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革命与20世纪——关于俄国十月革命世界历史意义的再思考

当我 们 将 十 月 革 命 放 置 在 ２０ 世 纪 世 界 历 史 进 程 中 加 以考察时， 这 场 革 命 对 ２０ 世纪 世 界 格 局 变 化 的 巨 大 影响 就会凸现出来。十月革命， 因其带有强烈的将社会主义付 诸实践的理想主义 目 标 而 对 ２０ 世 纪 具 体 的历 史 进 程 产 生 了重要导向作用， 这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部分国家和地区 的发展路径 ， 并 因 此 而 塑 造了 ２０ 世 纪 特 殊 的 世 界 格 局形
度的 “新纪 元 ”。显 然， 这 一 观 点 是 否 正 确 ， 不 能简 单 地 质资料生产支配人类生活的 “必然王国”被超越、全人类
从革命前设定的理论逻辑出发作推论性演绎， 而应该从 进入后国家的“自由人联合体”时代的到来。简言之，
２０ 世 纪 历 史 ቤተ መጻሕፍቲ ባይዱ 动 的 客 观 进 程 出 发 ， 对 近 百 年 的 实 践 经 验 “世界革命”所开辟的应 当 是 世 界 历 史 意 义上 的 后 资 本 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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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主义力量的联结扩散到全世界， 成为解构资本主义世界 体系的主导因素。因此，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 早期资本 主义世界体系因为在俄国被打开了一个大缺口而不可能再 恢复原型的稳定状态， 同时， 因为有了外在的挑战者而进 一步加剧了内在的矛盾 （ 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 ， 并最终 导致第二次世界大战。战后， 当裂变的资本主义世界以美 国为中心开始重新组合时， 由十月革命发展而来的苏联已 经 成为 另 一 个 建 构 中 的 “世 界 体 系 ”的 中 心 。这 种 “两 个 世界”对抗的格局虽然在历史的长时段中仍属于过渡形 态， 但毕竟改变了世界体系发展的自发性走向， 并由此在 战后 ４０ 余年间影响了部分国家和部分地区的发展道路。
十月革命的发动者列宁和布尔什维克党曾将其主观动 机设定为“引爆”西方世界的无产阶级革命， 如列宁所 说， “我们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将作为国际社会主义的 火炬， ……俄国人开始了， 德国人、法国人、英国人将去 完 成 ” ［６］ 。 但 在 革 命 后 不 久 ， 列 宁 即 发 现 这 一 目 标 至 少 在短期内难以实现。为了巩固已经夺取的国家政权， 也为 了继续宣传“被推迟”的世界革命， 列宁晚年对十月革命 的实际功能及其意义作了新的诠释， 其中一个重要思想就 是将十月革命的世界意义从立足于西方先进国家的无产阶 级革命， 扩展到面向东方落后国家的民族解放运动。这一 “世界革命”重心东移的思想虽然有很强的策略性动因 （ 按列宁的说法， 当时世界政治的“中心点就是世界资产
十月革命与 ２０ 世纪的“ 世界革命”
虽然 ２０ 世纪没有改变 １６ 世纪以来以工业化为轴心的 世界现代化进程的基本趋势， 继续完成着“现代生产力引 导下人类社会从农业世界 （ 社会） 向现代工业世界 （ 社 会 ） 的 大 过 渡 ” ［４］ ， 但 是 ， 十 月 革 命 前 的 世 界 和 十 月 革 命后的世界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以 此 观 之 ， ２０ 世 纪 人 类 社 会 的 发 展 水 平 距 离 理 论 设 定的 “世 界 革 命 ”前 提 条 件 仍然 相 当 遥 远 。即 使 以 ２０ 世 纪后期最先进的发达国家为标尺， 它们也远没有可能超越 以资本的运行和增殖为发展动力、以市场经济为资源配置 的 基 本 手 段、由 物 质 资 料 生 产 的 “必 然 王 国 ”和 生 存 竞 争 法则支配人们行为和生活方式的现代资本主义工业社会形 态。至于大多数相对落后的发展中国家， 实现工业化和现 代化、赶超先进的发达国家至今仍然是社会发展的首要目 标 。 ２０ 世 纪 的 国 际 社 会 继 续 以 民 族 国 家 为 行 为 主 体 ， “世界历史”的整体性运动在经济层面虽有很大的拓展， 但在政治层面仍然相当滞后， 人类的相互依存程度因资本 运动的全球化而不断提高， 但资本运动造成的利益分化却 加剧了民 族 国家 间 的 矛 盾 和 冲 突 。可 见 ， 当 ２０ 世 纪 走 完 其百年历程时， 人类社会并没有按照理论的“世界革命” 发生社会形态质的飞跃， 马克思主义创始人提出的“世界 革命”理论逻辑仍然是一个有待实践验证的设定。如果我 们尊重 ２０ 世纪 客 观 历 史 运动 提 供 的 经 验 事 实 ， 那 么就 不 能 拘 泥 于 理 论 设 定 的 “世 界 革 命 ”逻 辑 来 论 证 发 生 在 ２０ 世纪初的十月革命的世界历史意义， 而是应该转换视角， 从十月革命对 ２０ 世纪世界历史进程发挥的实际影响着眼， 理解十月革命所具有的客观的世界历史意义。
