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美国说客教父的忏悔

一个美国说客教父的忏悔

杜剑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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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首都华盛顿，东西向的街道是用英文字母来命名的，从市中心国会山附近的A街开始，依次是B街、C街……K街在距离国会山刚好十个街区的地方。在这条街上，聚集着美国最有影响力的一些游说集团。就像人们一提起比佛利山（Beverly Hills）就会想起好莱坞明星一样，华盛顿的“K街”是美国游说产业的代名词。

在锒铛入狱之前，杰克•阿布拉莫夫(Jack Abramoff) 毫无争议是K街上最大牌的明星。

在美国，政治上的“游说”(lobbying)是一个很大的产业。在K街上安营扎寨的游说集团，被不同的公司雇佣后，派出手下在政府中有广泛人脉的“说客” （lobbyist），通过对政府官员施加影响，在立法过程中为自己的客户争取利益。

比如，好莱坞的电影公司会雇佣说客们去劝说议员们通过一些严格惩罚盗版的法律，而网络视频公司则会雇佣另一批说客去说服议员们对互联网上的视频分享少一些限制。

某种程度上，K街上的说客公司很像中国的“驻京办”。跟中国一样，这项工作的成败，“关系”是决定性因素，所以华盛顿的说客多由曾在政府任过职的人员组成。

作为K街上影响力最大、同时也是收费最高的说客，阿布拉莫夫的客户里既有塞班岛政府，又有经营赌场的印第安部落，还有俄罗斯的大亨和菲律宾的政客。他和手下的一众说客出入国会如履平地，同议员们称兄道弟，是K街上公认的“一哥”。

在对阿布拉莫夫的“事迹”有了深入了解后，我突然意识到，他的手法同赖昌星有很多相似之处。

他们都是靠贿赂官员获得巨大财富。不仅“涉案金额巨大”，而且涉及的官员级别也非常高。阿布拉莫夫每年的佣金收入达几千万美元。而他“公关”的对象，不仅有参众两院的普通议员，还包括众议院多数党领袖这样的“高干”。

赖昌星在腐蚀干部时，花样百出，曾经修了一座闻名的“红楼”。而阿布拉莫夫则在华盛顿著名的宾夕法尼亚大道上，开了一家高档餐馆，专门招待华府显贵。在生意鼎盛时期，这家餐馆可谓“豪杰毕至，冠盖如云”。几乎每天晚上都有议员的筹款晚会，吧台前坐满了国会和白

宫的工作人员。不仅施瓦辛格选州长时跑到这里包场，就连曾到华盛顿奇才队打球的飞人乔丹也是这里的常客。

赖昌星常常将重点部门干部的亲属子女招致麾下，高薪供养。而阿布拉莫夫在打造“糖衣炮弹”时同样充满创造性。他在自传中透露，控制一个议员的最好办法是走“秘书路线”。因为一个议员的日常工作实际上是由他手下的幕僚长（chief of staff）来控制的，所以阿布拉莫夫的“必杀技”就是在跟这些幕僚长打高尔夫球时不经意地说一句，“等你在政府部门干腻了，就上我公司来吧”。

在美国，一个说客的收入往往是政府工资的两到三倍，所以K街成了华盛顿公务员卸任后的首选去处。阿布拉莫夫说，只要我把这句话说出来，我就完全控制了这个人，从而也就完全控制了他的老板了。不仅我想要这个议员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些“秘书们”甚至还会把我想不到的提前办了。

赖昌星还有一个“为人称道”的地方就是大手笔，出手阔绰。阿布拉莫夫在招待朋友上同样是豪气冲天。不仅为达官显要们提供各种礼品，邀请他们去塞班岛“考察”，还会特意把议员们请到苏格兰打一场高尔夫。

阿布拉莫夫曾不无得意的回忆说，生意好的时候，自己手下有两个人专门负责给议员们送各种比赛的球票，他在华盛顿几个大体育馆拥有最好的座位和包厢，每年花在球票上的钱多达150万美元，“我们手里的票比黄牛党的还要多”。

不过，阿布拉莫夫最常用的一招其实非常平淡无奇，而且表面上也不违法。在国会的某个议员帮忙推动一项对自己客户有利的议案之后，他会暗示这个客户向该议员的竞选委员会捐一笔钱。等下次再有事情需要“帮忙”时，这位议员就更痛快了。

阿布拉莫夫在一次电视采访中承认，靠着这套“组合拳”，自己最多时曾经控制了一百多位国会议员。

2006年1月，阿布拉莫夫被《时代周刊》作为封面人物介绍给全美国时，用的标题是：“买下华盛顿的人”(The Man Who Bought Washington) 。标题虽然有些夸张，倒也不算十分离谱。

阿布拉莫夫在华盛顿取得巨大成功的同时，也得罪了很多人，不仅他在K街上的很多竞争对手们挖空心思要减轻他的影响力，他在2000年共和党总统初选时对小布什的支持，也令小布什的对手麦凯恩将他视为眼中钉。

2004年，麦凯恩开始在国会主持一系列听证会对阿布拉莫夫展开调查；2006年，在登上《时代周刊》封面后不久，阿布拉莫夫在联邦法庭上就针对自己的多项指控认罪，随即被判入狱六年。

他的案子在被揭露出来后震惊了全美国，法官在他的判决书上写到：“你的行为极大程度上损害了美国公众对政府的信任。”

在服刑期间，阿布拉莫夫在反省自己的同时，也不停地思考美国的政治制度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才会让他这样的人有机可乘。今年11月，因狱中表现好而被提前释放的阿布拉莫夫出版了自传《capital punishment》（此处一语双关，直译是“极刑”，同时又暗指来自“国会的惩罚”）。

他在自传中总结到，为了避免出现第二个阿布拉莫夫，美国一些相关的法规必须进行彻底的修正。首先，要禁止说客集团以及所有能从政府获利的组织和个人对政客进行政治捐助；其次，应该禁止政府雇员卸任后担任说客；而且，要缩短议员的任期，并修改议员的选举方式。

阿布拉莫夫还认为，当政府拥有巨大的权力时，一定会滋生腐败。限制腐败的最根本办法，是削减政府的权力。

可惜，他的这些“肺腑之言”在华盛顿似乎没什么市场。美国公司每年花在游说上的经费从他入狱时的26亿美元涨到了他出狱时的35亿美元。目前K街上还活跃着一万两千多名注册说客。

今年夏天，国会决定成立一个由12名议员组成的“超级委员会”来负责削减预算。消息传出后，六周内就有两百多家害怕受到影响的公司雇佣说客对这12个人进行公关，而这12名超级委员的竞选经费自然也突然暴涨。

这周传来的最新消息说，“超级委员会”没有达成协议，议员们在削减预算时下不了手，不知道K街上的说客们在这里面起到了多大作用。（作者杜剑峰现在迈阿密大学医学院从事生物医学的博士后研究。在工作之余，一直关注美国的政治和文化，尤其对美国总统竞选和娱乐工业有浓厚兴趣。文中所述仅代表他的个人观点，您可以通过新浪微博与作者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