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威兰_的矛盾意识及布朗对美国小说的贡献_张定铨

2006年第5期第31卷(总第146期) 浙江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J O U R N A LO FZ H E J I A N GN O R M A LU N I V E R S I T Y(S o c i a l S c i e n c e s )N o .5,2006G e n e r a l N o .146V o l .31《威兰》的矛盾意识及布朗对美国小说的贡献①张定铨(上海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上海200083)摘　要:在美国小说史上,查尔斯·布罗可登·布朗是一个里程碑式的人物,他力图使美国小说摆脱简单说教的模式,给予小说更开阔的释义空间。

他的小说深深地根植于美国文化的土壤之中,主题思想含蓄、开放,较多地关照个体人物的命运与矛盾的内心世界,作品极富自由想象的张力。

这一特征在《威兰》一书中得以充分展现。

小说《威兰》中的人物都有难以确定的自我,充满矛盾,对峙的思想经常会同时左右他们的行为,指令他们向相反的方向行进,使他们无休无止地处于一种犹疑不定的精神状态之中。

威兰的个性冲突最具有戏剧性,也最能反映政治潜意识的社会成因。

关键词:布朗;美国小说;开放性;矛盾意识;复调手法中图分类号:I 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5035(2006)05-0018-05一《威兰》(W i e l a n d )是早期美国文学作品中一部最引人注目,却鲜为读者知晓的哥特体小说。

它的作者查尔斯·布罗可登·布朗(C h a r l e s B r o c k d e n B r o w n 1771-1810)是美国历史上依靠写作谋生的第一人,故有人称其为美国小说之父。

①他对美国文学的贡献不仅仅在于他能在重商轻文的时代氛围中潜心文学创作,使得美国人能赏读本土作家的小说,更在于他力图使美国小说摆脱简单说教的模式,给予小说更开阔的释义空间。

查尔斯·布罗可登·布朗1771年出生在美国费城,父母都是贵格教派的教徒。

该教派的教义比较温和,主张人与人之间应该平等、友爱;提倡妇女应该享有自身的权利。

美国历史上的一些重要人物,如宾夕法尼亚州的创始人威廉·佩恩、政治家托马斯·佩因、小说家詹姆斯·库珀、浪漫主义诗人沃尔特·惠特曼都是该教派的成员。

由于生活在一个比较宽松的家庭氛围之中,布朗自幼思想活跃,勤于独立思考。

16岁中学毕业后,布朗没有进大学继续深造学业,开始跟随私人律师见习法律。

不过,他没有选择律师为终身职业,他觉得律师难免要扭曲事实,为不正当的行为辩解,自己的良心会受到煎熬。

青年时期的布朗对文学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加之他自幼身体虚弱多病,性格内向、敏感、忧郁,写作成了他谋生的手段,也是他排遣情感的重要途径。

布朗1810年在费城病逝。

在短短的39年中,他发表了7部小说,第一部是《阿尔克温:关于妇女权利的对话》(A l c u i n :AD i a l o g u e o nt h e R i g h t s o f W o m e n ),没有写完。

从书名可以看出小说的政治含义。

但是,布朗是以对话讨论的方式安排小说的内容和结构的,读起来并不乏味。

《阿尔克温》较清晰地揉入了布朗在妇女解放、家庭、婚姻、男女平等等敏感社会问题上的前卫意识。

1798至1801年,布朗先后发表了6部小说:《威兰》、《奥蒙德》(O r m o n d )、《阿瑟·默文》(上部)(A r t h u r M e r v y n I )、《埃德加·亨特利》(E d g a r H u n t l y )、《阿瑟·默文》(下部)(A r t h u r M e r v y nI I )以及《简·塔尔博特》(J a n e T a l b o t )。

②此外,布朗还写有几部没有完①收稿日期:2006-03-10 作者简介:张定铨(1950-),男,湖北沙市人,上海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成的小说,在报刊、杂志上发表了不少时政性文章。

二美国小说的成熟是在19世纪。

詹姆斯·库珀的《皮袜子故事集》、纳撒尼尔·霍桑的《红字》、华盛顿·欧文和爱伦·坡的短篇小说、赫尔曼·梅尔维尔的《白鲸》、马克·吐温的《汤姆·索耶历险记》等作品将美国小说的个性特征清晰地勾勒出来。

这些小说大家的作品是广大中国读者所熟悉、喜爱的。

中国学者(包括不少外国学者)撰写的有关美国小说发展历程的著述中大多数从他们谈起。

他们之前的小说,很少有人知晓。

除了本杰明·富兰克林的《自传》③经常有人讨论外,似乎美国小说是从詹姆斯·库珀和华盛顿·欧文的笔下诞生的。

其实,美国小说的成长也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

美国在1789年之前,不能说没有文学方面的建树。

但是,从英国漂洋过来的殖民者更多关心的是经济的发展、政治地位上的独立。

文化的独立只能在政治独立之后逐步实现。

英国批评家悉尼·史密斯(S y d n e y S m i t h,1771-1845)在1820年曾经毫不客气地说过:“美国人没有什么文学……没有什么本土文学……文学都是进口货。