关 键 词 十月革命 世界革命 ２０ 世纪 作 者 余伟民， 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 （ 上海 ２００２４１）
１９１７ 年俄 国 十 月 革 命 对 ２０ 世 纪 的 世 界 历 史 进 程 产 生 了 重 大 影 响 。９０ 年 后 讨 论这场革命的世界历史意义， 不能停留在 革命的发动者当年对自己行为的解释， 更 不能局限于后来苏联官方的意识形态话 语 。作 为 ２０ 世 纪 历 史 的 亲 历 者 ， 尤 其 是 经 历 了 ２０ 世 纪 末 世 界 格 局 的 大 变 动 ， 我 们 应 该 而 且 可 以 跳 出 传 统 的 “纪 念 史 学 ” 框 架 ， 以 ２０ 世 纪 历 史 运 动 的 客 观 进 程 为 坐标， 重新思考十月革命的影响和意义。 在这个问题上， 尤其需要厘清十月革命与 世界革命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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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革命与 ２０ 世纪①
——关于俄国十月革命世界历史意义的再思考
□ 余伟民
内容摘要 １９１７ 年俄国十月革命对 ２０ 世纪的世界历史进程产生了重大影响。十月革命前 的世界和十月革命后的世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十月革命深刻影响了早期资本主义世界体系 的裂变和战后世界体系重组的走向。十月革命加速了民族解放运动的兴起和殖民体系的瓦解。 十月革命为 ２０ 世纪的冷战格局奠定了制度和意识形态基础。理论设定的 “世界革命”与实际 发生的“世界革命”有不同的内涵， 对十月革命世界历史意义的理解应当以客观历史进程为 根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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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时代， 在人类社会形态演进的历史序列中， 这是一个无 论在物质生产力水平上， 还是在人的精神文明水准上均达 到理想高度的新型社会。而且， 这场世界革命必然是“世 界历史”的整体性运动， 作为启动革命的力量应当是“最 先 进 的 民 族 ” ［ １］ 。 “世 界 革 命 ” 的 理 论 逻 辑 在 马 克 思 主 义创始人那里被严格地奠基于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 尽管 他们热切地期望世界革命的到来， 但他们始终坚持世界革 命的前提条件， 因为“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 在它们所能 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 是决不会灭亡的； 而新 的更高的生产关系， 在它存在的物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 里 成 熟 以 前 ， 是 决 不 会 出 现 的 ” ［２］ 。 恩 格 斯 晚 年 曾 经 对 １９ 世 纪 末 的 “世 界 革 命 ”形 势 作 过 分 析 ， 他 认 为 ， 由 于 现代大工业只 是 到 １９ 世 纪 中 叶刚 刚 在 欧 洲 大 陆 得 以 “确 立”， 因此， “资本主义还具有很大的扩展能力”， 即使在 欧洲这个世界最先进的区域， “还远没有成熟到可以铲除 资 本 主 义 生 产 方 式 的 程 度 ” ［３］ 。 这 一 立 足 实 际 的 判 断 对 于我们分 析 ２０ 世 纪 “世 界革 命 ”的 客 观 条 件 具 有 十分 重 要的启示意义。
