流依托为之者。

(见所撰《四库书目提要》。

)鄙意则谓其书本非肩吾自编,其中杂有后人依托之处,固不足怪,但其书实无甚可观,因亦不欲多论。

兹所欲言者,仅为“会真”之名究是何义一端而已。

庄子称关尹老聃为博大真人,(《天下篇》语。

)后来因有真诰真经诸名。

故真字即与仙字同义,而“会真”即遇仙或游仙之谓也。

又六朝人已侈谈仙女杜兰香萼缘华之世缘,流传至于唐代,仙(女性)之一名,遂多用作妖艳妇人,或风流放荡之女道士之代称,亦竟有以之目倡伎者。

其例不遑悉举,即就《全唐诗》一八所收施肩吾诗言之,如《及第后夜访月仙子》云:自喜寻幽夜,新当及第年。

还将天上桂,来访月中仙。

及《赠仙子》云:欲令雪貌带红芳。

更取金瓶泄玉浆。

凤管鹤声来未足,懒眠秋月忆萧郎。

即是一例。

而唐代进士贡举与倡伎之密切关系,观孙棨《北理志》及韩偓《香奁集》之类,又可证知。

(《致尧自序中》“大盗入关”之语,实指黄巢破长安而言,非谓朱全忠也。

震均所编之年谱殊误,寅恪别有辩证,兹不赘论。

)然则仙(女性)字在唐代美文学中之涵义及“会真”二字之界说,既得确定,于是《莺莺传》中之莺莺,究为当时社会中何等人物,及微之所以敢作此文自序之主旨,与夫后人所持解释之妄谬,皆可因以一一考实辨明矣。

