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的哲理内涵

希腊神话的哲理内涵

神话艺术是上古时代社会，文化系统诸因数综合作用的产物。从社会角度看，它是“人民的幻想用一种不自觉的艺术方式加工过的自然和社会形态本身。”[1]从人类文化学的角度看，它起源于巫术和宗教的祭祀。[2]从哲学的角度看，它是人类最古老的认识论——泛神论——以及最古老的思维方法——比拟类推——的产物。[3]心理学家认为它是人类最伟大的天赋——想象力——开出最绚丽的花朵；古希腊伟大的哲人柏拉图把这种想象力展开翅膀翱翔时的心态称之为“迷狂”，并认为只有处于“迷狂”的状态下，才能产生真正的诗。古希腊的神话与传说是上述诸因素综合作用下所产生的最为绚丽多姿、雄大活泼的艺术品。它是西方文明的源泉，从古至今散发着奇异的光彩，具有永不褪色的魅力，正如马克思所说的古希腊神话是一种规范和高不可及的范本。而古希腊神话具有魅力的重要原因之一就在于它有着深邃的哲理内涵，它具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使我们通过这些神话故事看透困境，达至事物的真谛，认清人和人生的秘密。

第一，古希腊神话认识到“人要认识他自己”的重要性。人在最初的时候是处于一个叫“自在”的状态，那时他觉得自己是个动物，并且是个比较弱的动物——远不如那些虎豹。因此，产生了图腾崇拜——他所崇拜的都是比他强大的。当普罗米修斯给人间带来火时，人有了一种想同自己的外部世界作斗争的欲望，并且开始具有某种征服外界的精神状态，如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用双手扼死了猛狮以及杀死三头狗的故事，都表明了人这时开始在把自己从动物当中提升出来，而且有了一种控制和征服自然的欲望，这是人类发展史上的一个崭新的阶段。但是人一旦面对自然，一旦产生了要征服自然的意识的时候，他就同时会产生了另外一种意识，那就是在和自然作斗争的过程中，他意识到自己还有另外一个敌人——人自身。人非常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想做一件事的时候不只是面对自然界对人的控制，而且有一个神秘的、根本无法掌握的力量——“自我”在支配着自己，使自己在一条自认为平坦的大道上往前走的时候，却忽然跌入了陷阱。人只有清楚的认识了自己，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

关于这一点，著名的“斯芬克斯之谜”神话故事很好地预示了这种观念认识。它讲的是狮身人面兽斯芬克斯，盘踞在忒拜城外的一个山头上，凡是从它眼前的路上走过的人，它都要出个谜语给他猜，猜不出的人当场被它吃了，其中一个有名的是：在早晨用四只脚走路，中午用两只脚走路，晚上用三只脚走路。在一切生物中这是唯一用不同数目的脚走路的生物，脚多的时候正是速度和力量最小的时候。一个叫俄狄浦斯的人说这是人。因为在生命的早晨，认识软弱而无助的孩子，他用两手两脚爬行，在生命的中午，他成为壮年，用两脚走路，但到了老年，他需要扶持，因此柱着仗，作为第三只脚。斯芬克斯见谜底已被人道破，便丛悬崖上跳下而死。对此，黑格尔做了高度评价，他在《美学》中是这样说的：“这个象征性谜语的解释在于显示出一种自在自为的意义，在于向精神呼吁认识你自己！就像著名的古希腊谚语向人们呼吁的那样。”[4]

第二，古希腊神话同时也进一步认识到人无完人，人总有他致命的弱点。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阿喀琉斯之踵的故事。阿喀琉斯是希腊民族的英雄，健美的身躯，高强的武艺，他的母亲忒提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上战场后不至于被敌人杀死，就在阿喀琉斯小的时候，把他提起来在冥河水里浸泡，这样他可以刀枪不入，但却有一个地方没有浸到，就是她双手抓着的阿喀琉斯的脚后跟。结果，阿喀琉斯就是被特洛伊王子帕里斯用暗箭设中脚后跟死去的。

这是一个很偶然的不值得讨论的细节呢，还是作者的一个精心的安排呢？一个非常完美的英雄形象，神话的创造者为什么一定要在他身上安置这样一个致命的弱点呢？这则神话形象的告诉我们人无完人，人总是有他自己的致命的弱点。在《伊里亚特》的开篇，诗人就这样唱道：“歌唱吧，女神！歌唱佩琉斯之子阿喀琉斯的愤怒——他的暴怒招致了这场凶险的灾难，给阿凯亚人带来无穷苦难，把许多英雄的强健的运动魂魄抛向哀地斯，而把它们的躯体留作狗和飞禽的猎物。”[5]阿喀琉斯在他帐下的女奴被阿伽门农抢走以后，他的愤怒是有理由的，但是他竟然愤怒到那种程度——完全不顾自己本氏族的利益，听凭希腊联军众多将士被特洛伊人杀死而无动于衷。这种个体本位的思想会给一个氏族带来巨大的损失，甚至给整个氏族带来灾难。所以老将涅斯托尔非常痛心地走到阿喀琉斯帐下劝他说：你无论如何应该出战，你要想一

想我们氏族整体的利益。荷马就通过阿喀琉斯的脚后跟这样一个细节说明了一种民族自省的精神，人要不断地认识自己，反省自己是否有缺点、错误。一个小小的错误可能成为自己的致命之处。

