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墙黛瓦何处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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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墙黛瓦何处寻

一、

几天前,在政协工作的老王与我约定,周末我们一同到乡下,去拍老房子。一个闲官加上我这个闲人,居然动起崇高的念头,要把那些还残存的凝固的文化,摄入相机,留给后人。

我们的黑色奥迪在平坦、笔直的柏油路上奔驶,路边上一排排的香樟树、一盏盏的路灯,整齐站立着,像是在等候着什么。

这座太湖边上的小城,这些年像是使足了化肥的稻苗,一个劲的疯长。那些由青石板铺成,由石拱桥、小木桥衔接在一起的小街、小巷,在推土机和压路机的轰鸣声里,连同伴随它们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高大梧桐树、老榆树,顷刻间就不见了,变成了无遮无拦的宽阔大马路。路两边原本秀气、低矮的木板房、大屋顶的两、三层的小楼房,先是被人在雪白的粉墙上用朱笔写上一个大大的拆字,然后就看见有农民工兄弟挥舞着大锤,在房顶上展示力量,再后来,就像是变魔术一般在原地长出了钢筋水泥的大树——二十层、三十层的大厦和楼房。十多年的光景,它们已经沿路长成了一片森林,几乎遮盖了天空,白天把阳光撕扯成布条,夜里索性赶走了星星和月亮。

小街小巷不见了,也就不见了那晶莹弯曲的小河,小河上悠闲的小船;不见了那爬满月季、蔷薇的篱笆墙;不见了从小楼木窗里伸出来的晾衣杆和举着晾衣杆的姑娘。小街小巷不见了,清晨也就听不到了家家户户,开门开窗的吱呀声响,也就听不到晚间小河上桨橹的咿呀声响,听不到了小商小贩的叫卖市声、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公路就像是一个黑色杀手,它延伸到哪里,就把哪里上千年的农耕文明谋杀在光天化日之下。

太阳羞涩的从半透明的天空中露出昏黄色的脑袋,醉眼惺忪的向我们的车窗内张

望。这些年工厂废气、汽车尾气、燃烧烟气,加上土地荒漠化造成的沙尘暴,让我们重新结识了古书上的生僻字“霾”。原本山明水秀的小城,变得像塑料布里看天——混混沌沌。老王插一只光盘进光驱,我们的车子里,立刻传出一个深情的吴语女声:“太湖美呀,太湖美,美就美在太湖水……”我大声的骂老王:“你无聊啊,一湖的蓝藻,美个屁。”老王不理我,眨眨眼对我笑。

车子驶进城区,马路立刻变窄了。我们很快就被挤进了人流、车流中,滚动的车轮慢了下来,一节一节的往前蹭,仿佛是在跟路上的行人一起步行。蹭的久了,觉得实在无聊,打开车窗,耳朵里立刻传进噪杂喧嚣的喊声、笑声、叫骂声、商店里传出的高分贝喇叭声,还有警察沙哑的叱责声。

在这个初春的上午,满眼是包裹在西装、夹克、羽绒服、风衣和长裙中的男男女女,老头子把自己围裹的像是狗熊,年轻姑娘却把自己装扮成美丽“冻人”。提菜篮的大多步履蹒跚,挎包、背包的大多疾步匆匆。从车窗向外平视,映入眼球的是长发、短发、光头、帽子、脸和眼睛。我第一次发现,小城人的服装是那样的五花八门、绚丽多彩;小城人的表情是那样的丰富多姿、滑稽生动。眼光从人们的头顶掠过,是街边上让人眼花缭乱的告示板、广告牌、商店招牌和霓虹灯。它们的后边是拥挤在一起的饭庄、酒楼、茶馆、商店……把眼睛往上抬抬,是灰蒙蒙的天空。

我感到有些压抑,关上车窗,向前望去,满眼都是车子,有公交车、出租车、卡车、轿车、工程车、面包车,还有吵得人心烦的救护车和警车。原本只有自行车和手推车的小城,自从小街、小巷变成了大马路,仿佛一夜间,就变成了甲壳虫的世界。这个鬼迷心窍的世界,不知什么时候玩起了围追堵截的游戏,到处都堵。小路堵,大路堵,地下道堵、高架桥堵,处处都堵,人心更堵。

桃红柳绿,粉墙黛瓦;斜风细雨,深巷曲弄;小桥流水,枕河人家……原先的小城是那么的娴静、秀丽。拿一把蒲扇,斜倚在美人靠上,听那吴腔吴韵的吴歌;一把紫砂壶,三两个茶盏,闲扯那天南海北事,摆起城里乡下的乌龙阵;从小河