赵德麟《侯鲭录》五载王性之《辨<莺莺传>事略》云:清源庄季裕为仆言,友人杨阜公尝得微之所作《姨母郑氏墓志》云,其既丧夫,遭军乱,微之为保护其家备至。

则所谓传奇者,盖微之自叙,特假他姓以自避耳。

仆退而考微之《长庆集》,不见所谓郑氏志文。

岂仆家所收未完,或别有他本而。

又微之作《陆氏姊志》云,予外祖父授睦州刺史郑济。

白乐天作微之母《郑夫人志》,亦言郑济女。

而唐崔氏谱,永宁尉鹏亦娶郑济女。

则莺莺者,乃崔鹏之女,与微之为中表。

正传奇所谓郑氏为异派之从母者也。

可验决为微之无疑。

然必更以张生者,岂元与张受命姓氏本同所自出耶?(原注云:张姓出黄帝之后,元姓亦然。

后为拓跋氏。

后魏有国,改号元氏。

)寅恪案:莺莺传为微之自叙之作,其所谓张生即微之之化名,此固无可疑。

然微之之所以更为张姓,则殊不易解。

《新唐书》一二五张说传云:(武)后尝问,诸儒言氏族皆本炎黄之裔,则上古乃无百姓乎?武后之语颇为幽默。

夫后世氏族之托始于黄帝者亦多矣。

元氏之易为张氏,若仅以同出黄帝之故,则可改之姓甚众,不知微之何以必有取于张氏也。

故王性之说不可通,无俟详辨。

鄙意微之文中男女主人之姓氏,皆仍用前人著述之旧惯。

此为会真之事,故袭取微之以前最流行之“会真”类小说,即张文成《游仙窟》中男女主人之旧称。

如后来戏曲中王魁梅香,小说张千李万之比。

此本古今文学中之常例也。

夫《游仙窟》之作者张文成,自谓奉使河源,与积石山窟得遇崔十娘等。

其故事之演成,实取材于博望侯旧事,故文成不可改易其真姓。

且《游仙窟》之书,乃直述本身事实之作。

如:下官答曰,前被宾贡,已入甲科。

后属搜扬,又蒙高第。

奉勅授关内道小县尉。

(寅恪案,即指宁州襄乐尉而言。

)等语,即是其例。

但崔十娘等则非真姓,而其所以假托为崔者,盖由崔氏为北朝隋唐之第一高门。

故崔娘之称,实与其他文学作品所谓萧娘者相同。

不过一属江左高门,一是山东甲族。

南北虽地域之殊,其为社会上贵妇人之泛称,则无少异也。

又杨巨源咏元微之“会真”事诗(《全唐诗》第一二函杨巨源《崔娘诗》,当即从《莺莺传》录出。

)云:清润潘郎玉不如。

中庭惠草雪消初。

风流才子多春思,肠断萧娘一纸书。

杨诗之所谓萧娘,即指元传之崔女,两者俱是使用典故也。

倘泥执元传之崔姓,而穿凿搜寻一崔姓之妇人以实之,则与拘持杨诗之崔姓,以为真是兰陵之贵女者,岂非同一可笑之事耶?(莺莺虽非真名,然其真名为复字,则可断言。

鄙意唐代女子颇有以“九九”为名者。

如《才调集》五及《全唐诗》第一五函元稹《二七诗》中有“代九九”一题,即是其例。

“九九二字”之古音与莺鸟鸣声相近,又为复字,故微之取之,以暗指其情人,自是可能之事。

惜未得确证,姑妄言之,附识于此,以博通人之一笑也。

)又观于微之自叙此段因缘之别一诗,即《才调集》五《梦游春》云:昔岁梦游春,梦游何所遇。

梦入深洞中,果遂平生趣。

清泠浅漫流,画舫兰篙渡。

过尽万株桃,盘旋竹林路。

及白乐天和此诗(《白氏长庆集》一四。

)云:昔君梦游春,梦游仙山曲。

怳若有所遇,似惬平生欲。

因寻昌蒲水,渐入桃花谷。

则似与张文成所写《游仙窟》之窟及其《桃李涧》之桃亦有冥会之处。

盖微之袭用文成旧本,以作传文,固乐天之所谂知者也,然则世人搜求崔氏家谱以求合,伪造《郑氏墓志》以证妄,不仅痴人说梦为可怜,抑且好事欺人为可恶矣。

夫莺莺虽不姓崔,或者真如传文所言乃郑氏之所出,而微之异派从母之女耶?据《白氏长庆集》二五《唐河南元府君夫人荥阳郑氏(则微之之母)墓志铭》略云:夫人父讳济,睦州刺史,夫人睦州次女也。

