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

这个世界，有很多的事情，我们是无力逆料的。

例如，你好端端地生活于自己的时空，可偏偏有人过多地盯注于你；然后呢，给你訾议，甚或诋毁。这大概也算得上源远流长了罢？——是的，两千多年以前的屈原，便遭遇了如此深深地伤害；再如，那个赵武灵王，发布“胡服骑射”的命令和决计修筑赵长城时，他是多么地孤立、绝援！……

如此的现实，究竟如何面对？

我的态度是：不妨顺其自然。

回答似乎随意，轻便了。其实，这一四字短语，是充盈了老庄气象，包孕了道家的玄要的。

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说的道，就是自然的体现，自然的化身。李白有诗“谁挥鞭策驱四运，万物兴歇皆自然”，说的正是这一自然。

庄子也认为，养生的要义在于顺应自然，忘却情感，不为外物所困扰。他曾以“庖丁解牛”的故事，诠释其间的道理：“依乎天理”，“因其固然”，“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

以上的比喻，生动，警策。它阐明，人处于世，只有像那位名叫丁的厨师解牛一样，避易矛盾，才可以保得了身全得住生的。

不仅如此。

庄子还早就这般告诫世人：“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人也，古者谓是帝之悬解。”也就是说：安心适时而顺应变化，哀伤与欢乐的情绪就不能侵凌心际，古时候就叫这为自然地解除倒悬。

综上，可以这样认为：于别人的诋毁，我们不必畏忌；自由以及快乐，只是在于当事者的内心感觉——思齐于老庄，一个人更多的还是应该学会超然于物外。

这种处事态度，其实是很哲学的。

依然记得庄子关于生死的那句名言：“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庄子·齐物论》）

在庄子看来，生和死其实都差不多的。所以，在妻子死后，庄子鼓盆而歌。

好友惠施实在是看不下去，便斥责于他了。而庄子则辩解说：“老婆刚死的时候，我当然也很悲伤。但是一琢磨，我就想开了。我的老婆生是从自然中来，死是到自然中去。来所当来，去所当去，生生死死，都是自然现象——就像一年的四季交替一样。我们既然不为季节的交替而悲伤，那么为什么要因亲人的死去而哀戚呢？”

本质上讲，庄子关于“生”与“死”的这一思辩，是对老子的“有”与“无”，“善”与“恶”，“祸”与“福”等相对主义理论的一脉承绍与极致发挥。齐物我，同生死，超利害，然后超越一切，实现逍遥游，……在庄子的养生殿堂里，精神的自由和洒脱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所以，面对敌人的诋毁，同样伟大的马克思，只是将其“当做蛛丝一样轻轻地抹去”……

同时，这种处事态度，又是很审美的。

想起了逍遥游。

乘云气，骑日月，游乎四海之外。在这个境界里，“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了。当然，只有“神人”——道教仙人才能完满地臻达于此。

又想起蝴蝶梦了。

那天，庄子做了一个非常美丽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翩翩起舞。梦醒以后，他很是迷惑：“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庄子·齐物论》）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呢？我是蝴蝶呢，还是蝴蝶是我？蝴蝶和庄周，究竟哪一个才是我的真身呢？多么美丽，多么迷惘的胡思乱想！这又如庄子说，梦和醒其实都是差不多的。

根本的是，庄子要掣引我们进入忘我境界，以解脱人生痛苦。在庄子看来，人的痛苦以及烦恼，就是因为人太执着。执着于我和物的分别，便贪得无厌；执着于我和人的分别，便尔虞我诈。因此，我们只能羡慕小孩子的天真了。小孩子不会天天盘算损人利己，所以他们忘我、无我……

有一个问题很是值得商榷：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如果对象更易为“蟑螂”，行不行？

就美的形式以及美的普遍性、永恒性而言，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因为，蝴蝶与蟑螂的区别，正是是和非，民主和专制，君子和小人，真善美和假恶丑等等现象的本真对立。

当确认梦见的只能是“蝴蝶”而不可为“蟑螂”时，我们的心底对于人类文明便恒远了一个标准和底线。什么恶搞，什么颠覆，已然遁逝；梦阑时，酒醒后，我们拥有的是一种生命的安顿，文化的皈依！

所以，于别人的诋毁，采掇顺其自然的态度，这不是一种被动，消极，拙劣，而是一份主动，惟上，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