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梦蝶”的寓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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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梦蝶”的寓旨
“庄周梦蝶”是流传很广的一则寓言,也是《齐物论》收束全篇的结尾,但其所寓之旨,因为牵涉到《齐物论》全文的内容,甚至于关涉到对庄子全部理论的把握,所以今日依然存在着许多误解。
寓言文字不多,且意象活泼,文字生动,为便于说明问题,兹录之如下: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近人解此段常感窒碍难通,往往不惜改删文字。如刘文典认为“自喻适志与”五字是衍文(据《太平御览》引),今人张默生、陈鼓应俱从之,并进而把“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五字也断为衍文。但郭象的注和成玄英的疏文,皆句句落实,在郭、成看来,并没有衍文的问题。相信一节唐代的引文而对晋人的注和唐人的疏解,均视而不见,这种看法,这种看法难以成立。其原因当如刘氏所言,“其五字隔断文意”,就是说,因自己无法作贯通的理解,所以才有所谓衍文的问题。下面对寓言中关键的词语作一疏释。
栩栩:成疏为“忻畅貌也”,十分得休,心情舒畅的样子;喻:成疏为“晓也”,也十分准确,即晓谕这意。分(去声):分际、界限。物化:成疏为“故知生死往来,物理之变化也。”物理即事物变化之理。本来古注比较得体,但不知为何在“物化”上产生了歧义。流行的观点如陈鼓应将“物化”释为“物我界限消失,万物融化为一”,这“界限消失”、“融化为一”,皆是陈氏己意的添加,属于“增字解经”,不合庄子之旨。
徐复观先生《论中国的艺术精神》中关于“梦蝶”一节的疏释,影响深远。因徐氏的论述文字过多,综合其观点,意谓:由梦之前后际断而“不知周也”,则当下的蝴蝶即是他的一切,人之计较名利之心,总要安置在时空之中,现在切断了时空,自然从根本上斩断了计较名利之心,由此自然而然地呈现出艺术的心灵。徐氏由此赋予“梦蝶”寓言以积极的意义,这当然是难能可贵的。但这里有两个问题:一是《齐物论》既然是力图“齐”各家之“物论”,“梦蝶”作为总结全篇的寓言当必有所指,但依徐氏的解释,“梦蝶”收束全篇的作用却无从体现。二是徐氏立论的基础诚如陈鼓应所言之“主客合一”,但庄子却说“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分即分际、界限,庄子虽在梦中“不知周也”,但梦醒时却又将蝴蝶与庄周分得清清楚楚,何来主客合一呢?徐氏却不能自圆其说,只能轻轻地滑过去了。有此两点,徐氏的解释不能令我们满意,就是应有之事。
案:“梦蝶”寓言作为《齐物论》全文千里来龙之结穴,有收束全篇的作用。首先,庄生梦蝶的结果乃是“不知周也”,是照应篇首南郭子綦之“今者吾丧我”而来,说明全文一个基本的理论:即唯有去其“成心”,不存是非计较之心,才能“齐”(超越)各家的理论;其次,也只有超越了各家的“物论”,跳出了是非争执,心灵才能自由,方能“自喻适志与”,达到精神的自由和“游”的境界。人之精神如何可以避免各学派所倡的是非的纷扰,达到精神解放而归于“游”的境界,是《齐物论》理论最终追求的目标。为此,庄子提出要掌握“道枢”,懂得“两行”与“因”“明”,在实践上要实行“寓诸庸”,真是玲玲葱葱,不一而足。所以,“庄周梦蝶”其首要的内涵,是意图展现超越了各家是非之论后的“自喻适志与”的自由的精神境界。至于庄子为什么要用庄周梦蝶和蝶梦庄周的变化来说明,不过是意在强调这是属于观念世界的范畴,并无深意存焉。
我们说《齐物论》追求的超越各家理论之后的精神的自由,其原因就是庄子在总结性的“梦蝶”寓言里点明了这一点。他说“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物化,即如成玄英所言,指客观世界“物理之变化也”。庄子强调观念世界和客观世界的界限,正是要说明:《齐物论》不是要以唯心主义去“齐”客观世界,而仅是存在于观念世界中的一种真理的追求。从郭注、成疏来看,往往只从人之生死角度着眼,认为梦蝶的追求超越了生乐死苦的境地,
