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爱妻——爱妻桂华离世百日祭

公元二〇一四年二月四日下午五时许，与我朝夕相处、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相敬如宾三十五年的爱妻吕桂华，在距我三百公里之遥的女儿家中突然离世，与我永世别离。

这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立春。

本该是立春阳气转，万物复苏的日子，却将黑色的挽幛蒙住了我的双眼，爱妻就这样未能与我见上最后一面而与我阴阳两隔了。

噩耗传来，我疯也一般，顿感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刹那间，恩爱相拥三十五个春秋的爱妻，宛若在时空长河里转瞬而逝的一束流星，将静默的夜空划出一道光亮，融化得未留一丝痕迹，更没带走一片云彩。

这就是我的爱妻，予人甚多，所求甚少的爱妻；这就是我的爱妻，与我恩爱有加，肝胆相照的爱妻；这就是我的爱妻，贤惠厚道，劳苦一生的爱妻。

爱妻啊，你把一生都给了我，给了我这个家，给了我一家老小。

你的离去，总让我泪如奔涌，寝食不安。

爱妻啊，你的离去虽近百日，我却一直为你悲痛，为你哭泣。

在他人面前，我须装做刚强坚毅，可每每回到家中，环顾四壁，面对人去屋空的凄凉之状，眼前总会浮现出你的音容笑貌，心底里翻卷着相依相伴的生活浪花。

许久以来，我不忍去走你我曾经一同走过的路和去过的店，不忍去看那些我不舍得处理的你的遗物，以及你我一起栽下的花种下的树&&因为这些都包含着你我一段段如胶似漆的故事，都会让我思绪万端，催我泪下，让我哭。

我深深地怀念你啊，我的爱妻，在为你送行的固定模式的悼词中，我请求工作人员加进了我由心而生的对爱妻的痛悼之辞：凄凄惨惨操碎爱心未及作别舍却满腔热忱抱憾驾鹤归去苍天送挽歌悲悲切切捐尽情怀劳苦终生留存高风亮节一世坦荡升腾大地护英灵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那日以来，正是这极度伤心让我喊破了嗓音，哭干了泪水，我的爱妻却再也听不到了。

而你那朴实厚道、亲切温和的形象，时刻触动着我泪流的神经，禁不住为你而哭。

天上的大雁尚且会在失去同伴时仰天哀鸣，世间的夫妻相守数十载离走一方怎不哭嚎？哭爱妻，脑海里不停回映着三十五年来你我无比珍贵的一幕一幕&&不曾忘记，你我结婚那年恰是共和国建国三十周年。

