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汉章：中国通史讲义

中国通史讲义

叙目

中国上古史事散见诸子经中，无一定标准之书。自来为史学者，汉儒已略而弗详。（正史第一家史记本无三皇本纪）。宋人有芜而寡要。（如皇王大纪传、路史等书）。绎史不详引书篇目。（邹平马氏驌撰，绎史一百六十卷，近人谭献为补注未成）。尚史徒改纪传标题（襄平李氏锴撰尚史一百七卷）。崔东壁之考信嫌涉空言。（大名崔氏述撰考信隶三十六卷）。林鉴塘之纪年，究无特识。（闽县林氏春溥撰古史纪年十四卷，开辟传疑二卷）。教科诸书等诸自鄫以下矣。海通以来，卮言日出，间亦高语皇古，更须考诸圣人。乃者提要钩玄，爬罗剔抉，甘苦得失，寸衷自知。盖欲为诸君省惜脑力，浚发心灵，比语诸精神。篇篇有兴趣，弗类写官之记，亦殊副墨之文，称引虽繁而各具条理。循其理而观之，如振裘而挈领也。演绎虽新，而并有依据。本所依据而证之，如探骊而得珠也。不以无稽之言自欺欺人，不以非法之言自误误人。岂敢谓后此而绝无，似亦为前次所未有。方今国学不绝如缕。诸君佛时仔肩，以之参考群书，必能事半功倍，诸君深思好学，谅不河汉之言。

副目

上古史上地质原始至炎帝时代

上古史中皇帝以来至夏商时代

上古史下西周至春秋战国时代

中国通史讲义卷一

古世史上

一开辟之观念

初民上戴天体，远望苍苍然。（古曰苍天）。下履地球，尚未知为行星之一。（古有浑天盖地二说）。研究所自始，于是开天辟地之观念以起，东土及东西洋人，大略相同。列子曰：“有形者生于无形，则天地安从生。有太易者，未见有气；有太初者，气之始；有太始者，形之始；有太素者，质之始。气形质浑沦，而形变之始，轻清者上为天，重浊者下为地。”（天瑞篇文）皇甫谧帝王世纪、刘恕通鉴外纪并宗之。张揖广雅又谓：“太初生于酉仲，太始生于戌仲，太素生于亥仲，至于子仲，剖判分离，轻清者上，重浊者下。”邵子皇极经世书乃谓：“一元有十二会，一会有一万〇八百岁。至戌会之中，为闭物。当亥会而地皆融散，与天地混为一，昏暗极矣。贞下起元，又肇子会，日月星辰四者成象而共为天，故天开于子。当丑会，水火土石四者成形，而共为地，故地开于丑。”合以上诸书，为图如左。

图一

列子说与西国哲学家谓气为万物本同。邵子说与西哲谓地有四形及天地有末日同。至其他说，若亚西里亚古史说：“元宰造混沌，不知几千万年，元宰与混沌配合，遂成世界。”犹太古史曰：“太初元宰从无中造成天地。”日本古史曰：“元宰初造混沌，分为天地。地浮海面，有花一朵，变为大神。”波斯古史曰：“创造天地万物者，曰加百列之神，加百列以六时创造天地，不用材料，自能成就。”希腊古史曰：“天地之初由混沌而分，其未分也，如胶之粘，璧之合。既分天地，厥有一神。”印度古史曰：“太初之际，有大神一，小神一百零一。大神先造水，水中生大卵。大神分卵为三。上为天，中为空气，下为地。”则与佛说起天地经，耶教创世记，并近中国小说家言，不足以言史，而却与我国初民之观念相似。徐整三五历记曰：“天地混沌如鸡子，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尤与印度古史说同，亦可以考见心理学之同然，故述略之。