与文章内容联系不够,可谓走了偏锋;徐复观先生发掘寓言中追求自由的心灵所呈现的艺术意义,但撇开了物化的论述,显然不够圆通;许多学者断言庄子乃唯心主义集大成者,对庄子关于造化成物,不可改变,即关于他对客观世界的把握重视不够。对《齐物论》的价值也就难以给予认同。
因此,对“梦蝶”寓言,我们可以通过补充文意,这样来译述:
从前庄周梦见自己变为蝴蝶,乃是翩翩起舞活泼泼的一只蝴蝶,自己觉得是如何的畅快满足啊!高兴得不知道庄周的存在了;一会儿惊醒了,原来还是庄周啊。不知道是庄周梦为蝴蝶,或者是蝴蝶梦为庄周?这一梦正好说明:在观念世界里哪里有绝对的真理!但是在现实的客观世界里,庄周与蝴蝶却是截然的不同,界限分明,无法混淆的。精神与物质的世界是如此的不同,这就是事物的变化啊。
如此,“庄周梦蝶” 对于全文来说,它包含了“忘我”的概念,指出如何才能达到“游”的境界;它概括了文章的重点,即:在观念世界里没有人生价值的绝对真理;最后指出了客观世界和精神世界不可逾越的界限。总之,短短的一则寓言,其寓意却基本囊括了《齐物论》全篇的内容,由此可见庄子高超的表达能力。
庄子逍遥游
庄子三十三篇,以内篇居首,内七篇又以逍遥游居首。逍遥游此篇实为庄子思想之代表,同时也是庄子所追求的最高境界,最足以表现其态度和为人风格。「逍遥游」三字如何解释?自古各家解说不一,但是与其在字面上作推敲解释,不如从逍遥游本文中去探索其要旨。
逍遥游一文,就内容来说可以分成三部份。第一部份,从「北冥有鱼」开始,到「此小大之辨也」为止,都是藉由鲲鹏和蜩鸠的相比,来说明小大的差别。第二部份从「故夫之效一官」起,到「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为止,是本篇的正文、中心、和结论。第三部份,从「尧让天下於许由」起,到最后「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这是藉由前人的故事,或今人的辩答,把第二部份的中心思想,再加以推演和证明。
在庄子逍遥游篇中的许多寓言故事,不直接以明确的文字阐述理由,而藉由外物故事来间接表达其寄托的深远意涵,这也是庄子为文的重要特色。因此我们在读庄子时,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寓言的主角都是「物」,表现出来的是物性,而寓言的对象是人,呈现出来的是人性,因此我们必须深切体会其中的寓意,而不能受限於故事本身的描述,如此可能会对庄子的原意有所疏漏。
贰、重要观点
庄子逍遥游篇,为了阐明逍遥之意,举了鸟兽虫鱼等等以为例,并且以故事的方式来呈现其要旨,思索其寓意,大致归纳出下列四个主要的概念:
一、积厚与有待
从鲲、鹏的描写,庄子展示了一个广阔的天地,将人类在思想上的追求提升到无穷,由自由而游的鱼、海,到鲲的天地,进而达到展翅高飞的大鹏和大鹏的广阔天地,而远眺遥远的天池南冥。这也就是说由水的世界,而达到水天合一更宽阔的天地,显现一个无所不在的领域和境界。所谓「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鹏之徙於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这是何等壮阔的世界?但是这种境界上需要再求上升,从悠游於北冥之鲲,酝酿变化而成为鹏,除了展现「道」的无边无际,而大鹏所代表的就是境界的上升,从现实中超拔而起,另外开辟一个飞扬活跃的精神境界,可说是求道的历程。在转换的历程中,「积厚」与「有待」是两个重要的观念。「积厚」,意谓北海之水不厚,则无可养大鲲,非大道之渊源广大,不能涵养圣人。「有待」,如鲲化鹏,虽欲远举,若无大风承负,必然无法抵达南冥,就算已养成大体,若不能加以变化,亦无法获致大用,要承於自然之道,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才能至远,而自然之道是只能顺乎其中,而不得外求的,因此圣人也必须要乘世道交兴之大运,才能应运出兴,成就事业。总结来说,必须要深蓄厚养、待时而动,才能尽大圣之体用。
二、大知与小知
庄子运用鲲鹏以及蜩鸠的寓言,藉由小鸠的无知,以写出俗人浅陋、不识大体的境界。鲲鹏之大与志在远方,与蜩鸠之小且无知,作了一个明显的对比。正如小年无法体会大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