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文学史写作 共时的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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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文学史写作:共时的结构
南帆
内容提要通过对当代文学史写作现状的考察,认为迄今多数当代文学史著作仍将时序作为组织文学事实的主轴,文章提出并着重阐述了对当代文学史进行共时的结构研究——擅长将众多文学事实从时序之中转换到共时的平面上,在其相互关系的网络内部发现特定的结构,或者在特定的结构内部分析各种文学事实的特征。结构、因素、关系,成为可能构思另一种当代文学史的三个有效的关键词。
一
“当代文学”似乎已经演变为一个中性的概念——划定
某一个时间段落的文学。据考,这个概念最初出现于20世
纪50年代后期。那个时候开始,文学研究逐渐放弃了五四
文学革命之后的习惯表述“新文学”。这个改变隐含了社会
以及文化性质的一套完整阐释:“‘当代文学’的概念的提
出,不仅是单纯的时间划分,同时有着有关现阶段和未来文
学的性质的指认和预设的内涵。”①
现在,这些阐释成为常识,
“当代文学”亦作为一个固定的称谓得到了普遍的认可。
相对地说,“当代文学史”的概念仍然立足未稳。现今
看来,最为彻底的质疑显然来自一个观点——“当代文学
不宜写史”。这个观点的始作俑者是著名的文学史专家唐弢。
争论开始之后,施蛰存曾经出面为之助阵。他们否认当代
文学史写作的主要理由是:“当代”与“史”即是矛盾。当
代文学处于“现在进行式”,一切都在未定之数,匆匆忙忙
地冠以“历史”多少有些轻率。“历史需要稳定”,“当代事,
不成‘史’”——以历史的名义做出结论必须拥有特殊的权
威,通常意义上的一家之言算不上合格的历史著作②。
尽管唐弢与施蛰存均为学术泰斗,他们还是无法为当代文学
史写作降温。人们至少可以争辩说,文学史著作具有多种
模式,包括对于时间距离的多种理解和处理。当代文学史
写作不可避免地带有历史现场的情绪、带有参与者的体温,
漫长的时间距离可能修正作者的偏激、盲视或者个人恩怨
引起的不公,然而,人们必须偿付代价。史料丢失、无法
还原事件的脉络、局外人的冷漠、因为时过境迁而察觉不
到当时的气氛——这些都可能成为时间距离造成的损失。
在我看来,“当代文学史”的合法性无可非议,必须
推敲的是另一点:哪些人是当代文学史著作的合格作者?
据统计,截止1999年,“以‘当代文学’或‘当代文学史’
命名的著作共有48部之多”③
。当代文学史数量如此之多,
以至于人们不得不怀疑这种写作是否慎重。相对于通常意
义上的历史厌倦症,当代文学史写作的畸形繁荣令人不
安——似乎没有多少作者深刻地考虑过文学史写作的意义。提供教材是当代文学史写作的最为常见的动因。现成
的订单常常冲淡了必要的追问——文学史写作的根本目的
是什么?另一些作者似乎更多地因为学术等级的压力而介
入文学史写作。相当长的时间里,学院内部无形地认可了
一批观念:训诂考据的学术含量高于义理阐发,古典文学
研究的学术含量高于现代文学研究,文学史研究的学术含
量高于文学批评。屈从于这种学术等级的产物即是,许多
人将由文学批评转向文学史写作视为学术成熟的标志。
历史写作历来是传统文化之中的重大事件。历史著作
远远不止于收集资料、留存档案。历史写作的意义同时还
在于立规矩,明是非,褒扬传统,为后人提供一面镜子。
永驻史册要么流芳百世,要么遗臭万年。文学史写作显然
包含了巨大的文化权力:确立文学经典,倡导文学规范,
区分一流作家或者三流作家,主宰学院内部的文学教育,
如此等等。许多时候,文学史写作隐含了指点江山、臧否
人物的巨大快感。然而,如果作者未曾拥有足够的“史识”,那么,文学史写作很可能成为权力的滥用。正如一个民族
的历史常常是民族自我认同的归宿,文学史写作也是文学
自我认同的重要手段。这通常包含了某一个时段文学成就、价值和功能的评价,包含了文学理想的倡导以及对未来文
学的展望。总之,文学史不仅汇聚了过去、现在和未来,