第三，古希腊神话还深刻的揭示了人要敢于忍受荒诞的世界，以不屈的精神与之对抗。最有名的故事就是西绪福斯的神话，它讲述的是科任托斯的创建者和国王西绪福斯，是个自私，狡猾，罪恶多端的人，因而他死后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必须永不停息的向山顶推巨大的石头，石头刚刚被他推到山顶，就会不可遏制的滚落下来，于是他只好又重新开始为完成这项艰巨的劳动而努力。

这则神话中西绪福斯面对不断滚下来的石头，仍然坚持不断地向上推，人的这种徒劳行动具有与荒诞世界对抗的能力，尽管这种力量丝毫也改变不了现实世界本身，但也不应该悲观绝望，轻易了结人生，因为人应该认识到，征服顶峰的斗争本身足以充实人的心灵，应该设想西绪福斯是幸福的，一旦选择了这种反抗，人就显示出他是自由的，意味着人对光明与幸福的渴望，因此，西绪福斯的精神应该被提倡，人需要有这种精神与荒诞的世界对抗，法国著名存在主义作家阿贝尔加缪就高度评价了西绪福斯的精神，并以这则神话故事命名他的哲学随笔《西绪福斯的神话》。

第四，古希腊神话有对苦难观与希望观深刻的认识。人生是痛苦的，人不仅要以不屈的精神与荒诞的世界进行对抗，而且人还要好好的活着，因为有一种叫希望的东西存在人的心中，它像耸立在远处的灯塔一样，照耀着人类苦难的历程。最具代表性的是潘多拉的盒子的故事。它讲述的是普罗米修斯偷火给人类之后，宙斯大发雷霆，为了发泄他的愤怒，一边将普罗米修斯在高加索悬崖上施以酷刑，一边指挥众神造出了潘多拉这个美丽的少女，“雅典娜亲自给这个妇女穿上灿亮雪白的长袍，神的使者赫尔墨斯赠这迷人的祸水以言语的技能，爱神阿弗洛狄特则赋予她一切可能的媚态，于是在最使人迷恋的外形下，宙斯布置了一种眩惑人们的灾祸。”[6]最后宙斯让这女子降落人间，送给普罗米修斯的弟弟厄庀墨透斯，普罗米修斯曾警告过他弟弟，宙斯那儿来的东西都不能收，但厄庀墨透斯忘记了警告，他十分欢喜的接受了这美丽年轻的妇人，同时，这妇人带来了一个巨大的封闭的盒子，当她按捺不住好奇心打开盒子后，一片片阴云便飞向大地，里面包裹着战争、瘟疫、罪恶、仇嫉妒等一切恶怪物，而她由于惊吓赶快关闭盒子，而把美好的希望关在里面了。

可以说，这则神话隐喻了最深刻的洞察，我们常常被古希腊神话中的明媚迷惑，为这个壮健、开朗的民族引发深情地羡慕，认为古希腊神话中的人、神都是自由享乐的，尤其是诸神，他们似乎不需要费什么力去操心什么事，也不为人类进行伦理指导与教训，大部分时间在寻欢作乐，并因寻欢作乐引出无为的争吵，这似乎折射出古希腊人轻松愉快的心情，而同时，古希腊神话中还有着隐患意识，这就是潘多拉盒子所表现出来的。事实上，人类生命从诞生的第一天起，就与自己置身其中的环境成对立的状态，因为人总要制驭环境，利用环境，而环境常常拿出一种我行我素的姿态，以它内在能量的总合，给人类进行各种各样的回击。而这种回击显示了大自然的不驯服，变成了人的生存障碍，潘多拉盒子里飞出的种种灾难，便是这种人的生存障碍的折射，而且具有高度的概括与抽象，灾难是神赐予的，便有了不可抗拒性，因而人生总是充满灾难的。

我们从此引申开来，在整个吸希腊神话中，这种对苦难得直接和间接描述可以集成一个系列。酒神狄俄倪索斯被残害的故事，法厄同粉身碎骨于太阳车的故事，赫拉使美丽女神变成回声，冥王哈里斯抢走谷物女神得墨忒耳的女儿，阿特拉斯被罚支撑天宇等，这些是属于神际间的不幸。人世间，子孙害命、兄弟相争，或为诠释，或为女色，故意设难，险象丛生，都是数不胜数。坦塔罗斯因把自己的儿子剁成碎块给神吃，触怒宙斯，将他打入地狱：“他站在大湖中央，湖水深齐他的下颌，他却焦渴着不能有滴水沾唇。当他俯身就水，水就随之而退，脚下只剩一片焦干的黑土。同时他也不能不忍受饥饿的痛苦。在他的后面，在湖边，生长着美丽的果木树，枝叶低垂到他的头上。他抬头看见梨，鲜红的苹果，火红的石榴，但放他想要摘取，一阵大风就把树枝吹到云中去。他的最可怕的痛苦则是永续不断的对于死神的恐惧。一块石头悬挂在他的头上，永久地威胁着要将他压成粉碎。[7]而那些著名的英雄传说，赫拉克勒斯（刚出生不久，天后克拉便派两条毒蛇加害于他），忒休斯，伊阿宋，俄狄浦斯哪个不是经历千难，九死一生，一生下来就注定了在恶障累累的路途上颠簸？受苦受难。透过这些故事的来龙去脉，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与潘多拉盒子里飞出的阴云的吻合，而这些散的又是具体的灾难和不幸正是那潘多拉盒子的注释。潘多拉盒子时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