”他用稍带幽默的语气问道:“地球上又有谁在读一本美国人写的书?”史密斯的话很伤美国人的心,虽说显得傲慢不恭,却反映了美国文学当时的窘迫处境。

当然,史密斯的话只说对了一半。

在19世纪初,美国文学与英国文学相比确实显得苍白;但是,美国的本土文学已经诞生,美国人写的文学作品起码在本土有相当数量的读者。

1789年以后,美国小说慢慢成长起来。

学术界认可的第一部美国本土小说《同情的力量》(T h e P o w e r o f S y m p a t h y)1789年问世,其作者是威廉·希尔·布朗(W i l l i a m H i l l B r o w n)。

该小说承袭了英国言情小说的风格,讲述了女主人公哈里奥特爱情生活中的种种坎坷与遭遇,充满情感冲突,有不少诱惑、暴力以及近乎乱伦的情节。

小说的目的是劝诫人们弃恶从善,告诉读者,特别是少女读者,沉湎于情感欲望的满足会带来严重后果。

另一部有影响的言情小说《夏洛特·坦普尔》(C h a r l o t t e T e m p l e,1791)也具有明显的理查森言情小说的特征。

作者苏珊娜·罗森(S u s a n n a hR o w-s o n)是一位多产的女作家。

小说以女主人公的名字冠名。

夏洛特芳龄15,美貌、热情,邂逅法国军官蒙特威尔,经不起蜜言诱惑,与其私奔美国。

他们之间无坚实的爱情基础,猜忌不断。

不久,蒙特威尔坠入新的爱河,离弃了怀有身孕的夏洛特,任其落入伪善者的魔掌之中。

夏洛特的父亲从英国赶来,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爱女,可是,他没能将女儿带回家。

坦普尔先生拒绝用法律手段为女儿讨回公道,他相信让恶人活着不断受到良心的谴责是一种最严厉的惩罚。

《夏洛特·坦普尔》表明美国并非乐土,这里布满使无邪少女堕落的陷阱。

研究早期美国小说的发展,人们会惊讶地发现英国人悉尼·史密斯的看法很局限。

该时段的美国小说并不稀缺,少说也有上百部,其中也有一些不错的作品,如汉纳·福斯特(H a n n a F o s t e r)的《轻佻女人》(T h eC o q u e t t e)、匿名发表的《不幸的孤儿》(T h e H a p l e s s O r p h a n)、休·布雷肯里奇(H u g h B r a c k e n r i d g e)的《现代骑士》(M o d e r n C h i v a l r y)、吉尔伯特·伊姆利(G i l b e r t I m l a y)的《移民》)(T h e E m i g r a n t s)以及查尔斯·布罗可登·布朗的《威兰》、《奥蒙德》。

但是,批评家们往往都认为它们隶属通俗文学,价值低微,冷淡了它们。

久而久之,人们忘记了它们的存在,在不少普通读者的心目中,美国的第一部小说似乎是霍桑的《红字》。

美国小说是与年轻的美利坚合众国一起成长起来的。

当时美国的小说家们都认为作家必须具有社会责任感,写作的目的是教育人们,尤其是年轻女性,如何在一个社会大变革的时代拒绝诱惑,保持自身人格尊严;或是探求美国文化价值究竟应该具备哪些内涵。

因此,早期的美国小说在人物个性的塑造方面往往显得单调,不够丰满。

这种缺陷在查尔斯·布罗可登·布朗的手中得到了实质性的改变。

在美国小说史上,查尔斯·布罗可登·布朗是一个转折性的人物,他的小说作品中少见说教,充满对话想象力(即巴赫丁所说的d i a l o g i ci m a g i n a-t i o n),④显现了主题思想包容性大,寓意含蓄的特点。

唐纳德·林奇教授对布朗有很高的评价: 无庸置疑,布朗的作品具有历史意义,它们标志了美国小说的开始。

《威兰》、《埃德加·亨特利》是史无前例的作品。

布朗去世后的近半个世纪中美国没有一位小说家像他一样的多产与优秀。

[1]不少评论家认为布朗对美国小说家霍桑、爱伦·坡的影响显而易见。

其实,布朗的小说风格在马克·吐温、威廉·福克纳等人的作品中都可见其踪影。

三美国小说具有哪些特征?构成美国本土小说的特质要素是什么?这不是一个容易说清楚的问题。

笔者以为,简单地概括,布朗的小说以及其他美国本土小说的共性特征是:他们的小说深深地根植于美国文化的土壤之中,主题思想含蓄、开放,较多地关照个体人物的命运与矛盾的内心世界,作品极富自由想象的张力。

这一共性特征在《威兰》一书中有充分的展现。

《威兰》的故事情节有点复杂,《美国通俗小说史》中有一段介绍及评述,恕我在此借用一下: 《威兰》述说纽约一个名叫威兰的农夫突然看见天空闪现一道亮光。

两个天使敦促他“摧毁自己的偶像”。

于是,他变得疯狂起来,先是杀死了所有的马,继而杀死了小孩和妻子。

接着,他去探望妹妹,想将她也杀死。

结果他被逮住,被作为疯子关押。

查尔斯·布朗⑤成功地将传统的恐怖哥特式小说技巧同美国的场景结合起来,并出色地描绘了威兰的复杂恐怖心理。

威兰幼时,父亲即死于非命,原因是没有遵循冥冥之中神灵的指令。

尽管后来威兰同自己的妻子、儿女、妹妹克拉拉一道平安地生活了许多年,但那件事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浓浓的阴影。

尤其是在他父亲建造的“圣殿”,在露天平台,在克拉拉的卧室,经常有一种神秘的声音。

他一方面诚惶诚恐地揣摩这种声音带来的不幸,另一方面又联想起昔时父亲的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