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夜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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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夜行者
茫茫无际的深夜,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
没有月色,没有星光。
甚至也没有一盏指路的灯。
在深夜,有人踽踽独行。
我的脑海里,时常浮现这样一种情景。
那个奋然前行的人,也许是瘦弱的;也许因为久于流浪的缘故,不修边幅,甚而华发早生。
他不英俊,或者竟有些丑陋;他不挺拔,或许还有些背驼。
只有两颗黑亮的眸子灿若晨星;在夜风里,那飘扬的长发,宛若无声呐喊的旗。
老师,这会是你么?
读过你的许多文章,给予我的感觉,就是一个不畏孤独不惮黑暗奋力前行者的形象。
我在心中默默将你与另一位师长相比。
如果说,他是一个大地的守夜人,那么,你就是一位孤独的夜行者。
你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丹柯。
你从不将火把高高举起,引领众人;你甚至也不为自己烛照前行的路。
你的火把在心灵深处,照亮自己;斧火把就是你那么好心洒到这个世界上的文字,引领众人。
而你自己,则在这自照与照人中双颊似火,日渐消瘦,并且充满火一般的力量。
如果只有见面才算认识,那么至今,我还不曾与你相识。
那一年春天,生活在这片齐鲁大地上的年轻诗人们有一个聚会。
我与他们同样素昧平生。
因为传说你会前往,朋友们驱车数百里,去赴这一次精神的盛宴。
你没有去,另外有作家去了。
可是作家与作家有多么不同。
生活中令人失望的事儿太多,我已经忘掉了表达失望的方式。
我们从傲视群雄的作家那儿逃跑出来,交谈了整个晚上。
那些年轻的诗人尚未成名,也许永远都不会成名。
那又有什么关系?在与他们的交谈中,我享受着纯粹的、来自灵魂的快乐。
临别,他们中的一个留下了我的两篇散文手稿。
不久,这两篇稿子到了你的手中。
没有想到会收到你的信。
没有想到在信中,你会那么中肯地鼓励一个不曾谋面的作者。
出于礼貌与感激,我回了信。
尽管当时,因了对灰黯文坛的提防,我对你仍是半信半疑。
我一直知道,你是一个有良心的作家,你的作品值得人用生命去读,去体会;然而如今的世界,“文如其人”有时真的是一个童话,我不敢轻易放松心底的那根弦。
你的每一封信都寥寥数语,曾经在长长的一段时期,成为我独自品尝的愉悦。
我一边独享着这份愉悦,一边胆怯它可能的短暂。
因为胆怯,我率先放弃了这种交谈的方式,循着你写下的号码,拨通了你的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位真正意义上的作家,都要呕心沥血将自己的身体搞垮,才能将生命和灵魂交付出来。
最初,我和朋友们在为那个大地的守夜人担忧;如今,又加上了你这孤独的夜行者。
在你眼中,我是一栋竹篱茅舍,也许纯朴,也许可爱,却经不起狂风暴雨的侵袭;你说你也曾是一栋竹篱茅舍的。
是人生的险恶,是风刀霜剑的严相逼迫,把你变成了一座石屋,不赏心悦目,却能面对暴雨狂风而自岿然不动。
我所居住的这个城市,不大,却是许多文坛传闻的发源地和集散地。
在某些人的描述中,你似乎成了一个可怕的怪物。
曾经在电话里,我半开玩笑地提醒你,要注意了,不要比那些爱纠缠小姑娘的作家们干得更好。
这叫你哭笑不得。
一个人,只要真正用心去读了你那些直抵胸襟的文字,那么,他该为他的“描述”感到深深的羞愧。
当然这很可能仅仅是我的善良。
和失望的事儿一样,如今不懂得羞愧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正义,真诚,关善良,担当,信仰,理想,这些人生路上的明灯,在许多人那里已经不名一文,变得昏暗无光。
你却要在这无光的夜里负重前行,试图找出一条通往精神殿堂的路。
在你上路之前,你已经学会了忍受辱骂,背叛,黑暗与孤独。
你命当如此。
你活该。
我常常想起我的父亲。
他将自己短暂的一生,都献给了“人类壮丽的解放事业”。
在经历了血雨腥风、炮火硝烟之后,他又开始承受另一番戕害与屈辱。
他是一个讷于言而敏于
行的人,一生不苟言笑,却是我见过的最正直最善良的男人。
他的宁折不弯,他的善良包容,这两种看惟矛盾的秉性,教会了我怎样做人。
父亲短暂的一生,给我留下了无价之宝。
我可以忍耐,却不会谄媚;我可以无言,却不会落井下石;我可以无能,却不会丧失恻隐之心。
除此,我还能保证些什么?
我一直过着清贫洁白的书生生活。
在我派住记者站之前,我生涩得不会跟人打交道。
最初的老主任曾经摇头叹息着,说,什么时候你将棱角磨平了,什么时候你就成熟喽。
这两年里,我工作在机关大院的深处,与大大小小的官场中人打着交道,学会了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学会了笑脸迎人绵里藏针,学会了面不改色地拒否,也学会了享受受人迎合被人伺候的滋味。
我在这两年里磨去了三十年没能磨去的棱角,获得了普遍意义上的成熟。
然而,我一定丢失了什么。
我丢失了什么?
我失掉了内心的平静与安宁。
每日里的熙来攘往,令我终日浮在“河流的面上”,无法沉潜,甚至还有了些惰性般的乐此不疲。
我不再在深夜辗转思索关于人生的大题目,忘掉了一直是使命般的写作,不再拥有来自精神的愉悦。
那是一段没有根基的日子,没有人知道我的痛苦。
为了逃避与摆脱,我第一次擅自逃离了那个不知深有几许的大院,重新开始了写作。
那是用来证明我活着,或者我曾经活过的惟一方式。
很长一段时间,我埋头写着自己的文字,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与充实,还有——羞愧。
我挂念着你的病痛,你的心境,你的创作情况;每次收到你寄来的刊物,那份充实与羞愧杂糅在一起的感觉,就慢慢漫过我的身心。
我无法再与你联系,聆听你直抵胸襟一语中的的话语,只因为我做得不好;我也无法把写成的文字寄给你,因为那样只能加重我的羞愧与不字。
也许我永远也做不到像你做得那么好,但那会是我的目标。
铁目标就是,让来自内心的羞愧少一点,再少一点。
在茫茫无际的深夜,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没有星月没有路灯的深夜,有人与你同行。
你在前方,是我最好的火把。
我想起了著名的马尔克斯。
曾经有人问过他,为了什么写作。
他回答,为了让我的朋友们更爱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