二人类生产之理想及实验

孔子易传曰：“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明言人类后万物而生，证以西国格致家实验之所得，而序卦之理明，亦稽古之论定。（英国傅兰雅有地学稽古论）。应劭风俗通义曰：“天地初开辟，未有人民，女娲抟黄土为人，劇务，力不暇供，乃引绳絙泥中，举以为人。”案是固理想之俗说。至埃及古史谓：“开辟之元宰，以陶法造人，六日成天地，天判七重，先生雄牛，牛死变树，树变男女，传生人类。若鸟兽等，则自日月中来。”印度肥大司此士经谓：“太古之初，只一灵魂，或形或像为独一无二之神，时草昧初开，尚无万物，乃裂身为男女二人，为生人之开始。男女复迭变，为牝牡棋手，下及虫鱼，为万物之始。”二者并言人种先物而生，与希腊神代史、日本神代史，皆荒唐而不足信。而道书言：天地初辟，一日鸡，二日狗，三日猪，四日羊，五日牛，六日马，七日为人。贱者易生，贵者难毓。犹太旧教言：元宰一日造天，二日造地，三日造海洋，四日造植物，五日造动物，六日造人。波斯仁遏瓦斯大经言：五十日成天，六十五日成水，七十五日成地。又三十日成草木，八十五日成鸟兽，七十五日成人。渐近地学家言，然皆理想，非实验也。欲考古史当与地质学求之，分为十二级，列表如左。

（1）花岗石层皆火成石，无物可见。

（2）化形石层有矿石类，五生物迹。

（3）老林低安层始微有生物迹。

（4）甘比里安层始有海草类。

（5）昔卢里安层始有虫草类。

（6）旧红砂层始有陆地草木及鱼类迹。

（7）煤炭层始有虫类鳞介类迹。

（8）新红砂层（亦名比尔未安）始有鳖类迹。

（9）得来斯层始有鸟类兽类迹。

（10）鱼子石层多大陆鸟兽迹。

（11）白石粉层同上。

（12）新时石层始有人类迹。

格致家由此实验生物公例，先简后繁，先贱后贵，先蠢后灵，于是以地质学和天演学。动物为动植不分物所演，有眷动物为柔体动物所演，鸟为飞鱼所演，兽为鳄鱼所演，食肉之兽为食草所演，直立之兽为横行所演，而由暂立演永久，由有尾演无尾，始为人类。

三盘古之证伪

自皇王大纪：于天皇地皇人皇之前，首纪盘古氏。通鉴前编遵之。陈士元荒史以盘古为元始本纪。朱谋玮邃古记同。遂为中国君王之鼻祖，不知盘古乃道家寓言及小说家言，不足以为信史也。（新体中国历史亦误）。路史曰：盘古氏亦曰浑敦氏。（汉章案：浑敦即浑成浑沦浑沌）。老子曰：有物浑成，先天地生。列子曰：浑沦者，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庄子曰：中央之帝曰浑沌，凿七窍而混沌死。是皆为道家元气之寓言。（印度古史亦云：上天下地中为空气）。言其气之混茫而浑沌，言其气之旁薄曰盘古。（六韬大明篇：盘古之宗不可动也。汉书谷永传：百官盘互。又刘向传：宗族磐互。磐互盘与盘古义同）。徐整三五历记云：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任昉述异记云：盘古氏天地万物之祖也，生物始于盘古。其死也，头为四岳，目为日月，脂膏为江海，毛发为草木，气为风声为雷，目瞳为电，喜为暗，怒为阴。五运历年记又云：元气濛鸿，首生盘古。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武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经脉为地理，肌肉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之感化为黎。此皆何等语，而可信以为真，有是人乎？，盖小说家言，多由寓言而影撰。乃吴楚间说，盘古又有妻，为阴阳之始，南海有盘古墓，亘三百余里，葬盘古之魂。又成都淮安京兆有盘古庙，云都有盘古祠，广陵亦有盘古冢，湘乡有盘古保，荆湖南北以十月十六日为盘古生日，则变本加厉。大馆正材所校汉年契亦起自盘古，以外国人言我国史学有不得其真者，固不足怪尔。（以上说本曲园先生释盘古篇推演之）。日本丧原氏东洋史要疑盘古音近盘觚更非。

四年代之推演

汉书艺文志有太古以来年纪，而史记共和以前不为年表。（集解徐广曰：共和在春秋前一百一十九年）。本孔子多闻阙疑之教也。唐司马贞补三皇本纪，始引春秋纬，称开辟至于获麟。（业鲁哀公十年，当周敬王三十九年）。凡三百二十七万六千岁，分为十纪，一曰九头纪，二曰五龙纪，三曰摄提纪，四曰合洛纪，五曰连通纪。六曰序命纪，七曰循蜚纪，八曰因提纪，九曰禅通纪，十曰流讫纪，凡世七万六百年。（毛诗注疏引春秋命历序称：开辟至于获麟，凡二百二十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