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对姚鼐学术思想_古文理论的改造与创新_李和山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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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对姚鼐学术思想、古文理论的改造与创新
李 和 山
(苏州大学 文学院,江苏 苏州 215021)
摘 要:姚鼐提出“义理、文章、考据不可偏废”,但实际上有轻视汉学的倾向。曾国藩则汲取汉学之长,独创“以精确之训诂,作古茂之文章”的古文门径,为古文发展开辟了新的道路,真正实践了“义理、词章、经济、考据阙一不可”的学术主张。此外,曾国藩对文章的主题、布局谋篇、选词用字等方面进行探索和总结,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写作技巧理论,也补姚氏所未发。
关键词:姚鼐;曾国藩;桐城派;学术;文论
中图分类号:I 20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4403(2007)01-0069-03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Academic Journal of Suzhou University (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2007年1月第1期Jan.2007No.1
收稿日期:2006-09-10
作者简介:李和山(1971— ),男,苏州大学文学院博士生。
①曾国藩《圣哲画像记》说:“姚姬传氏言学问之途有三:曰义理,曰词章,曰考据。戴东原氏亦以为言。”(《曾文正公全集·文集》,12734页,台北文海出版社1974年版)
姚鼐是清代古文巨匠,桐城派的开山三祖之一。曾国藩则是继姚氏之后又一古文大家,他对姚鼐的学术主张和古文理论加以改造,形成了一套独具特色的古文理论,为古文发展开辟了新的道路。因此,他和梅曾亮一起,被后人视为桐城派的中兴功臣。清末学者王先谦就曾表达了对这三人的景仰,其《续古文辞类纂序》云:“学者将欲杜歧趋尊正轨,
姚氏而外,取法梅、曾足矣。”[1]107
本文对曾国藩改造姚氏
学术主张,创新古文理论的活动历程作一探讨。
一、姚鼐的学术主张及其古文理论的建构
姚鼐(1731—1815),字姬传,号惜抱,安徽桐城人。乾隆二十八年(1763)进士,官刑部郎中、四库馆纂修。他学宗程、朱,在乾隆三十五年(1770)典湖南乡试途中,曾写下《诣岳麓书院有述》等诗,表达了他对程、朱的仰慕和对理学遭斥而衰落的慨叹,抒发了他因“夙秉宋贤说”而“志不就”、
“渺无群”的孤愤。[2]442
三十八年(1773)二月,《四库全书》
馆开,他以大臣荐征为纂修官,因与戴震等汉学家的学术分歧,他在三十九年秋突然乞病告退,并于次年南旋。
由于势孤力弱,姚鼐在与汉学家的争斗中落败,遂萌生了另立宗派的想法。南归之后,他将治学重心放到了早岁溺爱的辞章之学上。在扬州、安庆、江宁等地主讲书院的40年中,他致力于构拟文统、创立理论、选编古文范本、培养后学等工作,终于创建了桐城派。
虽然汉、宋学者都将学术分为义理、文章、考据三门①,但偏好喜恶各不相同。在汉学鼎盛的乾、嘉时期,汉学家专注考据,排斥理学,更轻视古文学。姚鼐在《复秦小岘书》中说:“鼐尝谓天下学问之事,有义理、文章、考证三者之分,
