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秘密

两个人的秘密
作为一个班主任，最近处理了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好在事情在我的努力下总算朝好的方向发展，这是我最欣慰的。

但过后反思自己，对教育的理解和诠释现在感觉越来越空泛和迷惑，对心理的研究和应对越来越苍白和混沌。

是自身的知识素养不够，还是学习更新的不深，总之，遇到特殊的个案，就感觉惶恐无助，心力交瘁。

我发现做一个班主任必须是多面手，必须具备综合知识技能，否则遇到事情就会止步不前。

先从小雅最近给我的一段QQ留言说起。

“如果那天不是遇到李老师的话，我不知道现在会是怎样的情形，也许我已经成了一座墓碑，周围被爸爸妈妈种了很多树，栽了很多花，很好看也很悲哀。

十四岁的青春像是被巫婆催眠了一般，其实我过后才知道，那就是老师说的心理问题，也是医生所说的早期抑郁症。

但我在李老师的帮助下坚强地走了过来，我至今还牢牢记住李老师跟我说的最后一段话，我把它复制在我的日记上了：
人生本来没有任何意义。

人生之所以有意义，是因为我们在努力赋予它意义，这就是为什么你在学校读书我在学校教书的原因，我们都在为之而努力，所以小雅你千万不要放弃。

这句话就像一根定海神针，牢牢地定住了我那青春期叛逆飘忽的幼稚心绪。

”
每当我看到小雅这段话，内心就疼痛和后怕，其实这是我挖空心思想出来的只是为了安慰她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说完，我都不知道如果小雅再有问题问我，我还能不能再想出什么好的言语来说服她杜绝那个可怕的想法。

小雅原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六年级女生，也是一个文学爱好者，读的书多，写的作文也很棒，多次在省市竞赛中获奖。

但最近一段时间郁郁寡欢，整天在班级呈现出一种无力感，与同学格格不入且关系非常紧张，而且有意识地封闭自己，独来独往，似乎心事重重，上课注意力涣散。

有同学跟我报告，小雅经常一个人在课间偷偷独啜……
我预感到发生了什么，先用手机跟家长沟通，采用很随意的那种方式，但从生意很忙的父母的口吻里感觉，他们对女儿的异常表现没有丝毫察觉。

但小雅这种心理上的变化已经引起了我的警觉，这段时间恰好我在读刘瑜的
一本书，有一段话格外让我有所警惕，人在一念之间的想法，会决定他的命运，心理状态如同一个驱动程序，只要出现一点问题，就足以让整个系统崩溃。

我觉得必须马上找小雅谈谈。

但我很快发现，我跟小雅的谈话并不顺利。

我很气馁地认识到，跟一个有一定文学素养的女生交流和沟通不是那么轻而易举，本来我是主导，到最后却成了听众，那场谈话让我有一种强烈的挫败感。

她只是让我知道她的情绪状态，但丝毫不坦露她的心理成因。

而且，在我的真诚和呵护面前，她总是引经据典来迂回掩护她的真实内心，我丝毫没有占到上风。

但我很快也转变了谈心的方向，开始有意无意跟她聊起文学，她顿时有了兴致。

她说她最喜欢三毛的作品，迷恋三毛和荷西的爱情，念起三毛的文章就泪流满面，特别是那句“每想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她也喜欢安妮宝贝跟郭敬明的作品，很多经典语录她耳熟能详，“任何一件事情，只要心甘情愿，总是能够变得简单。

容易伤害别人和自己的，总是对距离的边缘模糊不清的人，所以渴望占有愈多而愈脆弱”。

“这个忧伤而明媚的三月，从我单薄的青春里打马而过，穿过紫堇，穿过木棉，穿过时隐时现的悲喜和无常。

有些人会一直刻在记忆里的，即使忘记了他的声音，忘记了他的笑容，忘记了他的脸，但是每当想起他时的那种感受，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
……我一时间无法对接她的思绪，只好拼命搜肠刮肚。

她说她现在很痛苦，但她很享受这种痛苦，很个人很清晰很真实，她还说，陀思妥耶夫斯基被生活折腾惯了，于是他就很享受这种痛苦并坚定地走了下去，有了一种舍我其谁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精神，我要仿效他，但我不一定做到。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抚摸着她的头发，我发现她清澈的眼底有一丝伤感的掠影。