里提一桶清水,河埠头上放下木盆,挥起棒槌将衣物轻轻敲打;拖拉着木屐,敲打着青石板,沿着河岸,在那小街店肆前悠闲的溜达……不过十年功夫,这些往昔慢节奏的闲适生活,随同小城现代化的步伐,不知不觉的就走掉了。

当我还年轻的时候,这座江南小城里,路很窄、夹弄仄仄,庭院深深,没有高速路,没有高架桥,也没有宽阔的大马路,满眼是曲曲弯弯的小径,歪歪扭扭的小河,城里人骑着自行车,乡下人摇橹驾着小船。没有喧嚣,没有拥堵,一切都是那样有条不紊,一切都是那样悠闲自然。外人走进小城,看到的是一派素雅婉约的风情、清丽安逸的精致。就这么十多年的时光,我们用自己的双手、汗水、智慧和大把的金钱,把一个幽静的小城,弄成了一个处处喧嚣、路路拥堵、人人烦躁的钢筋水泥的垃圾场,灵魂无家可归的精神废墟。面对着由现代化演绎的悖论,我常常问官员、问专家、问自己、问苍天:难道小城的现代化一定要断续历史的文脉,农耕文明和现代工业进程就不能共生共荣吗?建设与破坏能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平衡?

一百多年前,小城刻印的《县城图》中所标识的“巷”,如今早被“大道”、“大街”取代,没了踪迹。老人们嘴里的里、巷、弄、坊,在辞典里也渐渐成了生僻词。农耕文明时代,每一次改朝换代几乎都有一场毁灭性的战争,不管多么酷烈的战争,总会留下一地废墟。而小城的现代化进程,伴随着推土机的轰鸣,那些代表过去年代文明的老房子、老建筑却没有留下一点踪影。这场由无知的官员们指挥的,现代化对古老文明的战争,就像一个只吞吃,不排泄的怪兽。

我们的车子在拥堵中慢慢向前磨蹭。忽然,我看到一个老人伫立在高架桥头,晨风吹动他满头雪白的银丝,两眼仰望着眼前的高楼大厦。他是在寻找从前的时光吧,从前这里是一条悠长的小巷,他或许是在寻找记忆里小巷的去向。我看见老人举起了双手,手中端起一架照相机,原来他是来拍照的。顺着他照相机瞄准的方向,我看到前边的高楼边上,还有几座两层小楼,那是典型的江南民居啊。粉白的墙上,是一个个朱红的、血色的、大大的“拆”字。老人不断变换着角度,拍了一张又一张。我想,他是在摄取即将失去的家园,他在拍摄这座小城曾经的

昨天和前天,他在拍摄留给儿孙的回忆和永恒。

看着老人的举动,我心中升起莫名的感动。

二、

这是座据说有3200年历史的江南小城。商末周太王的两个儿子,泰伯、仲雍千里奔吴,带来中原文明,于是沼泽中的土著从树巢上下来,住进最原始的干栏式建筑。我猜想,当年句吴国第一任国王泰伯的王宫,很可能就是几间茅草棚。历经数千年风风雨雨的洗礼,沧海桑田的变迁,秦汉晋隋唐宋元明清……不断的传承、不断的改进,形成了今天江南民居独特的风格。有人说,典型的中国民居,就是北方胡同里的四合院、江南临水雨巷里的大屋顶小楼。这话虽然有些偏颇,但大致上说来,却也距离事实不远。

建筑是凝固的史诗,江南民居是站立着的乐章。这些历经历史风雨的老房子,一砖一瓦里,都展现着它诞生年代的历史风情、哲学思想、生活情趣、民俗民风;一朝一进里,都反映着过去时代的艺术水平、审美思想、技术水准、构建技巧;一听一堂里,无不彰显房屋主人的历史风貌、社会地位、家庭身份、价值取向。

走进幽幽雨巷,踏入深深庭院,暮然回首,你会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在历史中穿越。那些亭台楼阁,或许有盛唐时的小姐曾在上面张望,“梳洗罢,独倚望江楼”。那些馆院台榭,或许有宋代的怨妇,月下笙歌,哭叹“人比黄花瘦”。手握招摇旗,青石板上走着明代的算命瞎子。一桌一椅一块响木,晚清的茶馆里,竖着眉飞色舞的说书先生。在民初的历史空间里,走来走村串户的挑担货郎,修锅补碗的工匠师傅;村头土庙里,有修行的和尚、道士、尼姑;村尾的大树下,有歇晌的农人、过路客、牧童;厅堂和灶披间里,忙绿着村妇和村姑……古老的江南民居,每一条小巷都演绎着沧桑传说,每一座小桥都记载着人间传奇,每一栋小楼都曾经发生过悲欢离合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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