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居蟹的贝壳

寄居蟹的贝壳

文金牛

一攫取

我很早就见过寄居蟹.在青岛的海边,很多很多,那些背着丑陋蜗壳的蟹子,灰头土脸的,没有一点可爱之处,即便是孩子从海边捡拾了回来,也只是被把玩一个下午,第二天蟹子们便集体牺牲了,留下一盆子的尸首和臭味,然后作为垃圾丢弃在垃圾桶里.

出海久了,生活索然无味,实验室里抓上来的鱼蟹贝壳和珊瑚,成了稀罕物,大家便习惯了到后甲板打探每一网的收获,当然,还可以顺便检拾点人家不要的贝壳、珊瑚啥的。好东西并不多，事实上东海的海底太贫瘠了，每一网只是些杂草、烂泥、蛇尾居多，海牛、珊瑚、海百合、奇形怪状的鱼、虾、蟹了了可数,所以都被搜罗一空了，只剩下些很小的海螺、珊瑚和贝壳，才是我们可以染指的东西。我看上了几个带寄居蟹的螺壳，外边还包被着肉红色的海葵；螺壳五颜六色的，很可爱。实验室主任看出了我的心思，很慷慨的把其中较大的两个相送。

我拿着两个寄居蟹的螺壳，飞快地跑回房间，拿一个塑料的饭盆盛了海水来养它们。很快，寄居蟹从蜗壳里探出头来，露出整个通红的胴体，那身体因为蜗壳的缘故，佝偻成瘦狭的弯钩，半透明状,红彤彤的，很肉感。它们应该是第一次见识轮船、直立的人类、真正的

太阳吧，一定好奇的要命，却未必害怕的要死；看那两只蟹子，一只长满了蟹籽，另一只则没有，它们不安分的打量着，倔强的攀爬着，却离不开那个笨拙的蜗壳，也逃离不了我的十指山。海葵也渐渐绽放，仿佛饭盆也可以是它们的乐园。

它们注定是养不活的,而我原本想要的就是那两个蜗壳。饭盆的海水里渐渐爬出些“线虫”和其他的生物来，其实，蜗壳上还长满好多其他的贝类，加上寄居蟹和五六个海葵，俨然一个和谐的大家庭。饭盆很小，比起大海来更是沧海一粟，可真要委屈这个蜗居的家庭了。

可是，暗淡的灯光下，寄居蟹怡然自得的探出身子来，海葵们也含苞绽放，那娇嫩欲滴的花蕾，鲜嫩平滑的花肉，那艳丽多彩的色泽，我简直惊呆了：原来海葵如此惊艳，怪不得狡狤的鱼虫主动献身呢。因为蜗壳,这些美丽在这里汇集,也是因为蜗壳,我把这一切生机攫取,占据,并将悉数毁灭之.

我已经不再在乎海葵和寄居蟹“占据”了我的贝壳.看着它们的热闹，我心里不禁悲悯起来，真希望它们可以一直活着，直到我舍得把它们放归大海，或者送给海底世界吧,那里也是是个不错的归宿

-----我只是盘算着，并用相机记录着它们生命的轨迹。美丽毕竟是短暂的，而贝壳才能够“永恒”。

第二天早上，那个带籽的寄居蟹大半个身子瘫软在海水里，它已经了灵魂脱壳了；旁边是好多绽放的海葵,和另一只警惕的蟹子,仿佛

在做着弥撒,而不久的将来,这一切都将枯萎。我伸出手，很轻易的把死蟹子从蜗壳里揪出来，抛到海里。终于,我强占了“杨白劳”的一间房屋;OH,NO,上面还点缀着2个海葵.

二拾遗

昏暗的房间里,每天便绽放着鲜艳的海葵和红彤彤的寄居蟹,他们并没有很快衰落,而是靠着每天新换的海水和水面的落虫,一天天生存下去.生命有时就是这样顽强,只有稍稍的呵护,便继续下去,不管是在富饶的钓鱼岛海底,还是在昏暗摇曳的斗室里.