我温柔地跟她说，其实尼采也说过爱慕人生，虽然是爱慕人生的每一次痛楚。

但他也很享受这种痛楚并选择静坐在黑夜里仰望星空感化自己。

小雅有点钦佩地看了看我，然后说，文学家和哲人们，他们天生命里就应该承受别人不能承受的孤独，这是他们的使命，所以他们都是抑郁型的。

听了她的言辞我几乎要崩溃了，这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所能感悟和体验、所能承受和担负的吗？！
我感觉她的心理年龄比实际年龄要大得多，而且她的心思很重，如果找不到
恰当的方法来疏导和缓解，我担心她会出事的。

我敏感地认识到，小雅有可能遇到早恋并且受到了打击……
谈话时间很长，虽然小雅没有说出心底的秘密，但我感觉我们之间已经隐隐约约地建立了一条通向深山的栈道，虽然上面布满青苔，但毕竟我们之间有了一种信任。

我把小雅轻轻抱在怀里，柔和地对她说，真想跟你继续聊下去，聊人生、聊文学，但这个场所不适合，晚上我们在QQ上好好交流，希望你跟老师敞开心扉，我们都是女生，也是好朋友，非常信任的那种好朋友，对吗？
她眼睛潮潮地点了点头……
晚饭后我静坐在书房，打开小雅的QQ空间，我惊心动魄地发现，小雅最近的说说里这样写到：想约几个伙伴一起去天堂！！！
这等于初步验证了我的猜测，我不敢大意这次交谈，在略读了一些心理方面的东西后，小雅上线了！
我一开始没有切入正题，而是先跟小雅谈论起文学。

我：小雅你好！今天老师读到了赫尔曼黑塞的经典名言，他说每个人都要经过一个阶段，从天真无罪到有罪绝望到最后解脱。

但解脱后的心灵还是要回归到现实，仍然经历现实生活中各种原则的折磨，没有人往前一步就能解决掉所有问题。

尽管不知道将会遇到什么事情完全激发你的痛苦，但是你还是得走下去……
小雅：老师谢谢你，我仔细地读了，这段话真的很耐人寻味。

我：很多人都埋怨生活欺骗了自己，我觉得他们的说法不对。

我觉得生活很爱我，仅仅是给予的不对，它给的不是我想要的，仅此而已。

所以我是乐观的忍耐的现实主义者，我相信会一切都会改变并且会坚定地走下去。

小雅：……
我：柴静姐姐曾说过一句经典的话，打破沉默的方法就是忘记自己，去倾听他人心底的沉默。

小雅，年轻时候的我，其实就是现在的你，我愿意去倾听你心底的沉默，告诉另一个小雅你的忧愁和痛苦吧，自己与自己对话的方式，是最个人真挚最纯善的！
小雅哭了……
她终于告诉了我情感上的原委，她喜欢的邻班的一个大男孩转学了，临走没有给她只言片语，也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一场稚嫩初恋的失败，一个美梦的破碎，对处于青春期的女生打击之大，可想而知。

她从此喜欢上了那些颓废的文学小说和那些毫无营养价值的句子，她把这些当成药，但那是引鸩止渴。

她不懂得文学和现实的差距，只觉得它们似乎符合自己的心境，一想到死亡，就觉得非常舒服，这其实就是早期抑郁症的征兆。

她甚至想约上几个同样经历的小伙伴一起去天堂，像筹划一次短线游一样的随意自然。

我也流泪了，做班主任做到现在，我发现我才真正走入到学生的内心世界，广袤而又复杂，明媚而又灰暗。

我们隔着银屏对泣打字，我尝试着用各种方法劝导她，到最后，我只是部分地说服了她，同时也承诺了她，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她一直坚持跟我说人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说的决绝果断而且毫不让步。

我只好先赞同她的观点，但又告诉了她我自己的答案：
人生其实没有任何意义，但我们却要努力赋予它意义！
这就是为什么你在学校读书我在学校教书的原因，我们都在为之而努力，所以小雅你千万不要放弃。

最后道别的时候，我打下一段文字：
小雅，我的宝贝，听老师一句话：
去过的人都没有回来，那说明，去天堂的路并不好走！
Do you understand ？
I love you !
See you tomorrow！
我打了小雅父母的电话，要他们今晚多多关注小雅，原因是她身体不舒服。

那一夜，我失眠了。

我想小雅、还有小雅的父母，都会跟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