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为什么进行贸易保护

余永定：奥巴马的无奈

只有增加净出口才能同时解决美国就业和债务双重矛盾，美元贬值之路风险重重，贸易保护主义成为奥巴马的最优选择。

金融海啸之后，美国金融市场已经基本稳定，经济开始回升。美国2009年四季度GDP达到了5.9%，是六年多来最高的单季度增长。作为问题根源的房地产市场2009年下半年也开始企稳，各种住房价格指数已经进入回升通道。

奥巴马近期公布出口倍增计划，并对人民币频频施压，贸易保护主义抬头。为何奥巴马会在美国经济有所回转之时大打贸易牌呢？

有经济学家认为，美国经济已经见底。但根据以往的经验，美国经济的恢复可能具有反复性，美国并没有摆脱二次探底的风险。尽管美国失业率有所好转，由2009年12月的10%降至今年1月份的9.7%，但仍然可能长期处于高位。

保增长、促就业已成为当前美国政府的重要任务。为此，美国要么采取扩张性财政政策，这将导致美国财政赤字暴涨；要么增加净出口。美国如何同时实现保增长、保就业和减少经常项目逆差的双重目标呢？被逼无奈，贸易保护成了奥巴马的最优选择，而中国将可能面临更为严峻的贸易保护主义风险。

麻烦缠身

2009年第三季度美国经济增长2.2%，为金融危机后首次转正，2009年四季度增长更是高达5.9%，表现出美国历史上少有的反弹。其中，存货的调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消费和投资好像起色并不大。所以，美国经济企稳回升，并不意味着从此海阔天空，可以高枕无忧，麻烦始终纠缠着美国。

我们先从国民收入核算入手，看看美国经济到底有什么问题。大家都知道GDP包括四个方面：消费、投资、政府支出和净出口，促经济增长就要看这四个部分的变化。

在此次金融危机中，美国居民消费损失惨重，有近12万亿美元的财富化为乌有，要不是去年股市的回升，损失将会更大。美国人的收入增长非常缓慢，2007年四季度美国个人收入是12100亿美元，到2009年四季度仅仅增加了14亿美元。如果这也算收入增长，我想美国人的目标也太低了吧！另外，美国个人平均债务率极高，达到133%。

在高负债率和收入增长缓慢的情况下，美国人也不敢随便花钱了，他们的消费习惯都在慢慢改变。这两年美国消费支出的增长确实也是微乎其微， 2007年至2009年都是10万亿美元，唯一的区别是尾数上稍微有点变化。总之，美国目前的自主消费动力不足，不大可能有强劲增长。危机以来私人投资大幅下降，虽然近期有所反弹，但是存货变动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再来看看美国储蓄的变化，对美

国消费的疲软就更容易理解了。美国原来的居民储蓄率是负的，2005年以后居民储蓄率开始上升，目前上升到6%左右。

在消费乏力、投资增长缓慢的状况下，美国要促经济增长只有两条路：要么把政府支出搞上去，实行财政赤字政策；要么改善贸易情形，增加净出口。

奥巴马2009年宣布了未来的一系列财政计划，美国在未来十年内，累计要9万亿美元的债务。2009财年，美国财政赤字是1.42万亿美元，占GDP的9.9%，这几乎是第三世界的水平了。2010年预计财政赤字将达到1.5万亿美元，国债余额可能会超过14万亿美元。很多美国经济学家预计， 2015年美国国债余额占GDP的比重会达到100%，恐怕离希腊已经不远了。

美国国债的长期前景是非常令人担忧的。如果不增加政府支出，增长和就业的目标难以实现；如果继续扩大政府支出，则会使美国国债越垒越高。短期的增长目标和长期的债务问题如何平衡呢？

　贬值之路危险

许多经济学家习惯性认为，如果投资-储蓄缺口和政府财政赤字给定，经常项目逆差就给定了。这种理解把GDP恒等式当成了因果关系式，实际上否定了贸易政策的必要性。

在危机爆发之后，美国政府采取了积极的财政刺激，但财政政策发挥效果有一定的时间，对美国经常项目逆差的影响也会产生差异。美国经常项目逆差的变化大致可以分成以下三个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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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在美国当前形势下，增加出口、减少贸易逆差是可以同时实现就业增长和减少经常项目逆差两大目标的。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如果增加出口，就可以增加GDP，而GDP的增加自然导致储蓄提高。在这种情况下，储蓄缺口和经常项目逆差同时减少。更重要的是，如果贸易政策取得成功，在实现增长的同时，美国可以适当减少财政赤字。美国的国债和外债危局都可以得到缓解。“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要增

加出口、减少贸易逆差，除非有技术革新出现，否则美国就必须让美元贬值。美元原本就由于美国的外贸逆差太多，外债太高，而一直处于贬值状态中，从2002年到2009年底美元贬值了近40%。最近美元好像开始回升了，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希腊的债务危机使欧元大幅下跌，美元短期上涨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是从长期趋势来讲，美元肯定是往下走的。

现在危机刚过，人心惶惶，美元时涨时跌。如果对美元采取“善意忽视”的态度，可能是非常危险的。美元无序贬值会引起美元恐慌。另外，美国也有美元坚挺的需要，如果美元大幅度贬值，美元霸权地位将可能消失。

所以，通过美元贬值在理论上虽可以改善美国净出口，但实际上是荆棘密布、危险重重的。由于美国政府对美元的不干预政策，美元的跌涨除受美国经常项目差额变化的影响外，还受到投资者风险偏好以及全球经济、金融形势变化的影响。美元汇率不是美国政府现在可以自由使用的政策工具。

无奈的选择

如前所述，通过美元贬值来增加净出口并非美国首选，剩下的唯一通道就只有贸易保护主义了。美国被逼无奈，只好如此，今年将会是贸易保护主义年。

与扩张性财政政策不同，通过贸易保护主义增加净出口，可以同时促进美国就业并减少经常项目逆差，从而稳定美元的双重目标。当然，从长期来看，无论是贸易保护主义还是美元大幅度贬值都不利于美国的长远利益，但贸易保护主义的安全性对于政治视野不超过四年的政治家来说有不可抵挡的诱惑力。
总之，贸易保护主义是奥巴马的无奈之选，但无论是无奈还是属意，贸易保护主义的杀伤力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