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英时:轴心突破和礼乐传统
余英时轴心突破和礼乐传统
前言:下面这篇文字是我用英文撰写的一篇解释性的长文——《论天人之际——中国古代思想的起源试探》中的第二章,由《二十一世纪》托盛勤、唐古译为中文。
《二十一世纪》这一期是关於“轴心突破”的专号,编者因为此章与之有关,特将拙文收入其中,以供读者参考。
我愿意趁此机会向编者和译者表示诚挚的谢意。
由於这是长文中的一章,开端和结尾都不免有些兀突。
现在我要写几句话说明此文的原委。
《论天人之际》主要在探讨中国思想的一个主要特色,大致以“天”代表超越世界,以“人”代表现实世界。
这两个世界在“轴心突破”以前已存在,但两者之间的关系则因“突破”而发生了重要变化。
此文论旨甚为繁复,这里不能详说。
此章论“轴心突破和礼乐传统”,不过是全文中的一个历史环节,可以单独成立,但其涵义则必须在全文中才能充分显露出来。
全文其他部分也有涉及“轴心突破”的,但这里无法包括进去。
这是要请读者原谅的。
“轴心突破”的观念是1949年雅斯贝斯(Karl Jaspers)在《历史的起源与目标》中首先提出的,1953年有英译本问世。
1975年美国Daedalus学报春季号有专号讨论这个问题,题为“Wisdom, Revelation, and Doubt: Perspectives on the First Millennium B. C.”。
英语世界对“轴心突破”的观念发生较大的兴趣,这一专号是发生了影响的。
关於古代世界中几个主要文明(或文化)在公元前一千年之内都经过了一次精神的觉醒或跳跃,学术界早已有此共识,并不是雅斯贝斯个人的新发现。
他的真正贡献毋宁是把问题提得更尖锐、更集中。
据我阅览所及,雅氏的新说法基本上是在韦伯(Max Weber)的比较宗教史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
“突破”这一观念也早已涵蕴在韦伯的著述之中。
1963年菲施贺夫(Ephraim Fischoff)译韦伯有关宗教社会学的著作为英文,帕森斯(Talcott Parsons)为该书写了一篇很长的“引论”(Introduction),对“突破”的观念作了重要的发挥,稍后帕森斯自己写〈知识份子〉(“Intellectual”)一文又继续阐释此义,并提出了“哲学突破”(philosophic breakthrough)的概念。
谈余英时先生的几个方面
谈余英时先生的几个方面谈余英时先生的几个方面一、余英时先生关于近代学术的研究余先生的研究方向着眼于中国历史上发生重大变革时代的思想学术与知识人。
近代中国是一个大动荡时代,在这个时代中涌现了一大批优秀学人。
近代中国还是思想学术大繁荣,大昌盛的时代,各家各派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几乎再现先秦时期的繁盛景象。
余先生做为思想史学家,在这一领域同样有着许许多多的研究成果。
近代思想潮流作为中国思想史上的一个部分,他的整体是怎样的?余先生用中正的观点与客观求实的态度表述了自己的认识。
另一方面,近代学者之众可比繁星,像是胡适、陈寅恪、钱穆、杨莲陞、顾颉刚乃至钱钟书等人,余先生都曾有过涉足的文字。
众所周知,近代中国遭遇了五千年未有之变,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的对立成为了近代思想史的主角。
一般认为当时中国存在着保守派与革新派这两个对立的派别。
并且他们还代表着后人强加什么保守与进步。
余先生用客观的视角,提出了反对的观点。
他首先指出,在近代中国,不存在严格的保守派,任何人都在“变”,只是变的程度不同。
凡是主张渐进式变化的,便成为所谓“保守派”。
他举例说明像是章太炎、刘师培等所谓传统学人,他们对西方文化的态度,不是生避硬拒。
而是主张吸收,消化。
他们甚至直接身体力行,写出了成果。
这与人们那种主观印象中的“保守派”不得不说有着颠覆性的改变。
与保守派相反的所谓改革派,尤其是代表他们看法的“五四运动”,余先生也曾专文指出五四运动与中国传统间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像是胡适、鲁迅等人都有着非常好的国故学积淀。
他们思想观点绝不是脱离中国实际的,而五四运动之所以最后走向一种极端的反传统道路,在于五四运动没有能解决民主、科学中国化的问题。
然而无论是保守派还是激进派,余先生都指出他们的同一问题。
即总是追随西方某一理论起舞。
想靠着西方哪一套理论解决中国实际问题。
总是认为西方的理论是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其实西方的理论也是根据西方的实际情况总结而来。
不能硬套在中国历史上,但这却因当时的时代原因,成为了学界的通病。
葛兆光:到“内在超越”之路
余英时先生对中国古代思想中的“内在超越”,有一种特别的关注,他一生对传统中国文化抱有同情,尤其是对与西方“外在超越”传统不同的,中国的“内在超越”文化传统,有类似钱穆先生所说的“温情”。因此,在历史中,他对古代中国思想世界的分析,始终偏重于追寻这一文化倾向的缘起。
2013年12月,我正在普林斯顿大学访问,常常能和余英时先生见面。记得是12月9日,正是普镇下第一场雪的后一天,也是普镇下第二场雪的前一天,那天下午,路上积雪稍稍化开,我正好有事外出,突然余先生和夫人驾车来到Lawrence Drive我的住处,把厚厚一叠文稿交给内人戴燕,说这是2014年1月台北联经出版公司即将出版的新书《论天人之际——中国古代思想起源试探》的最后一校,上面还有他自己若干亲笔校改的痕迹,余先生嘱咐我们看一看。傍晚,我从外面回来,立即开始拜读,越读越觉得兴味盎然,略有感想便匆匆记下,有时也拿起电话来和余先生乱聊,记得我一口气看了两个晚上加一个白天,不知不觉,普镇又已是漫天飞雪,遥望窗外,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
