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好架势儿(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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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好架势儿(短篇小说)
在城关,短短两条街上就有三个电影院,一个是最老的解放电影院,能坐400人,但一部电影就让它毁了。不是说它真的毁掉了,而是说,它在我们心里坍塌了。
《少林寺》上映那半个月,一直排到半夜,电影院外面还堆满了愤懑的观众,于是工作人员只好接了个扩音喇叭在户外,让这些看不见影像的人可以听到声音。可是,为了能够比别人先进场,每天都有人因为插队而干架。没办法,我父亲他们那个联防队整天整夜在那守着。等到这场电影一播完,这个电影院也就被践踏成了一块废墟――人们心里的。
另一个是露天电影院,只在晚上开放,银幕随风晃动,我们看到的故事和人都是弯曲的,而且永远看不清楚。这里很适合打群架,所以石凳子总是七歪八倒的,一场电影总是很难看完全套。
好在,露天电影院旁边很快新建成了一栋漂亮的电影院。有一块巨大的银幕,还有逼真的音响,虽然是木椅,但比解放电影院还是舒服多了。影厅还分上下层,大厅有800个座位,楼上还抻出半截,座位是双人的。这里除了放电影,还能派上更多的用场,公判大会呀,表彰大会呀,文艺汇演呀,杂技和演讲也常常有。
从胜利二路的任何一个岔口出来,都能走到城关电影院,瞎子闻着味听着声就能摸去了,这里是城关最闹热的地方,挑甘蔗的,做糖人的,租售小人书的,煎包子的,耍猴把戏的,表演气功的和脏兮兮的魔术师,把电影院门口的一大块空地都占满了。所以,这也是城关最脏的地方。
对我来说,没有比去电影院更叫人兴奋的事了。人人都知道,电影开始之前那段漫长的等待当中,必然会有许多精彩的个人表演,各式各样的唿哨声从座位窜出来,一声比一声嘹亮,就好像置身于一座昏暗的百鸟园。每次,在宣传教育片结束之前,我们街上的海棠麻子已经在幽暗的大厅来回摸了几趟。他在找那些看起来好下手的女娃,用他的话是,“看有没得一点香气。”
我��最兴奋的时刻还是散场时――故意一窝蜂向前挤动,然后将手贴在前方某个柔软的屁股上。
要我说,电影院真是个好地方。每次当我掀开那道沉重的黑棕布帘子后,就像进到了一个灰暗,未知但充满幻想的崭新的世界。
当然,要是没有青龙的话。
看电影是美好的,但在电影院看见青龙,那种美好就会很是打一些折扣。偏偏,我每次去电影院都能看见他。这个混蛋。
撞见青龙的感觉真是糟透了,尤其他粗鲁的背影,蛮横
地杵在放映厅正当中的时候。
其实他要是总这么安静也好啊,偏偏他喜欢在一排排座位之间窜来窜去。这个混蛋总喜欢突出自己,好像自己才是电影院的主角,咔咔播放的镜头就像是他表演的背景。
我讨厌他在等候片子播映之前的那些下流的表演,更讨厌陷入紧张情节时他突然爆出的凄厉的口哨,真是烦透了!
我不愿意看到这个家伙,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他进电影院的能力比我们加起来都要强。
除了买票,进到里面的方式其实还有不少,比如从围墙的那个缺口或者出口的铁闸门翻进来,捏张假票或者过期票混进来,也可以推推搡搡地冲进来。至于我,因为个小,我的办法是,等着前面有中老年人进场时,尾随在后面高喊一声,“妈,等等我啊。”然后迅速跑过那道短暂的通道。这样就行了。只需要根据目标的性别和年龄做点小小的调整。但是,青龙的办法更加牢靠――绷着他那副凶相往里闯。当然,后来他不需要像我们一样了,因为他跟门口检票的一男一女混得比亲戚还熟。他讨好他们的办法是,帮着在门口义务检票,让检票员可以腾出手嗑瓜子。
青龙这家伙的办法总是比我们多。
沿河街的青龙,是个让人望而生畏的角色。
他黑得真是不像话,比从葡萄牙回国的华侨刘黑皮更黑。刘黑皮的黑是天生的,但青龙的黑却是晒出来的。谁也
不知道他是怎么晒的又晒了多久才变成了这幅颜色,仿佛上了一道釉,发出黑黝黝的反光。更让我们害怕的还是那条龙,就在他背上――张牙舞爪,跃跃欲试,简直像真的一样。
据说这是电影院隔壁钟表铺子王眼镜的杰作。王眼镜说自己修理钟表只能排第二,刺青才是第一。对于青龙这件作品,王眼镜自我评价为“呕心沥血的精品”。纹完这条龙,王眼镜将手里的钢针一扔,说,”老子再也搞不出比这更成器的花样了。”
难怪青龙天天都背着它。光着膀子,庞大的四肢支着他高大的身躯,飞快地穿过我们的视线。
等他走出去好远,苟三才盯着我问,“你倒是说说,他怎么老是不穿衣服?”
海棠麻子抬手给了他一蹦蹬,“这是为了让你好好欣赏到那条龙。”
我们经常去看下午场的原因是,票价比晚上便宜多了,才8角钱,治安员这时常常躲在院子里睡觉,影厅里常常只有稀稀拉拉的一二十个人。你在里面怎么胡闹都行,没人管。
这时青龙便开始行动了,弯着腰,脑袋低垂,一对眼睛来回逡巡。我们都知道他在找什么,跟海棠一样,他也在找“香气”。
有一次我见到他一整场缠着一个纺织厂的女工,还把手从背后伸进她后背。一同结伴来的其余几个女孩儿吓得一句
话也说不出来。
他经常这样,见到年轻女娃,就带着一帮人凑过去,或是跟着一帮人,跑到女娃那里,嬉皮笑脸,动手动脚的。
青龙每次在电影院都要讲同一个笑话,用他刻意又夸张的大嗓门,简直是扩音器。我都听烦了。他说的是,他跟四五个人包住了一个女孩,他只是下手稍稍的慢了一点,就没有搞头了。“妈哟!老子一摸,是手爪子,再一摸,还是手爪子,全他妈是手!”然后他各人就自己哈哈笑。
最开始我也笑。后来听多了,真恨不得有人起身给他一嘴巴子。当然,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
电影院毫无疑问是整个城关最复杂的地方,什么人都有。
青龙总是一个人来。但他认识每一个来看电影的混混,南门的,北门的,西门的,东门的。每次来一帮人,他就主动凑过去,很快他们就成了一伙,他跟着这些人一齐在影院里尖叫,吐烟圈,戏弄女孩儿。等到电影散场,他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