异趋而同为不可废。”[2]104
《述庵文钞序》进一步指出了三者
的密切关系:“是三者苟善用之,则皆足以相济;苟不善用
之,则或至于相害。”[2]61这表明,他希望通过主张三者不可
偏废、相辅相成,使彼此不再互相轻视和排斥。
王先谦《复阎季蓉书》说:“本朝纠正汉学者,姚姬传
氏最为平允。其时掊击宋儒之风过甚,故姚氏非之。”
[3]297其实,姚鼐内心独赞程、朱理学,比较藐视汉学。他在《赠钱献之序》中指责汉学家“欲尽舍程、朱而宗汉之士,枝之
猎而去其根,细之搜而遗其巨”[2]226
。《复蒋松如》中说:“博
闻强识,以助宋君子之所遗则可也,以将跨越宋君子则不可也”,“先生胸中,似犹有汉学之意存焉,而未能豁然决去之
者。”[2]96由此可见汉学、宋学在他心里的轻重。《再复简斋
书》中更是称“程、朱犹吾父师也”,并对汉学家戴震等人进行了诅咒:“其人生平不能为程、朱之行,而其意乃欲与程、朱争名,安得不为天之所恶?故毛大可、李刚主、程绵庄、
戴东原,率皆身灭嗣绝,此殆未可以为偶然也。”
[2]102姚鼐建构古文理论,首要就是恢复文章的学术地位。其《答翁学士书》说:“夫道有是非,而技有美恶。诗文皆技也,
技之精者必近道,故诗文美者,命意必善。”[2]84显然,他将
诗文置于与“道”等同的学术地位。其次,他对文章的起源进行了探索,认为“文章之原”、“文章之美”,都来自于对客
观自然的真实反映。《海愚诗钞序》说:“吾尝以文章之原,本乎天地。天地之道,阴阳刚柔而已。苟有得乎阴阳刚柔之精,皆可以为文章之美。”[2]48这实际上明确了文学的自身特性。同时,他还探索和揭示了文章的写作规律。《古文辞类纂序目》说:“所为文者八,曰:神、理、气、味、格、律、声、色。神、理、气、味者,文之精也;格、律、声、色,文之粗也”,并指出“必始而遇其粗,中而遇其精,终则御其精者而遗其粗者”[4]2。也就是说,文章要写得有精神,有道理,有气势,有韵味,必须通过适当的布局,严密的文律绘声绘色的辞句,才能表达出来。作文方法,他主张模仿前人文章,最终褪尽模拟痕迹。他说:“文士之效法古人,莫善于退之,尽变古人之形貌,虽有模拟,不可寻而得其迹也。”[4]2另外, 他在《复鲁絜非书》等文中精辟阐述了文学的“阳刚”、“阴柔”风格,在《答翁学士书》等文中论述了“意”、“气”说,等等。已有研究者做过详细总结,故此不赘述。
二、曾国藩对姚鼐学术主张的改造
曾国藩(1811—1872),字伯涵,号涤生,湖南湘乡人。他是清代“中兴名臣”、“一代儒宗”,在晚清文学史上也占有一席之地。他早年在家乡就以诗文驰名,中式后在京与唐鉴、倭仁等考德问业,受唐氏影响最大。曾氏道光二十一年(1841)七月十四日的日记中记载:
至唐镜海先生处,向检身之要、读书之法。先生言当以《朱子全书》为宗……又言为学只有三门:曰义理,曰考核,曰文章。考核之事,多求粗而遗其精,管窥而
蠡测。文章之事,非精于义理者不能至。经济之学,即
在义理内……又言诗、文、词、曲,皆可不必用功,诚
能用力于义理之学,彼小技亦非所难。(《求阙斋日记类
钞》卷上,以下简称《日记》)[5]17950
唐鉴宗程、朱理学,对考据、文章之学不甚措意。曾氏在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七《致澄温沅季诸弟》中也说:“兄之私意,以为义理之学最大。义理明则躬行省要,而经济有本。词章之学,亦所以发挥义理者也。考据之学,吾无取焉矣。”(《家书》卷一)[5]19161
道光二十六年(1846),曾国藩始读《说文解字注》,并与汉阳刘传莹论学。刘氏精通汉学,对汉学、宋学的弊病都进行了抨击,曾氏由此熟知汉学、宋学短长。道光二十七年,曾国藩与姚氏高足梅曾亮交往,学术思想发生了转变,开始重视训诂考据之学。他对刘蓉说:
自庚子以来,稍事学问,涉猎于前明、本朝诸大儒之书,而不克辨其得失。闻此间有工为古诗文者,就而
审之,乃桐城梅郎中之绪论,其言诚有可取,于是取司
马迁、班固、杜甫、韩愈、欧阳修、曾巩、王安石及方苞
之作,悉心而读之……然后知古之知道者,未有不明于
文字者。……故国藩窃谓今日欲明先王之道,不得不精
研文字为要务。(《书札》卷一《答刘孟容》)[5]13002
家书中也说:“欲读周秦古书,非明于小学,无可问津。余于道光末年,始好高邮王氏父子之说。”(《家训》卷上)[3]20432之后,曾国藩采用姚氏的学术分类,增加了“经济”一门,并分
别与“孔门”各科相对应。他在咸丰元年(1851)七月的日记中写道:
有义理之学,有词章之学,有经济之学,有考据之学。义理之学,即《宋史》所谓道学也,在孔门为德行之
科;词章之学,在孔门为言语之科;经济之学,在孔门
为政事之科;考据之学,即今世所谓汉学也,在孔门为
文学之科。此四者,阙一不可。(《日记》卷上)[5]17963
对于四者的关系,他认为“以义理之学为先”,“苟通义理之学,而经济该乎其中矣”,“然后求先儒所谓考据者,使吾之所见,证诸古制而不谬;然后求所谓辞章者,使吾之所获,达诸笔札而不差。”(《杂著》卷四《劝学篇示直隶士子》)[5]7285表面上看,曾氏的学术主张与姚鼐相同,仅仅在姚氏分类基础上增加“经济”一门。但是,他对三门学术彼此关系的认识,与姚鼐还是有所不同的。《欧阳生文集序》又说:当乾隆中叶,海内魁儒畸士,崇尚鸿博,繁称旁证,考核一字,累数千言不能休。别立帜志,名曰“汉学”。
深摈有宋诸子义理之说,以为不足复存,其为文尤芜杂
寡要。姚先生独排众议,以为义理、考据、词章,三者
不可偏废。必以义理为质,而后文有所附,考据有所归。
(《文集》卷三)[5]12723
“必以义理为质,而后文有所附,考据有所归”,实际上是曾国藩自己学术主张的阐发。
道、咸之交,理学复兴,有些学者颇为厌弃汉学,甚至将社会危机和动乱归咎于汉学。曾国藩反驳说:“近者汉学之说,诚非无蔽,必谓其致粤贼之乱,则少过矣。”(《文集》卷三《孙芝房侍讲刍论序》)[5]12751王先谦《复阎季蓉书》说:“孙芝房先生以粤寇乱,归狱汉学,大为士林姗笑。良由于考据一道,未加讲求,致兹巨失,故曾文正公起而亟正之。”[3]297可见,同为纠正时弊,姚鼐意在救汉学弊病,且有排汉学倾向。曾国藩在坚持“义理之学为先”的前提下,注重采汉学之长,以训诂考据作为义理、经济之学的手段,补后者之不足。
曾国藩的学术主张,也影响到他的古文理论。比较姚、曾二人的古文选本可以看出,姚氏《古文辞类纂》只录历代文辞,不及经传;曾氏《经史百家杂钞》则“每类必以六经冠其端”,“采辑史传稍多。”(《文集》卷三《经史百家杂钞题语》)[5]12777其典志、序跋类更是收有许多有裨实用的经世之文。这表明,曾国藩的辞章之学又回到了表现义理的传统套路。不过,他主张把训诂考据和文章结合起来,由此开辟了一条与姚鼐不同的古文之路。
三、曾国藩的古文理论
曾国藩的古文学受姚鼐影响最大,其《圣哲画象记》说:“姚先生持论闳通,国藩之粗解文章,由姚先生启之也。”(《文集》卷三)[5]12733他谈论文章风格,以自己选编的《经史百家杂钞》所分十一类为例,指出哪些类文章适宜阳刚,哪些类适宜阴柔,都是承袭并发挥姚鼐的“阳刚”、“阴柔”之说。(《日记》卷下“文艺”)[5]18105他在《家书》、《杂著》中谈到了“意”与“气”、“文运”与“世运”关系等问题,也多是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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