(2)礼乐与祭祀,乃是沟通天人之际的,但天人之际由谁沟通?如何沟通?这就要注意“巫”的作用。余先生指出,表面看来,“天人合一”与“绝地天通”是互相冲突的,但由于“巫”有特别技能,彼此隔绝的“天”与“人”之间就有了联接。雅斯贝斯在论述“轴心时代”的时候曾经指出,轴心突破的承担者,印度是苦行者,希腊是哲学家,以色列是先知,中国则是“士”包括隐士与游士。可是,中国的“士”,与“巫”有着密切的渊源关系,余先生引用《国语·楚语》指出,“巫”是古代社会中具有智(能上下比义)、圣(能光远宣朗)、明(能光照之)、聪(能听彻之)的特征的人,只有他们可以“降神”。换句话说就是,“巫”是一批超越寻常,有特别知识、道德和能力,可以沟通神与人、天与地之间的精英,这些天赋异禀的巫,不仅成为古代中国轴心时代文化转型的中坚力量,也逐渐在后世转变为负担着精神世界的知识阶层“士”。《国语·楚语》所谓“智圣明聪”,让我们想起后来《荀子·非十二子》里所说思孟一系“案往造旧说” 所阐述的“五行”即仁义礼智圣,乃是儒家士大夫之最重要品德,也让我们想到郭店楚简《五行》里面所说的“五行皆形于内而时行,谓之君(子)”这一句话。余先生的这一说法,显然与他长期关注和研究“士”即知识人阶层的兴起有关,由于这些讲究“礼义”的君子,逐渐与讲究“礼容”的巫觋彼此分途,“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于是,在祭祀与礼乐的歧途中,就蕴含了“信仰”和“道理”分化之可能性。
中国何来_轴心时代_上_张京华
学术月刊 Academic Mo nt hly
J ul. , 200 何 来“轴 心 时 代 ”? ( 上 )
张京华
(湖南科技学院 濂溪研究所 ,湖南 永州 425100)
[ 摘 要 ]雅斯贝斯的“轴心时代”理论在 20 世纪 80 年代介绍到中国 时 ,正值中国社会处于一个特殊的转折时期 。雅斯贝斯将人类历史划 分为史前 、古代文明 、轴心时代和科技时代四个基本阶段 ,其中 ,第三阶 段以公元前 500 年为中心 ,东西方同时或独立地产生了中国 、印度 、巴 勒斯坦和希腊四个轴心文明 。虽然这一理论具有反西方中心论的意 味 ,但也必须注意到 ,在雅斯贝斯所划分的整个人类历史上 ,只有中华 文明跨越着全部四个阶段 ,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到第二阶段绝灭 了 ,古希腊文明则在第三阶段才开始 。追溯民初以来学者早已开始的 东西文明比较 ,更多关注的是在古埃及 、古巴比伦 、古印度和中华文明 的第二阶段上 。20 世纪初兴起的疑古思潮将中国古史“砍掉一半”、 “打个对折”“, 轴心时代”理论则恢复了晚周诸子学的合法性 ,但它同时继续漠视三代王官学 ,而三 代王官学正是晚周诸子学乃至整个中华文化的源头 。“轴心时代”理论与中华文明对接中的偏差 , 其影响将是流与源的颠倒 、反题与正题的倒置和各期学术史的逐次错位 。 [ 关 键 词 ]雅斯贝斯 轴心时代 学术源流 疑古派 王官学 诸子学 [ 作者简介 ]张京华 (1962 — ) ,男 ,北京市人 ,湖南科技学院濂溪研究所所长 、教授 ,主要从事中国古 代思想史 、民国学术史研究 。 [ 中图分类号 ] K092 [ 文献标识码 ]A [ 文章编号 ]043928041 (2007) 0720129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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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月刊 2007 ·7
余英时:唐宋转型中的思想突破
唐宋转型中的思想突破余英时一如果以其内在理路来审视,并用其自有的术语来理解,则漫长的中国思想传统可以划分出三个主要的突破。
最早的突破大约发生在孔子的时代,当时各种哲学派别如儒家、墨家和道家开始创造出最基本的文化传统,这种文化传统被《庄子》最後一章的作者称作「天地之纯」,或简称为原初之道。
这个作者也是第一个中国思想史家,他导入了「思想突破」的观点。
随着各种哲学学派的出现,他说,「道术将为天下裂」。
第二次大的突破发生在三四世纪的魏晋时期,那时作为整个汉代统治思想模式的儒学让位於玄学清谈,不久玄、佛合流而成为此後几个世纪中国思想的主流。
从儒学到玄学、佛学的转型是中国思想史上一次最严重的断裂,因为玄学的本体论思想模式和佛学彻底的来世学说不是建立在先前的汉儒经学和宇宙论之上,而是建立在此前并不存在的看世界的方式之上。
结果,汉代儒学传统不仅被修改,而且被超越,一个新的传统开始形成。
传统中国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重要的思想突破是大家普遍同意的新儒家崛起与发展。
本文将对这最後一次突破所涉及的一些核心问题提出一些个人的看法。
在开始讨论前,我想说明,本文的议题更偏重在思想突破与社会文化变化的相互影响,而不在突破本身的内在逻辑。
将新儒家视作这次突破的结果而作一个概述并不是我想做的。
从一个史学家的视角来看,导致新儒家突破的那个历史过程更值得特别仔细考察。
众所周知,新儒家的产生牵涉到佛教,两者具有辩证的、双重的关系:一方面,新儒家对佛教彻底的来世说及其反社会的价值观持彻底的拒绝态度;另一方面,在它的哲学再造中,新儒家从佛教那里借用了许多概念、范畴。
一般来讲,这一看法是正确的,而且确有许多证据支持这一看法。
然而,这种看法似乎可能是一个狭隘史学观的产物。
在我看来,以这种观点来看新儒家的产生,就要假定佛教最初进入中国後,几个世纪中一直保存它原来的超脱世俗的特点而没有任何变化。
但从所有已知的史实来看,完全相反。
再一个假定是,儒学在唐末宋初的复兴是作为对社会变化自发产生的自觉反应。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范子烨莅临川音讲学
i ( 音乐学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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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王光祈著; 《 中国少年序 言》 , 载《 王 光祈全 集》 卷 4 , 第1 6 4