早期世界体系的裂变开端于第一次世界大战， 这场战 争 也 是 １９１７ 年 俄 国 革 命 的直 接 动 因 。如 果 俄 国 革 命 结束 于沙皇制度崩溃的二月革命， 战败重建的俄国将由于专制 统治的覆灭和西方式民主制度的建立而更快地融入资本主 义世 界 体 系 ， 并 继 续 其 １８６１ 年 改革 后 逐 步 推 进 的 资 本 主 义现代化。如此则世界体系的变化将主要表现为资本主义 列强在“中心”位置上的权力重组， 反体系的革命力量将 难以在 ２０ 世纪 初即 获 得 释 放 ， 世 界 体 系 的裂 变 在 表 现 形 式上和时间进度上亦可能是另一种情景。十月革命的发生 改变了俄国社会的发展路径， 同时也改变了世界体系裂变 的向度和进程。布尔什维克党领导的苏维埃政权在制度建 构上将自己与资本主义世界分离开来， 开创了“建设社会 主义国家 ”的 实 践 。尽 管 在 ２０ 世 纪上 半 叶 社 会 主 义 实 践 还只是局限在一国范围内， 但其影响已经通过与各种反资
其次， 十月革命加速了民族解放运动的兴起和殖民体 系的瓦解。
世界意义的现代化是一个由点到面、从局部向全球梯 次推进的历史过程， 因早发而处于先进地位的国家、地区 与因后起而处于落后地位的国家、地区在发展程度、发展 条件和发展途径上的差异和不平衡使世界现代化进程始终 贯穿着向心力与离心力交织的矛盾运动。如果说， 在现代 化运动的早期阶段， 先进国家得以用单向度的强制构建起 现代殖民体系， “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 界 ” ［５］ ， 那 么 ， 随 着 现 代 文 明 的 传 播 和 民 族 自 主 意 识 的 觉醒， 落后国家的民族主义运动逐渐从被动地抗击外来入 侵、消极地抵制现代文明走向自主地选择发展道路， 力图 在现代化的竞争中取得主动权。这种现代化意义上的民族 解放运动在 ２０ 世 纪 的 兴 起 ， 使 世 界 现 代化 进 程 一 度 呈 现 出以反对和摆脱西方殖民体系为基本诉求的多向度运动的 特征。正是在这个过程中， 俄国十月革命的发生及其后的 社会主义实践对曾经是殖民地和半殖民地的落后国家产生 了巨大的吸引力。 “走 俄 国 人 的 路”， 曾 经 被 一 些 落 后 国 家的革命者和革命政党看作争取民族解放、追求非资本主 义 发 展 方 向 的 有 效 途 径 。２０ 世 纪 民 族 解 放 运 动 的 兴 起 固 然有世界现代化进程客观的内在驱动力， 但十月革命在其 中的加速和引导作用亦毋庸置疑。
态。如果说， 由于十月革命的发动者曾经以“世界革命” 为自己的旗帜， 并且在这面旗帜下确实形成了一场影响世 界的革命运动， 那么， 尽管这场革命运动并非理论设定的 “世 界 革 命 ”， 但 在 改 变 世 界 格 局 的 意 义 上 也 可 以 赋 予 其 “世界革命”的符号。问题在于， 必须区别人类社会形态 变 革 意义 上 的 “世 界 革 命 ”和 世 界 格 局 变 动 意 义 上 的 “世 界革命”。为了避 免 概 念 的 混淆 ， 我 们 可 以 将 理 论 设 定 的 “世界革命”称作 “世界革命Ⅰ”， 而将实际改变世界格局 的 “世界 革 命 ”称 作 “世 界 革命Ⅱ”。显 然 ， 现 在 作 为 一 个具 有 历 史 实 践 内 涵 的 “真 问 题 ”讨 论 十 月 革 命 的 世 界 历 史意义， 其视角应该定位于 “世界革命Ⅱ”。
出困境， 重振大国雄风……
唯先 摄
点， 即： 十月革命是“无产阶级世界革命”的起点， 因 进行理论概括。
此， 这场发生在俄国的革命不仅标志着俄国新社会的开
理论设定的“世界革命”是人类社会形态发生质的飞
端， 而且开辟了世界范围内社会主义制度取代资本主义制 跃的概念， 其具体内涵是指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被扬弃、物
首先， 十月革命深刻影响了早期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 裂变和战后世界体系重组的走向。
世界历史的发生、发展与资本主义世界体系 （ 首先是 经济体系） 的建构表现为同一个过程， 这一过程约从 ５００ 年 前 即 已 开 始 。但 是 ， 在 １６—１９ 世 纪 的 早 期 现 代 化 进 程 中所形成的世界体系的初级形态存在严重的结构性矛盾。 那些率先走上现代化道路的欧美国家通过殖民主义和帝国 主义方式向全球扩张， 建立起“欧洲中心”的世界体系。 这一体系在进入 ２０ 世 纪 后 因 内外 矛 盾 的 激 化 而 发 生 剧 烈 动荡和裂变。以 战 争 与 革命 为 基 本 特 征 的 ２０ 世 纪 上半 叶 的历史进程， 也就是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初级形态的解构过 程。在这个过程中俄国十月革命发挥了重要影响。
世界革命： 理论的与实践的
在以往关于十月革命世界历史意义的 讨论中， 有一个基于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 对人类社会历史形态演进的理论设定的观
俄 罗 斯 民 族 是 世 界 上 最 优 秀 的 民 族 之 一 。 图 为 十 月 革 命 的 故 乡 ——诚朴的
俄国百姓在他们最艰苦的 １９９５ 年秩序井然地排队买面包。现在， 俄罗斯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