早春二月，我俩一同张罗布置婚房。

说是婚房，不过是地震时在亲朋相帮之下临时搭建的废旧砖瓦房，里面是用电石灰抹的凹凸不平的墙壁，厨房没有顶棚，屋内四处漏风。

为了把住室的棚再糊得严实些，你得在礼拜天用一个半小时坐上两段公交车才能到达那里。

屋子里很冷，打好的浆糊不一会儿就冻上了冰碴。

你先在纸上刷浆糊，再一张张地高举起来递给我。

你仰起脸，等着我把纸糊到棚上去，然后再俯下身刷下一张。

看着你的手被冻得红红的，不时地往冻红的手上呵着气，我的心里真不是滋味。

说到婚礼，是我最对不起你的事情。

由于当时条件所限，你没能像如今年轻人那样拍下一张婚纱照，甚至我俩更没拍下一张结婚照。

我们没有隆重的婚礼庆典，当然也没有分发过一份请柬，甚至连个鞭炮都没有燃放。

而有的，只是岳父、岳母、内兄、内弟和父母请来的一些亲戚，以及你我几位同事朋友，在家里围坐了几桌酒席，这就是我俩的结婚场面了。

那天是本家一个叔叔给做的菜。

席间，内兄代表娘家人为我们送上了红包，权当对你我婚事的祝福了。

日后，每每提及这件事，你多少会流露出一些感伤，也略有些埋怨，我便回以几句歉意和宽慰的话。

结婚意味着你我共同生活的开端。

尽管没有排场婚礼，没有鞭炮鼓乐，我们的小家还是建起来了。

你我自然而然地告别了自己的青春故事，离开了各自的父母，聚拢在一个屋檐下，开始了我们自己的家庭生活。

不排场的婚礼刚结束几天，我们就搬到弥漫着电石味道的简易
房里。

搬家那天劳累得很，也寒酸得很。

安顿好行李后你我都疲惫不堪更饥肠辘辘，这时才发现，除了从家里带去的几斤米和两个土豆，我们的第一顿饭菜实在没别的可做。

可你二话没说，很快地把土豆打好皮，切了，放在锅里炒了，不大工夫就端上了你做的第一顿热腾腾的米饭和一盘炒土豆丝。

坐在小土炕上的方桌前，你我相对无言，却吃得很香很香。

这情景仿佛就在昨天。

后来的日子，你似乎很懂得顿节一把米，年省半斗粮的道理，总能精心打理我们的日常生活。

口袋里的粮少了，你便拿上粮证去后院粮站买来；家里的副食要调剂了，你就去合作社买些既经济又吃起来可口的蔬菜；你喜欢做面食调剂伙食。

每当揭开锅，看着亲手做的热腾腾的馒头，你总是那么兴奋，尤其是看着开了花的馒头，你那和善的面庞也乐开了花。

在你精心调理下，我们的小家没缺过粮，没少过菜，你我每顿饭都吃得很满足，很惬意。

那时候，我们的日子真地挺苦，挺难。

但你从没叫过苦，没说过累，更没埋怨过。

生活物资按家庭人口供应，每户的煤、柴份儿很有限。

因此，每看到煤堆上的煤被雨水冲下来，你总是拿起铁锹再戳上去，灶坑里掉下的煤核儿你也会精心地捡起来，就连指甲盖儿大的都不漏掉。

寒冬腊月天，煤和黄土堆都冻了，你没等没靠过，常常自己拿上尖镐去刨，然后用盆端进屋缓开，再放到煤槽里和好。

大大的煤槽足有一锹深，煤和少了添不上几回炉子就没了，要多和些是很吃力的。

怕你累着，我不肯让你去和煤。

可你总说，没事儿，我不累。

就这样，常在我没到家的时候你已经和好了满满一大槽子水煤，足够烧上一两天的。

那时候，你我的工资加起来不过几十元，用这点微薄的收入去应付柴、米、油、盐，煤、柴、水、电的开支并非易事，但由你精打细算后竟支配得面面俱到，实在令我折服。

人在困境之中往往会锤炼出优良品质。

也许在多子女家庭里成长起来，又历经了自然灾害困难时期和上山下乡艰苦生活的你，对那段艰苦的日子从没感到过为难，没流露出一丁点儿厌倦。

相反，你成天都是那么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样子。

上下班的路途很远，你得坐上一段火车和一段公交车，要一两个小时才能从家到学校或是从学校回到家。

而无论严寒酷暑还是雨雪风霜，你从没误过一节课，更没缺过一个工。

在跑通勤的特殊条件下，明光铮亮的皮鞋很不适合。

因而，大冬天里，你总是穿着你父亲领的翻毛鞋坐车赶路上下班，从不顾及一个年轻女教师穿着劳保鞋会不会给人家笑话的事。

回到家，你放下挎包就张罗着劈柴、和煤、生火、做饭。

那铺炕不好烧，排烟不畅，你常常被呛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白净净胖嘟嘟的脸上常常让煤灰抹上一道道黑。

冬天，烟囱里常会挂上厚厚的霜，堵了烟道。

于是，说不清多少次你把烟囱根儿掏开，弄几块劈柴燎上一阵子，见上头淌下了冰水，烟通了，你再和些黄泥把烟囱根儿重新抹好。

更让人担心的，不知多少次你竟爬上房顶，拿着根木棍伸到烟囱里打烟道。

见那情景，邻居老奶奶着急地冲着你大声喊，丫头，上那么高，千万小心啊！那时候，你还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教师，要经常站上讲台面对一些学生评头品足的目光，因此你总在提醒自己时刻保持为人师表的良好形象，着装严肃而不花哨，面容清净从不艳抹。

在你看来，教师的表、里、言、行都会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学生们的成长。

既然选定了教师这一神圣职业，就要谨记自己的职业操守。

你很乐意穿着那些表现成熟颜色且款式不张扬的服装。

你从不追赶时髦，不喜好五红大绿和奇装异服，就连颜色素淡的长裙也只是在我陪你回娘家时才偶尔穿穿。

我很理解也很敬佩你，因为你的心里只有一个目标教书育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做为一个女人，你也喜欢图案别致做工细致的服饰，更喜欢那些精美的纱巾。

不知道那上百条被你叠放整齐的一夹一夹五颜六色的纱巾，曾给你带来多少喜悦和满足，可平素里我却很少看到你戴，也许是没有机会去戴，也许是没有场合去戴，但你都平平整整地装进塑料夹，珍藏在那里。

睹物思人，抚摸你那一方方纱巾，揣摩着你是出于何等喜欢才买回家来，想像着你戴上它会何等漂亮的模样&&于是，我的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三十五年来，
从你尊老爱幼、相夫怜子的可贵言行中，我看到了你善良而宽广的胸怀。

为了老人，为了我和孩子，你操心到了极点。

那年，劳苦成疾，身体羸弱的母亲因病住进医院，连日里你一直用臂弯托着母亲的头做静脉注射。

一天二十四小时要打好几瓶药，你就那么一直托着，累了，稍微挪动一下身子，还那么托着。

同病房的患者和家属见你伺候老太太尽心专注的样子，竟误把你当成是女儿在伺候自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