页。
析” , “ 中国音 乐教育 史研 究 中礼 乐文化缺 失的 思考” , “ 小祀
乐用教 坊 明 代 吉 礼 用 乐新 类 型 ” , “ 中 国 乐 籍 制 度 与 传 统 文 化” , “ 从‘ 礼 乐 文 化 观 看 中 国音 乐 思 想 的 生 成 ” , “ 从《 朝 天
2 0 1 2 年1 2 月 6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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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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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音乐学院音乐学系有幸邀请到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 中国社 5
6
0
2 会科学院 研究生院文学系教授、 博士生导师范子烨, 举办了 名为《 人之声与神之音: 中国古代的长啸艺 2
术及 其现 代遗存 》 的讲座 。
⑤⑧ 叶隽著 : “ 卫礼 贤的‘ 西体 东用观 ’ : 中德 ( 西) 精神 冲撞与 思想生成” , 载《 汉 学世 界 》 第 8卷 , 中 国人 民 大学 出版社 第
3 9 、 4 1页 。
也论墨学中衰的原因
那么 , , 礼 乐的作用是什 么呢?由于上古文献 缺乏 , 我们
只能从 古籍 中得知大概 :
《 周礼 ・ 天官冢宰》 : 大宰之职 , 载 “ 掌建邦 之六典 , 以佐
突破针 对的是夏商周 三代 的礼 乐传统 , 故要 理解 这 一 问题 , 必须要理 清礼乐传统 的内涵 。
学并称 “ 学 ” 显 …缁 。还 一度 与 道家思 想成 分庭 抗 礼 之 势 , 所谓 : 天下 之学 不归杨 即归 墨” “ 。可是 , 先秦 时代 如 此重要 的学术 流派 , 中经秦汉 之转变 , 到汉代却 突然骤 衰 J 而 与 3 , 之 同时的儒 家思想 、 家思想却一直持续到晚近 。关 于墨家 道
朴学 的转变 , 使这段思想演 变的历史 清晰地 呈现 出来
。
我认为 , 内在理路的研究 方法 同样适用 于墨 家思想 的研 究 ,
即从墨家思想 内部寻找其 消亡的原因。在我看来 , 墨子思想
诗经 中保存 了商代 祭祀 用 的歌词 一 商颂 , 可证商 时 乐 的存
在。
体系 中包含 了 自我消解 的因素 , 即缺 乏超越 突 破 与 问题 意 识 。这就决定 了它 只能显 赫一时而不能持久延续 。
中国文明实现 了突 破 , 但这 并 不代 表每种 思 想都 实 现 了 突 破, 因为轴心 突破 的核心是 : 思想 家提 出的新 学说 实现 了哲
由此文可知 , 夏商 周三代 的乐器也相 当完备 。而 出土的 周 代编钟 , 编磬等更 可见周代乐器之发达 。
学层 面上的超越 , 即超 越 突破 , 就是 思想家 为 自己学 说体 也 系找 到新 的本体论层 面上 的终极依 据 【 。而一些 学说并 没 6 J
复旦大学《中国古代文明》19思想与信仰思维导图
思想与信仰中国的轴⼼突破古典⽂明的轴⼼时代雅斯⻉斯(Karl Jaspers)《歷史的起源與⽬標》:公元前⼋百到前⼆百年间,东⻄⽅⽂明都有重⼤的突破。
印度,是佛陀以及《奥义书》的时代;希腊,产⽣了荷⻢、柏拉图、阿基⽶德;在中国则出现孔⼦及诸⼦百家。
此⼀精神历程构成了世界⽂明的轴⼼,形成“⼈”之所以成为“⼈”的⽂明基础。
“轴⼼时代”的三重特性同步性:从地中海到东亚的地理轴线发⽣思想突破的时间相当。
典范性:此种突破为各个⽂化圈后期的所有发展产⽣典范性的影响。
解放性:它们都主张“进⾏不受束缚的交流”,对传统提出挑战。
⻄周的“天命”观史华兹(Benjamin Schwartz )《古代中国的思想世界》以“延续与突破”描述周代早期的⽂化思想。
⻄周崇天事神的思想及礼制继承殷商的传统,但对于“天命”的强调,却是⼀项突破。
“⼩邦周”经过古公、⽂王、武王三世的⽣聚教训,最後三分天下有其⼆,击败“⼤⾢商”。
周⼈“天命靡常”“皇天無親,惟德是輔”的歷史總結。
“天命”观:统治者承受天命,须负起上天赋予的道德责任;⽽上天亦以道德的要求,裁决统治者是否称职。
“帝”从宗族神变成具有普遍伦理意义的⾄上神。
春秋时期的思想传承与变⾰线索神灵信仰的没落及⼈⽂理性的兴起。
前516年,⻬国出现彗星,景公欲以祭祀祓除,晏婴认为:“祝史之为,⽆能补也。
”(《左传》昭26年)春秋时代⼈本思想兴起,天命神权动摇,⼈能藉着医学、农业等技术改善⽣活,并以历史为鉴,因此占⼘的权威产⽣动摇。
“天道观”的形成。
“阴阳”及“⽓”论 的流⾏。
《诗‧⼤雅‧公刘》“相其阴阳,观其流泉。
”⼭南⽔北⽈阳,⼭北⽔南⽈阴。
《国语‧周语》载幽王⼆年,三川震,伯阳⽗预⾔周将亡。
他认为天地之⽓失序,“阳伏⽽不能出,阴迫⽽不能烝”,所以产⽣地震。
“⽓”的观念渗⼊古代医学,如公元前541年秦医和提出“淫⽣六疾”,认为“寒、热、末、腹、惑、⼼”六疾是因为感受“阴、阳、⻛、⾬、晦、明”六⽓过度⽽⽣。
对余英时《论天人之际》的一种思考
界的看 法 从 很 早 的 时 候 就 已 经 开 始 德,弗嗣。” 《虞书·舜典》 “玄德升
了,还在原 始 社 会 时 期 就 已 经 有 了 闻,乃命以位。” “柔远能迩,德
某种观 念 形 式;进 入 三 代 以 后,这 允元”,前面所举的 “德” 均指好的
些观 念 逐 渐 又 发 展 成 概 念 的 形 式; 品行,这样的例子很多,从中我们
并不是断 裂 的 突 变,从 孔 子 对 周 公 对 “德” 的重视,二是孔子对 “仁”
的倾心向 往 及 墨 子 对 《尚 书》 的 频 的提倡,他 认 为 周 公 和 孔 子 分 别 对
冷
繁引用 可 以 看 出 轴 心 时 代 与 前 轴 心 礼注入了 “德” 和 “仁” 的 观 念 来
眼
时代的明显连续的一面。所以,从 改造礼,这也是儒家在轴心突破中
注重 文 化 的 连 续 来 看,公 元 前 500 最重要的思想表现。
61
