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电影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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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黑泽明
洪旗译
〔原编者按〕1994 年,为迎接“平安建都 1 ,200 周年”,京都市举办了各种纪念活动。10 月12 日,在国立京都国际会馆举行了“第十届京都奖颁奖典礼”“, 尖端技术部门”“、基础科学部门”以及“心理科学·表现艺术部门”三个门类的获奖者,均领到了奖状、奖牌和4 ,500 万日元的奖金。京都奖(稻盛财团主办) 创立于昭和59 年(1984 年) ,是专门表彰为科学技术、文明的发展和高扬人类精神做出突出贡献的人物的国际奖。获得了本届京都奖表现艺术部门奖的黑泽明先生,也是第二位获得该奖项的电影导演。首位获京都奖的导演是波兰的安杰·瓦伊达(1986 ,第三届) 。次日,三名获奖者举行了纪念演讲。黑泽明自导演第一部作品《姿三四郎》以来已过去半个世纪,目前仍满腔热忱地活跃于电影创作的第一线。在座无虚席的国立京都国际会馆大礼堂,他向听众们发表了题为“我的电影观”的演讲。我还是头一次在这么壮观的场所发表演讲,不知道能不能讲好,但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来讲的。首先我想谈谈我对“电影”的认识,这一点虽然昨天在京都奖颁奖典礼上已经说了,但今天还想重复一下。我认为,所谓“电影”,就像是个巨大的广场,世界上的人们聚集在这里亲切交往、交谈,观看电影的人们则共同体验银幕世界里形形色色人物的人生经历,与他们共欢乐同悲伤,一起感受着痛苦与愤怒。因此,说电影能使世上的人们亲切地交流也正是基于电影的这一特性。为了加强这种交流,我们这些从事电影创作的人,就必须直率而真诚地把日本是个怎样的国家、日本人在思考什么、他们的情绪、情感是怎样的等等描绘出来。只有如此,我们才能够同世界上各个国家的人们成为朋友,结下牢固的友谊。这种关系的建立会产生深远的影响,会为人类的幸福、和平做出贡献。我就是怀着这种心情进行电影创作的。我和世界各地的孩子们有着友好的交往,开始交往的契机是这样的:以前,我收到从某国寄来的信,是四、五个孩子希望我给他们签名留念。我当然签了名寄给他们,于是这些孩子们把此事告诉了各自的朋友。如此一来,我又接到许多要求签名的信件,而且越来越多。如果每封信我都签了名再给他们寄回去比较麻烦,我为此专门画了圣诞老人的画,然后制作成圣诞卡把它寄给孩子们。到目前为止我要送出一千多张圣诞卡,在圣诞节前可真够忙活的。即使只是简单地在每张卡上签个名也得签上一千五百至两千次,真是不轻松,但我非常高兴,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和世界各地的孩子们交往了.
接下来我想谈的是“我的电影创作方法”。
为了拍摄一部电影作品,就要有“电影剧本”。我的所有作品,每一部都要亲自动手进行策划、撰写剧本,然后是导演、剪辑。当然,同时还要借助其他人的力量。我写剧本有些特别,说实话,我不用稿纸写剧本,为什么呢? 因为我无法把字都写进一个个的小格子里去,所以我是用白纸来写的。用白纸可以非常自如地书写,比如写到一个打架的场面时,我可以把“巴格牙路”几个字写得半张纸那么大,我就是这样写剧本的。我的座右铭是“顺其自然”。写作时也应该顺其自然。
譬如我想写一个故事,结局如何一般不事先做出决定,而是从第一个场景往下写,就像河水自然流淌那样顺着思路写下去,只是让情节朝大致的目标前进吧。因此,当故事终于完成时,也就如同河水经过九曲十八弯,流经了各种各样的河道到达目的地。它在流淌的过程中可以选择不同的河道。今天写好的东西,明天也许会觉得那样写更好些。要把出场人物描绘得像一个真正活着的人,他们就应该有各自的灵魂、各自的思想。我往往不按预先设定的程式来描写情节的发展,而是让它像河水那样弯弯曲曲地前进。这样情节就会出人意料地展开,但由于它是自然而然产生的,便会给观众带来很大的乐趣。剧本一旦完成,就必须决定演员和设定场景,必须寻找各种拍摄场所,决定服装道具等等。这些都是相当繁杂的工作。摄影机是会把一切都拍下来的,比如,要拍的是一部描写战国时代的历史剧,那么,你就得连贵妇人和服上的小装饰、甚至走卒的兜裆布也做出来,工作真是堆积如山。剧本写好之后,就交给演员让他们尽量多练习。我首先对演员讲:“要仔细听对方说些什么”。例如演两个人的对手戏,一个演员听了对方的话后会很快联想起自己该说的台词。所以,如果不认真听对方说什么就麻烦了。但是,演员往往不听对方说话,而是只关心自己该说的台词。如此一来,表演就会很不自然,这就是我要求演员们注意改正的地方。让他们的表演朝着自然的方向发展,因而要求他们多练习。接下去就该拍摄了。我必须使演员
