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之德 立言立功

太上之德立言立功

作者：雒三桂3月7日，是孙其峰先生百岁华诞。这位期颐之年的老人，在中国画坛已经辛勤耕耘了近80个春秋，不仅创作了数以万计的优秀作品，更为中国绘画的现代发展培养了数以千计的学生，为中国花鸟画未来的发展培植了丰厚的土壤。

回望20世纪中国绘画的发展，使人更增加对孙其峰先生的敬仰之情。20世纪的中国绘画，是在徘徊、彷徨与争论中蹒跚前行的。鸦片战争的失败，以及随后绵延百年的战争、动荡与灾难，将曾经极度自信的中国推入极度自卑的境地。在饱读诗书的中国传统士大夫心中，中国虽然科技落后于西方，人文精神却依然领先，因此努力坚持“中学为体，西学为用”。

甲午战争的失败，使曾经辉煌一时的洋务运动成为泡影，文化自信几乎被彻底摧毁。在激进派心中，中国之所以落后，不仅因为帝制的腐败，更因为文化的腐朽。要使中国重新振兴，必须摧毁旧有的一切，全面改弦更张，连汉字也应该废除。温和的中间派，则主张兼容并蓄，汲取中西之长以铺就未来中国的发展道路。

绵延百年，至今争论不休的中西绘画之争，只不过是百余年来中国历史的一个缩影。即使当代中国已经初步实现振兴，经济繁荣，家国稳固，跻身于世界强国之林，文化与心理自卑依然随处可见。表现在绘画领域，则是西方当代艺术的颟顸自信与“强势”、西方艺术思潮的普遍流行与西方美术样式的普及，以及中国传统绘画艺术的低调与弱势。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从未有西方艺术家认真学习中国传统绘画，研究中国艺术理论，更谈不上将中国绘画样式与元素普及到西方绘画中去。部分中国艺术家天天挂在嘴上的“现代性”“世界性”，其实只是“西方性”；所谓的“面向世界”其实只是面向西方；他们的面向“未来”，也只是面向西方艺术理论指引下的“未来”，与中国传统文化几乎没有关系。中西文化心理对比至今依然是一边倒。

因此，艺术的发展必然受限于政治；艺术的命运往往是国家命运的缩影，而艺术观念的发展却往往落后于现实的国家政治经济发展。在艺术领域，经济基础

决定不了上层建筑。对待中西文化艺术最公正的态度，自然是客观理性的分析与各取所长的兼容并蓄，任何方向的一边倒都是不正确的。

而在中国文化的逆境之中，孙其峰先生不仅有自己的抱负，更有自己的坚守。这种抱负与坚守，源自于他对中国文化与中国传统艺术的热爱与自信，也源自于他的客观与圆通。

对中国传统文化与艺术的热爱与自信，首先基于对它的深入体会与研究。只有深入研究与体会，才能知道中国艺术之美，知道中国文化之广博渊深。在数十年的学习与研究中，孙其峰先生深入研究了中国传统山水绘画，更将重点放在了被人轻视的传统花鸟绘画上。

同时，孙其峰先生还大力研究中国传统书画理论与艺术哲学，并在艺术实践中加以体认，疏密、黑白、浓淡、轻重、大小、疾徐、缓急、轻重等古老的相对立的概念，在其画面中获得了完美的和谐与辩证统一。他是当代中国画家中主动深入研究中国古老辩证哲学并将其运用于绘画艺术的第一人。

对于西方绘画理论及艺术实践，孙其峰先生并不排斥，而力主吸收其精华，为改进、提高中国花鸟绘画的表现力服务。正是这种兼容并蓄、客观公正的态度，使得孙其峰先生在花鸟绘画艺术中开辟出了一片新天地。他将西方素描透视引入鸟类创作，而以中国笔墨写意技法出之，两者达到精妙的结合，造型精准，生动传神，逸趣横生。他精通书法，尤其擅长篆书、隶书与草书，大力将书法的用笔与点画意趣融入花鸟画创作，见笔见墨，或楷法、或行书、或草写，挥洒自如，将中国传统小写意花鸟绘画带入一片新天地。

雄厚的西方美术造型基础与深厚的中国传统绘画基础相结合，使孙其峰先生成为花鸟画的多面手，不仅精擅山石草木花卉，更精擅各种鸟类和动物。这种能力，也赋予了孙其峰先生花鸟绘画艺术空前的丰富性，不仅梅兰竹菊等传统题材展现出空前的变化，各种花卉树木与麻雀、喜鹊、八哥、仙鹤、孔雀、绶带、白脸山雀、鱼鹰、锦鸡、雄鹰，乃至松鼠、猿猴、牛羊等在画面中完美融合，将我们带入一个生动活泼、充满爱与温馨的艺术世界。这种能力，也是当代画家中无人能比的，在中国历史上也鲜有人及。

对中国画教学体系的创制与构建，是孙其峰先生作为一位杰出美术教育家的另一项重要贡献。中国画的传统教学方式主要是师辅带徒弟，技法与理论代代相

传，虽然有其合理性，但局限也非常明显，尤其不能适合现代美术教育。徐悲鸿先生主政北平艺专多年，虽然在美术思想上有自己杰出的贡献，影响也遍及海内，但从教学角度而言，并没有建立起完整的体系。尤其是中国画教学，长期处于散乱状态，画家同时也是教师，各自按照自己的理解教导学生，善言者多空论，不善言辞者多示范，至于学生能够真正掌握多少规律性东西与理论核心概念，全要看学生自己的悟性与努力程度。

孙其峰先生在主持天津美院的中国画教学之初，也面临同样的困境。虽然他从小就有家学，并在北平艺专接受过严格的学院美术教育，但在实际的教学中，原有的知识体系显然是远远不够的。为了解决教学问题，一无钱二无人的孙其峰先生摸索出了自己的一套合乎中国画教学规律的方法。他一方面从北京和全国其他地方将被其他学校排斥或轻视的中国画名家聘请到天津美院主持教学。这些画家包括秦仲文、萧朗、李鹤筹、溥雪斋、李智超、张其翼、王颂余、孙克刚等。这些著名画家的到来，为天津美术学院中国画教学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同时，孙其峰先生想尽办法，督促、帮助这些并不擅长理论总结的画家们在创作大量用于学生观摩学习的画作、画稿的同时，将自己的心得体会写下来，变成文字，加上配图，变成一本本实用而生动的美术教材。连不善言辞的张其翼先生也也通过口述整理的方式编撰出了《我怎样画花鸟》。孙其峰先生自己以身作则，不断总结教学经验，不断总结花卉、林木、山石、水口、鸟兽等绘画题材学习创作过程中带规律性的东西，分步骤、分阶段，画出示范图例，从基本常识讲起，再配上浅显生动的文字，使学习者抓住要害，一目了然。即使不是美术学院的专业学生，也能够通过这些教材掌握花鸟画的基本画法，从而迈出绘画学习的第一步。

这些生动而实用的教材包括《中国画技法》《百鸟画谱》《孔雀画谱》《花鸟画技法》《孙其峰教学手稿》《孙其峰写意翎毛技法》《鸟谱》《动物纹样》等，其发行数量加起来超过百万册以上。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孙其峰先生在美术教育系统还没有研究生培养系统的情况下，率先在天津美院实行了导师制度，组织青年教师，分别委托给老教师专任指导，老中青相结合，组建期完整的教师梯队。经过这样的努力，使天津美术学院形成了超群的学术势力，长期居于全国美术专业院校的前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