年左右 时 期 内 的 中 国 文 化 与 三 代 以
谈 到 周 公 对 于 “德 ” 的 重 视,
来的文化 发 展 的 关 系,乃 是 连 续 中 他说:“周礼是以 ‘德’ 为核心而建
突破,突破中有连续。” 吾淳先生在 构的整 体 人 间 秩 序”; “周 初 ‘德’
对余英时 《论天人之际》 的一种思考
□ 胡静静
余 英 时 老 师 在 《论 天 人 之 际 》 可能看到 迥 异 的 面 向,这 样 的 角 度
一书中,主要表达了如下思想:在 都为我们观察历史提供了思路,但
轴 心 时 代,中 国 思 想 史 上 发 生 了 也都只是一个维度。
“与巫的断裂” 这一事件,而 “与巫
可以看到 “德” 这 一 观 念 的 长 远 的 有了对于 “德 行” 这 样 的 行 为 的 总
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
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作者:陈方正来源:《读书》2014年第06期初次接触到牛津教授道斯(E.R.Dodds)的新书《希腊人与非理性》,已经是半个多世纪之前的事,当时觉得书名很吸引人,读来也似乎顺理成章,但整体意义却摸不着头脑,只好搁置一旁。
将近四十年后,蒙余英时教授相赠长篇论文预印本Between the Heavenly and the Human(一九九八),其中特别引用道斯的大作,方才有拨云雾见青天,豁然开朗之感。
余先生的文章已经很完整,却迟迟未见发表,似乎颇有藏之名山,以待来者之意,日久就不免淡忘了。
直到最近两三年,才又不时听到此文行将扩展为中文专著出版的消息,而重新燃起先睹为快的期待。
因此,上月此书出现于案头的时候,心中泛起“千呼万唤始出来”之感是再自然不过。
算起来,余先生这本《论天人之际:中国古代思想起源试探》从最初构思、酝酿以迄今日面世,已经相隔十六七年光阴,即使撇除他埋首于《朱熹的历史世界》那几年不计,亦可谓“十年辛苦不寻常”矣。
此书与《朱熹的历史世界》迥然不同,篇幅不及后者四分之一,作者所花时间、精力,似乎反而加倍,这是什么缘故呢?此中关键当在于本书“引论”劈头提出来的大问题,即传统“天人合一”观念的确切意义何在。
也就是说,到底何谓“天”,何谓“人”,何谓“合一”?历来对此问题的讨论、著述可谓汗牛充栋,浩如烟海,而观点则南辕北辙,各出机杼,迄无定说。
余著独特之处在于:首先,它虽然是一部思想史,与传统哲学观念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出发点则牢牢立足于史学,处处以证据为依归,有意识地抗拒了以观念释观念,或求观念之发挥的倾向。
其次,它所应用的材料虽然以传世典籍为主,但又竭力突破此藩篱,征引了大量最近出土文献。
第三,它所援引的观念、论点远远超出国学传统,最明显的是以雅斯贝斯(Karl Jaspers)的“轴心突破”(axial breakthrough)为整体理论框架,并且大量引用日本和西方学者论著、意见,乃至萨满教(Shamanism)与古希腊宗教演变的关系。
对余英时《论天人之际》的一种思考
对余英时《论天人之际》的一种思考作者:胡静静来源:《中国图书评论》2018年第10期余英时老师在《论天人之际》一书中,主要表达了如下思想:在轴心时代,中国思想史上发生了“与巫的断裂”这一事件,而“与巫的断裂”通过儒、墨、道等思想流派表现出来;从哲学范畴上讲,又表现为“气化宇宙论”的出现以及“新天人合一”思想的提出等。
这一系列哲学的突破总体上说建立在三代礼乐传统的文化背景之上,也就是说三代礼乐传统走向一条巫与礼分途的路。
笔者认为,在这样的表述中,存在着如下问题:第一是对中国历史连续性的割裂;第二是关于气化宇宙论的思想,笔者认为气化宇宙论所体现的“天”与“旧天人合一”所表现的“天”并不相同;第三是对余英时所说的“个人本位”的天命观和“由心入天”的观点进行商榷;最后笔者通过对另一种关于中国政治思想发展的视角,来说明思想史发展的多维性,或许我们也应当注意到采用不同的切入角度,就可能看到迥异的面向,这样的角度都为我们观察历史提供了思路,但也都只是一个维度。
一、对连续性的割裂在《论天人之际》一书中,余英时强调了轴心突破时期诸子思想与前代的断裂,他提出礼与巫的分途,轴心突破以后巫在人与神之间的中介功能“在新兴的系统性思维中被彻头彻尾地否定了”;指出“天命”观念在彼时产生对“民”“德”的重视等变化,认为周代对“德”的重视及孔子以“仁”释礼都是划时代的,等等。
笔者认为,我们在考察轴心突破时期诸子的思想时,更应当注意到当时思想与前代之间的连续性。
实际上,中国思想史的发展历程是否适用“轴心突破”这一范畴,以及中国思想史具有与西方所不同的连续性这一点,已经有不少学者发出声音。
陈来先生在《古代宗教与伦理》《古代思想文化的世界》两书中,对儒家产生以前的中国古代的思想文化进行了阐释,以图展现儒家思想所产生的思想史土壤。
在这两本书中,陈来也表述了他自己关于先秦时期中国思想史上所产生的“人文性”思潮的看法。
与余英时不同的是,陈来在讲述这种“人文性”的思潮以及儒家思想的产生时,更多地强调了思想发展的连续性,强调儒家思想产生所根植的土壤。
10、轴心时代
余英时论轴心时代
中国的轴心突破好像是“最不激进”或“最为保守” 的。中国在轴心时代期间或此后,都着重于历史的 连续性。“突破”是出现了,但是并非与突破前的 传统完全断裂。相对于帕森斯所指出的希腊轴心突 破针对的是荷马诸神的世界,以色列针对的是“旧 约”和摩西故事,印度针对的是悠久的吠陀传统而 言,中国轴心突破发生的背景则是三代的礼乐传统。 希腊与以色列的“轴心突破”,都是属于“外向超 越”型的;中国古代“突破”所带来的“超越”与 希腊和以色列恰恰相反,可以更明确地界说为“内 向超越”。
严复译赫胥黎《天演论》有大段案语:
世运之说,岂不然哉!合全地而论之,民智之开, 莫盛于春秋战国之际。中土则孔、墨、老、庄、孟、 荀,以及战国诸子,尚论者或谓其皆有圣人之才。 而泰西则有希腊诸智者,印度则有佛。……尝谓西 人之于学也,贵独获创知,而述古循辙者不甚重。 独有周上下三百八十年之间,创知作者迭出相雄长, 其持论思理范围后世,至于今二千年不衰。而当其 时一经两海,崇山大漠,舟车不通,则又不可以寻 常风气论也。呜呼,岂偶然哉!