同时还汇聚了自我、社会、历史。显然,这两方面交织将
是当代文学史写作的经纬线。
“当代文学”是一个宽泛的时间限定。然而,“当代文
学史”必须提供一个明确的时间界桩。这涉及通常所说的
文学史分期问题——一个争讼不断的焦点。许多时候,人
们因为不同的文学史分期辩论得面红耳赤。我更愿意认为,不存在一个本质主义的文学史分期。各种文学史分期观念
表明了处理历史资料的不同视野、参照坐标以及认识目的。进入历史的角度肯定不只一个,重要的是,每一个角度如
何提供与众不同而且又令人信服的解读。一种相当普遍的
观点认为,“当代文学史”的上限必须上溯至1942年毛泽
东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正如洪子诚指出的那样,20世纪40年代前期“是一个文学共生的时期”。左翼
文学、革命文学与“纯文学”、通俗文学以及种种“自由主义”作家均占有一席之地
④
。40年代中后期至80年代,左
翼文学、革命文学,包括种种涵义相近的概念,例如“无
产阶级文学”、“工农兵文学”、“社会主义文学”——急速
地晋升到支配地位,并且具有愈来愈强的排他性,《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显然是一个确立方向的历史标志。
这种文学史分期的依据聚焦于文学“内部”,聚焦于文
化风格、美学类型或者文学潮流的动向。相对地说,另一
种更为常见的观点是,将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和
第一次文代会的召开视为“当代文学史”的开端。这种文
学史分期的依据在于,强调一个国家政治体制的转折对于
文学的决定性影响。众多的历史著作之中,1949年是一个
新纪元的开端,一个划时代的历史起源。文学始终是革命
运动之中的一个活跃因素。革命摧毁了旧的政权体系,文
学功不可没;一个崭新的国家隆重崛起之后,文学必然跨
入了另一个不寻常的阶段。显然,这种叙述有助于“把文
学史的写作更为准确地契入到革命历史的论述当中”
⑤
。
然而,这种文学史分期的依据通常隐含了一个要求:
更多地阐述政权体系与文学之间的互动。如果说,一个崭
新的国家崛起意味着一套行政体系的确立,那么,这一套
行政体系如何介入文学生产是当代文学史描述的重要内容。
很大程度上可以说,这是当代文学独具的显著特征。20世
纪上半叶,各种文学主张曾经争论不休,但是,当时的行
政体系对于文学鞭长莫及。多少有些遗憾的是,多数当代
文学史著作并未对这个主题投入足够的精力。相形之下,
洪子诚对于文学体制如何细致地控制文学生产的考察尤为
令人瞩目。从文学机构的设立、出版业和报刊的状况到作
家的身份,洪子诚分析了一整套管理和监督文学生产的严
密体制,分析这一套体制如何保证左翼文学、革命文学的
持续。如同一张隐蔽的网络愈收愈紧,公共领域的消亡、
批判运动的巨大杀伤力以及众多作家噤若寒蝉的精神状态
无不可以追溯到这一套体制。洪子诚指出:“在‘当代’,
文学‘一体化’这样一种文学格局的构造,从一个比较长
的时间上看,最主要的,并不一定是对作家和读者所实行
的思想净化运动。可能更加重要的,或者更有保证的,是
相应的文学生产体制的建立。‘体制’的问题,有的是可见的,有的可能是不可见的。复杂的‘体制’所构成的网,使当
代这种‘一体化’的文学生产得到有效的保证。为什么说
有的是不可见的呢?因为有的事情、规定,并没有形成文
字,也没有相应的实施的机构,但靠成员之间的‘默契’(不
管是自动地,还是被迫的)所达成的‘协议’来实现。”
⑥
这一套严密的文学生产体制显示,当代文学力图承担
起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的宏大使命。这时的宏大使命,意识
形态不惮于公开宣称自己的目的,并且与行政机构密切合
作。文学以及更大范围的意识形态如何具有类似于国家机
器的强大功能,这是无产阶级夺取政权之后必须解决的新
型问题。文化曾经在新民主主义革命中扮演一个积极的角
色。晚清以来,文学逐渐抛弃了吟风弄月的传统,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