出于好心,我拿了一个大塑料桶盛满海水,把水族一家倒进去,让它们拥有更广阔的空间.可是塑料桶太大,不容易摆放在窗台,所以,海葵们没办法沐浴阳光了,它们吃力的每天绽放,慢慢从蜗壳上脱落下来，生命的美丽便溶解在黑暗里。我把那些球球浸泡在福尔马林的瓶子里，希望可以作为标本，但是，每次透过玻璃去看，总有点面对尸体的悲哀。玻璃瓶渐渐装满了，里边还有几个红珊瑚，却没有了最初的新奇。最终，两个寄居蟹壳上只剩下2个海葵和那只顽强的蟹子，而船舶已经回到了青岛，抛下了锚。

回到家，给儿子看我拍下的海葵、寄居蟹的照片，他新鲜的不得了，很想亲眼看看，可是我们的船进坞台检修了，一忙就是20天，我没有把寄居蟹带回家，只带回了2个蜗壳。船在坞台上，便没有了新鲜的海水，而且房间的温度有35度以上，空气里也弥散着烟尘、

油漆的味道，我每天忙碌着，只在上下班时窥探一下放在厕所里的寄居蟹，它还活着，我便有希望把它带给儿子。到了该出船厂的前几天，我在海边舀了一桶新海水，又在早市上要了一只大虾，犒赏给寄居蟹。可是，第三天下午，当我再次想起它时，它的身子已经耷拉在外，水臭了，它也臭了。我不知道是海水还是大虾的缘故，抑或是我的不闻不问---那些天我太忙了，疲惫得只想发脾气。我本来已经不想强占它的小窝了；我想好好的养着它，带给儿子看。

把那一桶恶臭清理干净，把那两个恶臭的蜗壳浸泡在84溶液里，洗了好几回才没有了臭味。寄居蟹的体液终于从贝壳里浸泡殆尽，我终于拿到了蜗壳，而它们因为我的喜爱，贡献了蜗居，也贡献了它的家族，它的乐园和它的肉身。

三蜗壳上的尘埃

把几个蜗壳，干海星、还有几根象草根一样的珊瑚带回家，本以为妻子和儿子一定会很新罕，他们不过把玩了一会，便存放在了窗台的一隅。琐事缠身，他们要忙着去培训、上课或家务，日子每天都安排的满满当当的，而只有我这个“闲人”，才每天那样细致的观看养着海葵的海水里的线虫，才每天把玩那样普通的一个小海螺。而回到陆地的我也感觉非常的忙碌，便忘却了蜗壳、寄居蟹和海葵，只是在整理物品时，眼前扫过它们，便熟视无睹般掠过。寄居蟹们真的化作了泥土，除了图片，了无痕迹。

在一个周末，我带孩子到前海栈桥游玩，路边满是贩卖贝壳的，儿子看着好玩，便伏下身子挑选，我也仔细打量着那些奇形怪状的大个的贝壳，一边同小贩讲价钱。“这边的5块钱一个，这边10块钱一个，随便挑。”小贩慷慨的价格让我都无话可说了，巴掌大的贝壳才10块钱，而我费心夺取的两个蜗壳岂不是一钱不值。瞎想的片刻，儿子已经挑了一大堆他喜欢的物件，盛了两个袋子，也没有几个钱。他高兴的自己提着，脸上荡漾着幸福和满足，他也许想起老爸千里迢迢带回来的那两个小螺丝，哈哈，简直是摩天大楼对于茅草屋了，可是摩天大楼都那么便宜。寄居蟹啊，住着“茅草屋”的寄居蟹啊，我干嘛跟你争蜗居呢？

回到家，儿子便拿了贝壳们向妈妈炫耀，一面拿了脸盆灌满水，浸泡着贝壳们。五颜六色的贝壳，闪烁着晶莹的光彩，编制着孩子幸福的童年；旁边，是那个多愁善感的老爸，回想着那五彩斑斓的海葵，憨直笨拙的寄居蟹，蔚蓝的大海，多彩的夕阳，如果没有一时的贪欲，那些生灵一定在玩耍着它们的幸福生活，装扮着一海的美丽。

窗台上的蜗壳，已经落上灰尘了，它们注定埋藏在时间的尘土里；而今天，我费劲的挖掘着，努力的把它们记录在文字里，又有几人在意，这平凡生灵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