张君劢说:“吾人既比较欧亚两洲上之文化中心, 常觉吾族文化虽稍后与埃及与巴比伦,然较诸印度 犹早一千年,较诸希腊犹早五六百年;国人当念吾 族立国之久远,而思所以保持之也!”“事物之成 败得失,以历久不坏为准……他人五百年之成效, 安能与吾族历四千余年之久者相提并论乎?吾族之 特色,自古代迄于今日,犹能保持其生命,视埃及、 巴比伦之长埋地下,视希腊、罗马之主已再易,视 印度之为人奴隶者,大有天壤之别。此必吾族之自 处有以胜于其他民族者无疑义矣。”
张君劢比较了世界上七个民族的“独立生存 年龄”,认为中国文化有一个很崇高的“门 楣”,结论说道:“以七族之年龄与吾族之 四千三百年(自《尚书· 尧典》始)或三千七 百年(自甲骨文所证明之殷朝始)相比,则 吾族为全球第一老大哥显然矣。自有历史以 来,绵延不绝者,除吾中华外,世间已无第 二国。”
再论《庄子》的“安之若命”
再论《庄子》的“安之若命”罗启权【摘要】《庄子》的《人间世》和《德充符》两篇都有提到“安之若命”。
综合各处相关论述来看,“命”的涵义很广,大约指独立于人的意志的人世之中所有个人无法改变的事情,庄子将这一切都统归于“自然”。
“安之若命”论的重点不在于论述的丰富和真伪,而在于强调人心在面对人生困境时应该采取安然顺适的态度。
文章通过梳理《庄子》一书中和“命”相关的思想的层次性,发现“安之若命”论并不同于其它篇章单纯论述无为的思想,而是以心之“安”为出发点,同时保有“天”、“人”。
但是由于《庄子》思想的奇绝和表达的模糊性,“安之若命”论会导致积极和消极两可的理解。
【期刊名称】《湖南科技学院学报》【年(卷),期】2016(037)009【总页数】6页(P57-62)【关键词】庄子;安之若命;“命”观层次性;天人;精神自由【作者】罗启权【作者单位】深圳大学人文学院哲学系,广东深圳 518061【正文语种】中文【中图分类】B223.5“安之若命”一语在《庄子》一书中共出现了两次: 本文所引《庄子》原文用郭庆藩《庄子集释》,王孝鱼点校,中华书局,2012年。
仲尼曰:“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
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是之谓大戒。
是以夫事其亲者,不择地而安之,孝之至也;夫事其君者,不择事而安之,忠之盛也;自事其心者,哀乐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
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
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于悦生而恶死!夫子其行可矣!”(《人间世》)申徒嘉曰:“自状其过以不当亡者众,不状其过以不当存者寡。
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
游于羿之彀中。
中央者,中地也;然而不中者,命也。
人以其全足笑吾不全足者多矣,我怫然而怒;而适先生之所,则废然而反。
不知先生之洗我以善邪?吾与夫子游十九年矣,而未尝知吾兀者也。
今子与我游于形骸之内,而子索我于形骸之外,不亦过乎!”(《德充符》)但它却是个十分有趣而意蕴丰富的概念,一直为人所津津乐道。
余英时的文化情怀
作者: 孙勇才
作者机构: 江苏警官学院副教授,江苏南京210012
出版物刊名: 求索
页码: 120-122页
主题词: 文化情怀;海外华人;余英时
摘要:余英时既反对极力维持传统文化,也反对全面拥抱西方文化,在余英时看来,中国的现代化应该是中国文化现代化的发展和表现。
余英时认定中国文化是“内向超越”的价值系统,其基本特征是“止”、“定”、“静”、“安”。
通过与西方文化“外在超越”价值系统对人类最为关注的人与自然、人与他人、人与自我等问题的态度的比较,余英时既指出了中
国“内向超越”文化的局限性,也揭示了中国文化所蕴藏的合理成分及其现代意义。
余英时提出文化重建必须以文化“自性”为前提、以文化传统为根本、以融合中西为起点、以严守学术为保证并且做“退而织网”的功夫。
余英时在海外所做的工作是挖掘中国传统文化资源,研究如何转化和运用传统精神资源以促进中国的现代化。
余英时的文化情怀正是他的中国情怀。
余英时的经典名人名言
余英时的经典名人名言余英时的经典名人名言只有经历过地狱般的磨砺,才能练就创造天堂的力量;只有流过血的手指,才能弹出世间的绝响。
下面是店铺带来的余英时的经典名人名言,希望对你有帮助。
●我曾听到不少人说,21世纪中国即将成为科技大国,因为中国人既聪明,又灵巧,特别在技术方面确实具有无穷的潜力。
我没有理由怀疑这一说法,而且已有不少事实在支持着这个推断。
但是我总想问一个问题:即使这一天到来了,中国人便真的感到完全满足了吗?科技彻头彻尾是西方文化的产品,而且毫无可疑是从一种更高的精神境界中转出来的。
难道中国人百年以来追求的`仅仅是魏源所谓“师夷之长技以制夷”这一件事吗?——余英时《中国情怀》●“致良知”之教以唤醒社会大众的良知为主要的任务,所以我称之为“觉民行道”。
——余英时《中国情怀》●尽管二十九年后化鹤归来,发现‘城郭如故人民非”,我的“中国情怀”不但未曾稍减,似乎反而与日俱增。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忘情于故国,而往往要以世外闲人,与人话国事,说些于己无益而又极讨人嫌的废话。
我曾屡次自戒,而终不能绝。
——余英时《中国情怀》●明太祖洪武十三年(1380)废除相职,从此“士”在朝廷上便失去了一个权力的凝聚点,即使仅仅是象征性的。
……黄宗羲说:“有明之无善治,自高皇帝废丞相始也”。
——余英时《中国情怀》●从社会史的观点看,五四以后中国传统的民间社会正开始向现代的公民社会转化;中国人的价值观念也在随着这个转化而不断的调整。
——余英时《中国情怀》●宋代朝廷对进士又特别尊重,故有“焚香礼进士”之说。
“民”成为“进士”之后自然会发展出对国家的认同感和责任感。
这是宋代出现“士以天下为己任”意识的主要原因。
换句话说,他们已自认为是政治主体,不仅是文化主题或道德主体而已。
——余英时《中国情怀》●林纾的愤怒起于他深信北京大学师生“覆孔孟、铲伦常”之举足以败坏人心,使“中国之命如缕丝”。
从此以后,五四运动破坏了中国的旧道德,几乎成了保守主义者的共同看法。
余英时“论天人”:不要过分现代化孔子