的表演达到相当自然的程
度之后才开始拍摄。我的拍摄方法是同时使用多台摄影机,一个场景通常只拍一个镜头,让摄影机自由地运动。A 摄影机瞄准这里,B 摄影机瞄准那里,摄影机随着演员的动作自由地移动。这种摄影方法的优点在于:演员往往不会去注意摄影机的存在。假如只用一台摄影机,那么,当演员面对着它的时候就会比较注意摄影机的存在,从而开始关心自己的表演。他会想:我要成为这个角色,而这个角色这样演比较好,摄影机应当处于最适宜拍好我的位置等等。演员会不由自主地留意摄影机的存在,会向摄影机展示演技,这是很不好的现象。但是使用多台摄影机,比如我在很多场合使用八台摄影机同时从各个角度进行拍摄,这时演员就无法一一留意摄影机,也就不去关心摄影机的存在了。即使特写镜头也从最远处用望远镜头来拍。到底是哪一台摄影机在拍特写镜头演员根本无从知晓,所以,他就会全身心地投入表演和动作当中去。
但如果你拍特写时,把摄影机推在演员的面前,演员就会想:只拍我这张脸,我该怎么演呢? 这就可能出很不好的情形。而从远处拍摄特写镜头的话,因为演员全身心地投入了表演,拍下的镜头效果就十分真实自然。这是个比较专业性的知识,有些人也许听不太懂。不过,我就是这样拍摄的。随后就该进入后期制作了。在后期制作中要进行“剪辑”,也就是从多部摄影机所拍摄下来的胶片中,选择出我觉得最好的和
最为必要的一些片断,把它们剪下之后连接在一起。大多数的导演一般都是把影片整个拍完之后再进行“剪辑”,而我则是一边摄影一边把胶片冲洗出来让摄制组成员一起看样片。由于是多部摄影机拍下的东西,因而摄制组成员也不知道哪一部分怎样使用。所以我就在看完工作样片后马上进行“剪辑”。即便是出外景时,我也要在住地准备一间剪辑室,以便把刚拍好的工作样片就地进行剪接,并让摄制组成员和演员们观看。这样做,他们就会发现,原来我们拍出的东西现在是这个样子。此法便于摄制组成员和演员们对各自的工作状况心中有数,因而我认为,它是一种非常好的方法。然后,我再把剪接好的胶片配上对话和音乐,于是影片也就完成了。
下面我再谈一谈观众。
我常说,我这个人不是用脑袋,而是用心灵拍电影的,所以也希望观众们用心灵来看电影,瞧一瞧近来影评家们所写的文章,尽是用晦涩难懂的语言讲一些强词夺理、缠夹不清的东西。可能因为我的脑子笨吧,反正我是看不太懂。我希望大家用最朴素最简单的方式看电影,不要去纠缠什么理论,不要去拚命思考什么,只是怀着常人本身的情感来看电影就行了。日本观众的感情很不外露,大多数人都规规矩矩、不声不响地看电影。这同国外有很大差别。在外国,比如说到美国去,你会发现美国观众确实是为了娱乐去看电影的。看到兴奋之处,即使正在放着影片他们也会站起来鼓掌,看到可笑的地方,就会笑得像要从椅子上摔下去,这样也会感染别人。因此,和国内相比,我更乐于把自己的影片拿到美国这样的地方去放映,并和观众一起观看。听井上先生说,在澳大利亚,观众们看电影看到特别喜欢的地方,会站起来把手伸进放映孔去要求再放一遍。这种情形他遇到好几次,他们的高兴是发自内心的。我认为,如果真正把自己融入到电影之中,真正用心灵在看电影,就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但在日本,观众们都是那么一本正经。我让摄制组看样片时,大家谁也不出声,这些人都在盯着与自己的责任相关的部分,既不会哭也不会笑,因为他们所看到的只是一幅幅画面。而我让他们看样片的本意,是要观察一下我的导演效果,但大家都面无表情就使我无从
了解了。倒不如让一些与影片创作无关的人混杂其中,看到悲哀处他们会流泪,看到滑稽诙谐处他们会发笑,这样我的目标就明确了。我觉得,日本的观众应当以一种更轻松更愉快的心情看电影,就像外国的观众那样不是更好吗?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多亏了前辈导演对我的栽培,因此我想谈谈我的前辈导演,比如,沟口健二、小津安二郎、成濑巳喜男、山中贞雄等,还有其他许多的前辈导演,正是他们造就了今天的我。这
些前辈导演们把日本电影的水平提高到了世界一流水平,但这些. 才华横溢的导演有不少人却在创作的颠峰时期过早地与世长辞了,这对于日本电影界来说是非常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