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庖丁解牛》原文+注释+译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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庖丁解牛

《庄子》

1庖丁为文惠君解牛（1），手之所触（2），肩之所倚，足之所履（3），膝之所踦（4），砉然向然（5），奏刀騞然（6），莫不中音（7）。合于《桑林》之舞（8），乃中《经首》之会（9）。

2文惠君曰：“嘻（10），善哉！技盖（11）至此乎？”

【注释】（1）庖（páo）丁：名为“丁”的厨师。先秦古书往往以职业放在人名前。文惠君：即梁惠王，也称魏惠王。解牛：宰牛，这里指把整个牛体开剥分剖。（2）所触：接触的地方。（3）履：踩。（4）踦（yǐ）：抵住，指用宰牛时用膝盖抵住牛。（5）砉（xū）然：砉，拟声词。砉然，皮肉筋骨相离的声音。向，通“响”。（6）奏：进。騞（huō）然：拟声词，插刀裂物的声音。（7）中音：合乎音律。（8）合于《桑林》之舞：合乎《桑林》舞乐的节拍。桑林：传说中商汤时的乐曲名。（9）乃中《经首》之会：又合乎《经首》乐曲的节奏。乃：又。经首：传说中尧乐曲《咸池》中的一章。会：指节奏。（10）嘻：赞叹声。（11）盖：通“盍（hé）”，何，怎么。

【译文】庖丁给梁惠王宰牛。手接触的地方，肩膀倚靠的地方，脚踩的地方，膝盖顶住的地方，哗哗作响，进刀时豁豁地，没有不合音律的。合乎（汤时）《桑林》舞乐的节拍，又合乎（尧时）《经首》乐曲的节奏。

梁惠王说：“嘻，好啊！（你解牛的）技术怎么竟会高超到这种程度啊？”

3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12）也，进（13）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14）。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15）。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16），官知止而神欲行（17）。依乎天理（18），批大郤（19），导大窾，因其固然(20)，技经肯綮之未尝（21），而况大軱乎（22）！良庖岁更刀，割也（23）；族庖（24）月更刀，折也(25)。

【注释】（12）道：天道，自然规律。（13）进：超过。（14）无非牛者：没有不是（完整的）牛的。意思是跟一般人所见的一样。（15）未尝见全牛也：再未见过完整的牛了。（16）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我只用精神去和牛接触，而不用眼睛去看。遇：接触。（17）官知止而神欲行：感觉器官的作用停止了，而精神在活动。神欲：指精神活动。（18）天理：指牛体的自然结构。（19）批大郤：击入大的（筋骨连接处的）缝隙。批：击。郤：同“隙”，空隙。（19）导大窾（kuǎn）：引到进入（骨节之间的）空处。窾：空隙。（20）因其固然:顺着牛体本来的结构。（21）技经肯綮之未尝：脉络相连和筋骨相结合的地方，不曾拿刀去尝试。技经：犹言经络。技，据清俞樾考证，当是“枝”字之误，指支脉。经，经脉。肯：紧附在骨上的肉。綮（qìng）：筋肉聚结处。技经肯綮之未尝，即“未尝技经肯綮”的宾语前置。（22）軱（gū）：股部的大骨。（23）更：换。割：这里指生割硬砍。（24）族庖：一般的厨师。族：众，指一般的。（25）折：断，指用刀砍断骨头。

【译文】庖丁放下刀回答说：“我追求的，是道，已经超过一般的技术了。起初我宰牛的时候，眼里看到的是一只完整的牛；三年以后，再未见过完整的牛了。现在，我凭精神和牛接触，而不用眼睛去看，感官停止了而精神在活动。依照牛的生理上的天然结构，砍入牛体筋骨相接的缝隙，顺着骨节间的空处进刀，依照牛体本来的构造，筋脉经络相连的地方和筋骨结合的地方，尚且不曾拿刀碰到过，更何况大骨呢！技术好的厨师每年更换一把刀，是用刀割断筋肉割坏的；技术一般的厨师每月就得更换一把刀，是砍断骨头而将刀砍坏的（因为不知道怎么砍，所以砍到骨头的时候就容易坏）。

3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26）。彼节者有间（27），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28），恢恢乎（29）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30），吾见其难为，怵然（31）为戒，视为止，行为迟（32）。动刀甚微（33），謋然（34）已解，如土委地（35）。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36），善（37）刀而藏之。”

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38）焉。”

【注释】（26）新发于硎：刚从磨刀石上磨出来。硎（xíng）：磨刀石。（27）彼节者有间：那牛骨节间有空隙。间（jiàn）：间隙。（28）无厚：没有厚度，指刀口薄。（29）恢恢乎：宽绰的样子。（30）族：指筋骨交错聚结处。（31）怵（chù）然：戒惧的样子。（32）视为止，行为迟：眼睛因为（筋骨交错聚结处）而凝视不动，动作因此也慢下来。(33)微：轻。（34）謋（huò）：拟声词，迅速裂开的声音。这里指骨肉离开的声音。（35）委：散落，卸落。（36）踌躇满志：悠然自得，心满意得。（37）善：通”缮“，修治。这里是揩拭的意思。（38）养生：指养生之道。

【译文】如今，我的刀用了十九年，所宰的牛有几千头了，但刀刃锋利得就像刚在磨刀石上磨好的一样。那牛的骨节有间隙，而刀刃很薄；用很薄的刀刃插入有空隙的骨节，宽宽绰绰地，那么刀刃的运转必然是有余地的啊！因此，十九年来，刀刃还像刚从磨刀石上磨出来的一样。虽然是这样，每当碰到筋骨交错聚结的地方，我看到那里很难下刀，就小心翼翼地提高警惕，视力集中到一点，动作缓慢下来，动起刀来非常轻，豁啦一声，牛的骨和肉一下子就解开了，就像泥土散落在地上一样。我提着刀站立起来，为此举目四望，为此悠然自得，心满意足，然后把刀擦抹干净，收藏起来。”

梁惠王说：“好啊！我听了庖丁的这番话，懂得了养生的道理了。”

作者简介

庄子（公元前369－公元前286年），名周，汉族，宋国蒙（今河南省商丘市东北梁园区蒙墙寺村）人，战国时期的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道家学说的主要创始人之一。庄子祖上系出楚国公族，后因吴起变法楚国发生内乱，先人避夷宗之罪迁至宋国蒙地。庄子生平只做过地方漆园吏，因崇尚自由而不应同宗楚威王之聘。老子思想的继承和发展者。后世将他与老子并称为“老庄”。他们的哲学思想体系，被思想学术界尊为“老庄哲学”。代表作品为《庄子》以及名篇有《逍遥游》、《齐物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