本文来源于《时代周报》对余英时的采访,采访:李怀宇、俞玥。
余英时:历史学者、汉学家,曾任密西根大学、哈佛大学、耶鲁大学教授、香港新亚书院院长兼中文大学副校长,普林斯顿大学讲座教授。
今年,余英时先生在84岁之时,出版新著《论天人之际:中国古代思想起源试探》(中华书局即将出简体字版)。
此书从比较文化史的观察角度,探索中国轴心突破的历史世界。
“轴心时代”、“轴心突破”的说法源于雅斯培(KarlJaspers,1883-1969)专著《历史的起源与目标》。
主要理念是在公元前第一个千纪之内,“哲学的突破”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分别发生在希腊、以色列、印度和中国等地,人对于宇宙、人生等的体认和思维都跳上了一个新层次。
余英时发现,雅斯培“轴心时代”恰恰与《庄子.天下》所谓“道术将为天下裂”、马克斯·韦伯(MaxWeber,1864-1920)有关世界宗教的“先知时代”,闻一多(1899-1946)《文学的历史动向》有关四大文明“同时猛抬头,迈开大步”等说法“不约而同”。
《论天人之际》以“轴心”说为讨论的起点,曾经过了长时间的反复斟酌与考虑,并非偶然兴起或震于“显学”地位而然。
早在高中最后一年,余英时读到胡适评梁漱溟《东西文化及其哲学》的文字,就产生很大兴趣。
接着余英时又找到梁的原书来对着读,以他当时的程度,对梁的抽象议论不甚了了。
但是余英时追求中西文化异同的强烈欲望却是这样被激发起来,从此长在心头,挥之不去。
进入大学以后,他选择中国史为专业,因为希望从历史上寻找中西文化不同的根源所在。
但当时史学界已笼罩在“历史演进一元论”的氛围之中。
在1960年代以前,余英时在原则上承认历史规律的发现是一个可能性,虽然他并未接受其中任何一家的理论。
但1960年代以后,他已不得不放弃“历史规律”的概念。
从“历史演进一元论”的幻境中解脱出来以后,余英时便无法再将当前中、西文化的不同理解为“落后”与“先进”之别。
他认为“19世纪至20世纪的中国既不在‘中古’时代,更与所谓‘封建’扯不上任何关系”。
论天人之际
论天人之际余英时在新著《论天人之际中国古代思想的起源试探》中,特别借用了「轴心突破」作为分析的概念,他认为,只有在其它古文化??特别是西方??的对照之下,中国轴心突破的文化特色才能充分地显现出来有关「轴心时代」、「轴心突破」一套说法,最初由雅思贝斯在《历史的起源与目标》一书中提出,直到帕森斯为英译本韦伯《宗教社会学》所写的「引论」,「轴心突破」一词,才有了定义:即指公元前第一个千纪时,希腊、以色列、印度和中国等地的人,对于宇宙和人生的体认及思维,都跳上了一个新的层次。
余英时从轴心突破的特殊角度探讨中国古代系统思想史的起源,并将其置放于比较文化史的脉络之中,加以系统的叙述,重新建构出一个条理井然的历史叙事。
中国轴心突破及其历史进程(代序)《论天人之际》(以下简称「本书」)是关于中国思想起源的一部专题研究。
出于对比较文化史的观察角度的重视,我在本书中特别借用了「轴心突破」作为分析的概念。
我认为只有在其它古文化—特别是西方—的对照之下,中国轴心突破的文化特色才能充分地显现出来。
我对于这一论题早就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几十年来始终未断,不过没有机会展开较为全面的研究而已。
一九七七年我撰写〈中国古代知识阶层的兴起与发展〉(收在我的《中国古代知识阶层史论,联经,一九八〇》,其中第四节题作「哲学的突破」(“Philosophic breakthrough”),即是本书整体构想的发端。
但「哲学的突破」在本书中已一律改作「轴心突破」(“Axial breakthrough”)。
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变化,这是我必须首先交代的问题。
如所周知,有关「轴心时代」、「轴心突破」一套说法,是雅斯培(Karl Jaspers, 1883-1969)在《历史的起源与目标》(The Origin and Goal of History)一书中正式提出的。
(德文原本成书于1949年)但在一九七五年以前,他的「轴心」概念尚未普遍流行。
我在上述专论中虽提及他的「轴心时代」(按:文中译为「枢纽时代」),然而所知不深,以致轻易放过。
新旧中原文化与中国轴心突破
新旧中原文化与中国轴心突破中国轴心突破研究是以对“轴心时代”(或“轴心期”)和“哲学的突破”概念的接受为前提,对中国哲学开端进行的研究。
新旧中原文化及其在春秋时代的发展构成诸子轴心突破的思想背景与突破对象。
余英时的轴心突破研究跳过整个春秋时代和周初之后到春秋时代“天”观念的变化,直追殷商巫文化,时代上的巨大跳跃反映的是思想上的重大缺环。
余英时的研究是为了印证和补充雅斯贝斯的观点,在这种研究中,中国成了注脚。
标签:旧中原文化;新中原文化;轴心突破中国轴心突破研究是以对“轴心时代”(或“轴心期”)①和“哲学的突破”②概念的接受为前提,对中国哲学开端进行的研究。
2014年,余英时先生出版专著《论天人之际——中国古代思想起源试探》(以下简称“余著”)。
余著以“轴心突破”概念对中国思想起源做专题研究,引起大陆学者的回应。
③笔者认为,对于新旧中原文化及其在春秋时代发展的考察,有可能将中国哲学史开端的研究推向深入。
余著认为“三代的礼乐传统(也可简称‘礼’)为中国轴心突破提供了直接的历史文化背景”④,“轴心突破表面上虽从礼乐的领域展开,但它真正争衡的对象却是礼乐背后的整个巫文化”⑤。
为此余著以“绝地天通”为起点讨论中国巫文化。
笔者的考察也从这里开始。
距今4800年至4600年,生活在河南嵩山地区的黄帝族在与炎帝族共工氏的斗争中失败,被迫逃往东夷,与东夷集团的少昊族在文化上发生冲突与融合。
⑥这件事被称为颛顼“绝地天通”,由此产生的原始宗教文化被称为“旧中原文化”。
⑦一、旧中原文化的形成“绝地天通”最详细的记载在《国语·楚语下》:昭王问于观射父,曰:“《周书》所谓重、黎寔使天地不通者,何也?若无然,民将能登天乎?”对曰:“非此之谓也。
古者民神不杂。
民之精爽不携贰者,而又能齐肃衷正,其智能上下比义,其圣能光远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聪能月彻之,如是则明神降之,在男曰觋,在女曰巫……及少皞之衰也,九黎乱德,民神杂糅,不可方物。
课时作业11:第2课 诸侯纷争与变法运动