其出范阳卢氏。

天下有五甲姓,荥阳郑氏居其一。

郑之勋德官爵有国史在,郑之源流婚媾有家牒在。

夫谀墓之文纵有溢美,而微之母氏出于士族,自应可信。

然微之《梦游春》诗叙其与莺莺一段因缘有:我到看花时,但作怀仙句。

(此指《才调集》五《全唐诗》第一五函元稹《二七杂忆五首》诗言。

)浮生转经历,道性尤坚固。

近作梦仙诗,(寅恪案,此指《才调集》五《全唐诗》第一五函元稹《二七梦昔时》诗言。

所谓仙者,其定于必为上文所言乃妖冶之妇人,非高门之庄女可知也。

)亦知劳肺腑。

一梦何足云,良时事婚娶。

之语,白乐天和此诗其序亦云:重为足下陈梦游之中所以甚感者,叙婚仕之际所以至感者。

其诗复略云:心惊睡易觉,梦断魂难续。

鸾歌不重闻,凤兆从兹卜。

韦门女清贵,裴氏甥贤淑。

又《韩昌黎集》二四《监察御史元君妻京兆韦夫人(即微之原配)墓志铭》略云:仆射(韦夏卿)娶裴氏臯女,臯父宰相耀卿。

夫人于仆射为季女,爱之,选壻得进御史河南元稹。

铭曰:“诗歌《硕人》。

爰叙宗亲。

女子之事,有以荣身。

夫人之先,累公累卿。

有赫外祖,相我唐明。

”据元、白之诗意,俱以一梦取譬于莺莺之因缘,而视为不足道。

复观昌黎之志文,盛夸韦氏姻族之显赫,益可见韦从与莺莺之差别,在社会地位门第高下而已。

然则莺莺所出必非高门,实无可疑也。

唐世倡伎往往谬托高门,如《太平广记》四八七杂传记类蒋防所撰《霍小玉传》略云:大历中陇西李生名益,以进士擢第。

其明年拔萃,俟试于天官。

夏六月至长安,每自矜风调,思得佳偶,博求名妓,久而为谐。

长安有媒鲍十一娘至曰,有一仙人(寅恪案,此即唐代社会所谓仙人也。

)谪在下界。

生闻其名居,鲍具说曰,故霍王小女,字小玉,王甚爱之。

母曰净持,即王之宠婢也。

王之初薨,诸兄弟以其出自贱庶,不甚收录。

因分与资财,遣居于外,易姓为郑氏。

及范摅《云溪友议》上舞娥异条(参《唐语林》四豪爽类)略云:李八座翱潭州席上有舞柘枝者,匪疾而颜色忧悴。

诘其事,乃故苏台韦中丞爱姬所生之女也。

(原注,夏卿之胤,正卿之侄。

寅恪案,微之妻父韦夏卿事迹可参《吕和叔文集》六《韦公神道碑》,而《两唐书》韦夏卿本传俱不甚详也。

考韦夏卿卒于元和元年,李翱之为湖南观察使在大和七八年,相去二十八九年,即使此人真为夏卿之遗腹女,其年当近三十矣。

岂唐代亦多如是之老大舞女耶?可发一笑。

)亚相[李翱]曰,吾与韦族其姻旧矣。

遂于宾榻中选士而嫁之也。

皆是其例。

盖当日之人姑妄言之,亦姑妄听之。

并非郑重视之,以为实有其事也。

若莺莺果出高门甲族,则微之无事更婚韦氏。

惟其非名家之女,舍之而别娶,乃可见谅于时人。

盖唐代社会承南北朝之旧俗,通以二事评量人品之高下。

此二事,一曰婚,二曰宦。

凡婚而不娶名家女,与仕而不由清望官,俱为社会所不齿。

此类例证甚众,且为治史者所习知,故兹不具论。

但明乎此,则微之所以作莺莺传,直叙其自身始乱终弃之事迹,绝不为之少惭,或略讳者,即职是故也。

其友人杨巨源、李绅、白居易亦知之,而不以为非者,舍弃寒女,而别婚高门,当日社会所公认之正当行为也。

否则微之为极熟中巧宦之人,值其初具羽毛,欲以直声升朝之际,岂肯作此贻人口实之文,广为流播,以自阻其进取之路哉?(见《校补记》第十二则)复次,此传之文词亦有可略言者,即唐代贞元元和时小说之创造,实与古文运动有密切关系是也。

其关于韩退之者,已别有论证,兹不重及。

其实当时致力古文,而思有所变革者,并不限于昌黎一派。

元白二公,亦当日主张复古之健者。

不过宗尚稍不同,影响亦因之有别,后宋遂湮没不显耳。

《旧唐书》一六六《元稹白居易合传》论略云:史臣曰,国初开文馆,高宗礼茂才。

虞许擅价于前,苏李驰声于后。

或位昇台鼎,学际天人,润色之文,咸布编集。

然而向古者,伤于太癖。

徇华者,或至不经。

龌龊者,局于宫商。

放纵者,流于郑卫。

若品调律度,扬榷古今,贤不肖皆赏其文,未如元白之盛也。

昔建安才子,始定霸于曹刘。

永明辞宗,先让功于沈谢。

元和主盟,微之乐天而已。

臣观元之制策,白之奏议,极文章之壶奥,尽治乱之根荄。

赞曰,文章新体,建安永明。

沈谢既往,元白挺生。

寅恪案:《旧唐书》之议论,乃代表通常意见。

观于韩愈,虽受裴度之知实,而退之之文韩不能满晋公之意。

(见《唐文粹》八四《裴度寄李翱书》。

)及《旧唐书》一六十《韩愈传》,于其为文,颇有贬词者,其故可推知矣。

是以在当时一般人心目中,元和一代文章正宗,应推元白,而非韩柳。

与欧宋重修《唐书》时,其评价迥不相同也。

又《元氏长庆集》四十《制诰序》云:元和十五年余始以祠部郎中知制诰,初约束不暇及。

后累月辄以古道干丞相,丞相信然之。

又明年召入禁林,专掌内命。

上好文,一日从容议及此。

上曰,通事舍人不知书,便其宜,宣赞之外无不可。

自是司言之臣,皆得追用古道,不从中覆。

然而余所宣行者,文不能自足其意,率皆浅近,无以变例,追而序之,盖所以表明天子之复古,而张后来者之趣向耳。

《全唐诗》第一六函白居易二三(汪立名本《白香山诗后集》六。

)微之整集旧诗及文笔为百轴,以七言长句酬乐天,乐天次韵酬之。

馀思未尽,加为六韵诗。

云:制从长庆词高古。

自注云:微之长庆初知制诰,文格高古。

始变俗体,继者效之也。

恪案:今《白氏长庆集》中书制诰有[旧体]、[新体]之分别。

其所为[新体],即微之所主张,而天所从同之复古改良公式文字新体也。

《唐摭言》五切磋条略云:韩文公著《毛颖传》,好博簺之戏。

张水部以书劝之曰,比见执事多尚驳杂无实之说,使人陈之于前以为欢。

此有累于令德。

《毛颖传》者,昌黎摹拟《史记》之文,盖以古文试作小说,而未能甚成功也。

微之《莺莺传》,则似摹拟《左传》,亦以古文试作小说,而真能成功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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