第2课诸侯纷争与变法运动A组基础过关1.(2019·海南临高期中)鲁国历史的史书,名叫《春秋》;而这部史书中记载的时间跨度与东周的前期大体相当,所以后人就将东周的前期称为春秋时期。
春秋时期始于()A.秦灭六国B.周平王东迁C.齐桓公成为霸主D.三家分晋解析“东周分两半,春秋与战国”,周平王东迁洛邑,标志着东周的开始。
答案 B2.(2019·山东枣庄期中)在西周的金文记录中已经有“戎”“夷”之称,到了春秋战国时期,华夏与“戎”的对立更加明显,无论华夏各国之间关系多么敌对,他们未称呼对方为“戎”。
这一现象反映了先秦时期()A.实现国家统一成为社会的共识B.种族和文化认同观念已经出现C.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冲突剧烈D.血缘成为维系政治认同的纽带解析由“戎”“夷”之称到“未称呼对方为‘戎’”体现种族与文化认同。
答案 B3.(2020·山东菏泽期末)战国时期,转运贸易已具有相当突出的发展。
在湖南的战国墓葬中,出土一种被称为“蜻蜓眼”的琉璃珠,与古代西亚同类产品如出一辙。
在公元前4世纪古希腊人称我国为“塞勒斯”(丝)。
由此可知当时()A.转运贸易占据主导地位B.中西贸易已经开始C.古代丝绸之路已经开通D.商品经济高度发达解析由材料信息“在湖南的战国墓葬中,出土一种被称为‘蜻蜓眼’的琉璃珠,与古代西亚同类产品如出一辙。
在公元前4世纪古希腊人称我国为‘塞勒斯’(丝)”可知,战国时期已经有了中西贸易,故B正确;材料信息不能得出转运贸易占据主导地位,故A错误;古代丝绸之路在汉代开通,故C错误;材料信息不能充分说明商品经济高度发达,故D错误。
答案 B4.(2020·北京西城区期末)秦国成为战国七雄中实力最强的国家,其主要原因是()A.商鞅变法较为彻底B.更多使用铁制农具C.牛耕得到迅速推广D.修建了都江堰水利工程答案 A5.(2020·山东泰安期末)《史记·商君列传》中记载:“有军功者,各以率受上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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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英时:轴心突破和礼乐传统进入专题:轴心突破礼乐传统● 余英时(进入专栏)前言下面这篇文字是我用英文撰写的一篇解释性的长文——《论天人之际——中国古代思想的起源试探》中的第二章,由《二十一世纪》托盛勤、唐古译为中文。
《二十一世纪》这一期是关於“轴心突破”的专号,编者因为此章与之有关,特将拙文收入其中,以供读者参考。
我愿意趁此机会向编者和译者表示诚挚的谢意。
由於这是长文中的一章,开端和结尾都不免有些兀突。
现在我要写几句话说明此文的原委。
《论天人之际》主要在探讨中国思想的一个主要特色,大致以“天”代表超越世界,以“人”代表现实世界。
这两个世界在“轴心突破”以前已存在,但两者之间的关系则因“突破”而发生了重要变化。
此文论旨甚为繁复,这里不能详说。
此章论“轴心突破和礼乐传统”,不过是全文中的一个历史环节,可以单独成立,但其涵义则必须在全文中才能充分显露出来。
全文其他部分也有涉及“轴心突破”的,但这里无法包括进去。
这是要请读者原谅的。
“轴心突破”的观念是1949年雅斯贝斯(Karl Jaspers)在《历史的起源与目标》中首先提出的,1953年有英译本问世。
1975年美国Daedalus学报春季号有专号讨论这个问题,题为“ Wisdom, Revelation, and Doubt: Perspectives on the First Millennium B. C.”。
英语世界对“轴心突破”的观念发生较大的兴趣,这一专号是发生了影响的。
关於古代世界中几个主要文明(或文化)在公元前一千年之内都经过了一次精神的觉醒或跳跃,学术界早已有此共识,并不是雅斯贝斯个人的新发现。
他的真正贡献毋宁是把问题提得更尖锐、更集中。
据我阅览所及,雅氏的新说法基本上是在韦伯(Max Weber)的比较宗教史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
“突破”这一观念也早已涵蕴在韦伯的著述之中。
1963年菲施贺夫(Ephraim Fischoff)译韦伯有关宗教社会学的著作为英文,帕森斯(Talcott Parsons)为该书写了一篇很长的“引论”(Introduction),对“突破”的观念作了重要的发挥,稍后帕森斯自己写〈知识份子〉(“Intellectual”)一文又继续阐释此义,并提出了“哲学突破”(philosophic breakthrough)的概念。
所以我注意到古代“突破”问题是从韦伯与帕森斯那里得来的,远在我接触雅斯贝斯之前。
如果我们要深入研究古代“突破”的问题,韦伯著作所蕴藏的丰富资料是更值得发掘的。
一般社会学家和史学家重视韦伯关於“现代性”问题的理论,而往往忽略他对古代各大宗教起源的讨论,在我看来,这至少是过於偏颇了。
这里我要对雅斯贝斯和韦伯的关系。
雅氏(1883-1969)虽比韦伯(1864-1920)小十九岁,但在学术上是极为相得的。
他们自1909年相识以后,雅氏便进入了韦伯的学术内圈之中。
雅氏能在海德堡大学立足(先教心理学,后主讲哲学),最初也是由於韦伯的大力推荐。
韦伯不立门户,不要信徒,雅氏也不是他的学生和信徒,但受他的影响则甚大。
我们只要一读雅氏在1932年所写的长文“ Max Weber: Politician, Scientist, Philosopher”,即可知其别概。
雅氏论“突破”特别重视哲学家作为个人(individuals)的贡献。
此意最初即由韦伯论“先知”(prophet)和卡里斯玛(charisma)时所发。
举此一例,已可见雅氏所承受於韦伯者是如何深厚了。
我们读韦伯和雅斯贝斯关於古代“精神突破”的讨论,可以获得一个相当确定的印象:即“突破”造成了世界各大文化的长期传统,至今仍在支配著各大文化中人的思想和情感。
这里我要介绍一下闻一多在〈文学的历史动向〉一文(1943年作)中所说的话:人类在进化的途程中蹒读硕嗌偻蚰辏 鋈徽舛越 牢拿饔跋熳畲笞钌畹乃母龉爬厦褡濉 泄 ⒂《取⒁陨 小⑾@啊 荚诓畈欢嗤 泵吞 罚 蹩 舜蟛健T嫉奔驮 耙磺 曜笥遥 谡馑母龉 壤铮 嗣嵌几璩 鹄矗 ⒔ 堑母杓锹荚谖淖掷铮 舸 胶蟠 T谥泄 倨 镒罟挪糠帧 吨芩獭泛汀洞笱拧罚 《鹊睦杈惴屯樱≧igveda),《旧约》里最早的〈希伯来诗篇〉,希腊的《伊利亚特》(lliad)和《奥德赛》(Odyssey)——都约略同时产生。
闻一多在这里所描述的正是雅斯贝斯所谓“轴心突破”的现象,不过从文学方面著眼而已。
但此文比雅氏的《历史的起源与目标》要早六年。
所以我说,关於古代“突破”,学术界早有共识,不可视为雅氏的创见,更不可视为西方学人的独特观察。
闻一多在此文中又说,这四大文化互相接触既久,个性必将逐渐消失,最后将无可避免地形成一个共同的世界文化。
这个意见其实是受到西方现代性论述的暗示,在今天看来似乎并没有足够的根据。
我在《二十一世纪》的最近一期(2000年2月号)上读到艾森斯塔特(Shmuel N. Eisenstadt)〈迈向二十一世纪的轴心〉一文,论及“第二个轴心时代”的问题,不免引起一点感想,顺便说一说我的看法。
艾氏所谓“现代方案”其实便是50、60年代红极一时的“现代化理论”。
闻一多的世界文化也可以属於此一方案之内。
艾氏本人对“现代化理论”及其修正曾有重要的贡献,所论自是出色当行。
不过他从古代“轴心”跳到启蒙运动以来的“第二个轴心时代”,语焉不详,似尚未有透宗之见。
如果把源於近代西方的“现代方案”定为“第二个轴心时代”,我们首先必须指出:这是“轴心突破”时代两个文化——希腊与以色列——在欧洲混合与冲突的结果——至少从“精神”方面看是如此。
希腊的“理性”传统与以色列的“启示”传统在中古欧洲汇流之后,两者之间始终存在著紧张和不安。
文艺复兴以来,由於种种俗世力量的出现,这两个传统之间的冲突也愈来愈不能调和,终至破堤而出。
西方近代所谓“宗教与科学之争”便是其最显著的表征。
但是希腊与以色列的“轴心突破”,从我个人的观点说,都是属於“外向超越”型,因此一方面互相激荡,另一方面又互相加强。
在激荡与加强中,近代西方文化才发展出极大的力量。
这一近代西方的“轴心”终於在近两三百年中宰制了世界,使其他文化(包括经历过“轴心突破”的中国、印度和近东)都淹没在它的洪流之下,十九世纪兴起的马克思主义乌托邦想像更是“宗教”与“科学”的矛盾统一体,所以它特别有吸引力,也可以说是“现代方案”中最后一个版本。
非西方地区的知识人,有的为它的“宗教狂热”(“革命”)所吸引,有的为它的“科学预断”(“历史必然性”)所吸引,最多的是两者兼而有之。
直到苏联解体,这个“现代方案”才真正引起不少人的反思。
亨廷顿(Samuel P. Huntington)的“文明冲突论”虽然包涵了许多不符事实的论断,但他能突出“现代化理论”的蔽障,承认西方文明不可能统一全世界,终不能说不表现一种觉悟。
他的理论虽未触及“轴心突破”的问题,但已预设“轴心突破”的几个大文化仍然保存了它们的个性,至少这些个性并未完全消失。
从历史事实出发,我们不能不承认西方的“现代方案”构成了十九、二十世纪世界文化的“轴心”。
我在此所强调的是“现代方案”并非纯现代现象;我们分析所谓“西方现代文化”,应该认出其中主要精神因素源於希腊和以色列的“轴心突破”。
所以“第二个轴心时代”与第一次“轴心突破”之间有一脉相承之处,这是不容否认的。
大体上说,西方“冷战”的终结使我们对於古代“轴心突破”的持续力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今后是否有第三个“轴心时代”的出现,或者还是“第二个轴心时代”以经济全球化的方式继续,变相地支配著其他文化与民族,这个问题太大,不是我能在这篇“引言”中发挥的。
姑止於此。
回到本题,我在〈轴心突破和礼乐传统〉中所处理的仅限於中国古代“突破”的历程及其具体的历史背景。
以整个“轴心突破”为比较参照,我强调中国古代的“突破”有其独特的取径。
儒、墨、道三家都是“突破”了三代礼乐传统而兴起的。
而所谓礼乐传统则包含著很大的“巫”文化的成分。
这三家都曾与“巫”的势力奋斗过,最后“扬弃”了“巫”而成就了自身的“超越”。
这是为甚么它们一方面致力於消除礼乐传统中的“巫风”,另一方面又对礼乐本身作了新的阐释。
它们的“超越”不是与礼乐传统一刀两断,彻底决裂。
中国古代“突破”所带来的“超越”与希腊和以色列恰恰相反,我现在可以更明确地界说为“内向超越”(inward transcendence)。
我以前曾用过“内在超越”一词,虽仅一字之差,意义则完全不同。
“内在超越”早已是immanent transcendence的标准译名,这是西方神学上的观念,与我所表达的意思根本不合。
“内向超越”的涵义很复杂,非一言可尽,详见《天人之际》其他各章。
以礼乐为例,孔子提出“仁”为礼的精神内核,庄子重视“礼意”都是其例。
儒、道两家都摆脱了古代礼乐传统中“巫”的主导成分,“天”与“人”之间沟通不再需要“巫”为中介,代之而起则是“心”。
庄子的“心斋”尤其值得注意。
总之,在“轴心突破”之后,人与超越世界(可以“天”为代表,无论取何义)的联系主要是靠“心”。
中国无西方式的“神学”,而“心性”之学则自先秦至后世有种种发展,这决不是偶然的。
所以“内向超越”成为中国思维的特色之一,直到与西方接触以后才发生变化。
我在1978年写〈古代知识阶层的兴起与发展〉一文8,曾立“哲学的突破”专节,但所据者为韦伯与帕森斯,未用雅斯贝斯,因为我对於“轴心”一词稍有犹豫。
雅氏不但有“轴心时代”之说,而且更进一步提出“轴心民族”(axial peoples),以与“未经突破的民族”(The people without the breakthrough)对比9。
这种提法在过去视为当然,在今天多元文化的时代恐难免引起无谓的争议。
现在我改用“轴心突破”则是因为此词已普遍流行,便於读者。
但是我愿意特别声明一句,我虽用“轴心突破”一词,并不存文化沙文主义的偏见。
如果我可以自由选择,则“超越突破”(transcendent breakthrough)更能表达我的想法。
下面便是译文,但原有附注一律削去,俟全文出版时再增入,读者谅之。
一中国古代突破的背景:礼坏乐崩现在,问题在於我们如何理解这场“突然”的精神启蒙,并且将之与天人之间的分际联系起来。
我在本章中,打算从比较角度提出此问题以作为开始,因为,中国并非古代世界里唯一经历了这场启蒙的国家。
大约四十年前,雅斯贝斯提醒我们注意这样一个极其有趣的事实:在他称之为“轴心时代”的公元前第一千纪,一场精神“突破”出现於几个高级文明之中,包括中国、印度、波斯、以色列、希腊。
其形式或是哲学思辩,或是后神话时期的宗教幻想,或是中国的道德—哲学—宗教意识的混合型。
显然,轴心时代的众多突破都是各自独立发生的,无法确证彼此互有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