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与《人间失格》

赵瑜

阅读太宰治，总觉得他个人的故事比作品还要精彩，当然，他的作品也多是自传，《人间失格》几乎完全抄袭自己的历史。

太宰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14岁时父亲去世，而突然扑向文学。18岁时候喜欢妓院里的一个姑娘，开始了他的堕落史。21岁的时候，和一个酒吧女田边相爱，并相约殉情，结果导致酒吧女田边死亡，而他被救起，并被起诉。26岁的时候自杀未遂，那一年，他的一个作品入围芥川奖，他的老师佐藤春夫是芥川奖的评委。太宰治一次又一次地给老师写信，十分赤裸地索要奖项。然而，却最终没有得奖，失望的太宰治写了一个短篇小说，大骂老师。

后来的故事更有喜剧感，比如他和三岛由纪夫的对骂，三岛近乎苛刻地说，我不喜欢太宰治的那张脸。

然而，看过太宰治照片的人都知道，太宰治正如他自传小说里所描述的，形象颇好。

后来，熟悉太宰治和三岛由纪夫的大江健三郎出来调和：“虽然三岛由纪夫讨厌太宰治，可我觉得三岛由纪夫的文章本身就很像太宰治的文章。我觉得这两个人的作品里都有很多警句，有的地方是用警句替代描写。尽管我觉得很滑稽，但是不得不说，三岛由纪夫是用太宰治的文体来写东西的。”

如此八卦太宰治的身世，是觉得这个人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国度。

《人间失格》是太宰治最后一部作品，完成这部作品时他39岁，他想用行为艺术的方式让文学史记住他，于是纵身一跳，死在水里。

《人间失格》不是太宰治最好的作品，却是离他个人史最近的一部作品，他在这部小说里打捞了自己的所有往事，包括童年时的敏感。那是一种敏感而卑微的乡村生活史，他写他的恶作剧，写他的内向，写他不愿意被庸常的生活忽略，在学校里，他故意出错，以逗大家并获得嘲笑。比如在体育课上，他其实完全可以稳稳地抓住双杠，可是，轮到他时他故意失手，重重地摔在沙地上，同学们笑得前仰后合，他呢，找到了生命的存在感。然后，让他郁闷的是，有个同学在他旁边，一眼看穿了他，知道他是故意的，于是当着他的面戳穿了他，说他是假装的、故意的。一时间，他綿迫极了，接下来的日子，他一边继续表演滑稽给大家看，一边注意那个同学是不是又在观察他，是不是传播了他的坏话，甚至他还设想，对方如果死了，就没有人能识破他的意图了。

这种敏感而阴谋的想法，等到长到一定年纪，便变化成堕落的理由。

他18岁的时候迷恋上妓女，那一定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感情的柔软本来可以治疗他的孤独，然而，他并没有珍惜，而是往更为荒诞的人生跋涉。殉情未遂之后，他终于度过了一阵子稳定的情感生活，然而，他很快便不安于现状，他喜欢醉酒，并借助于自己的模样被不同的女人供养，这些都让他清晰的自尊在下滑中一点点模糊。

人格的模糊导致了他更加放荡不羁。这也许就是后来的三岛由纪夫骂他的内容：“第三讨厌这个人扮演不适合自己的角色。”

在日本，太宰治以他堕落和无赖的形象成为一代作家的偶像。这说明了日本文学传统中的颓废，他们的文学的传统中总有一种超越日常的虚幻感，他们自杀，这不仅仅是一种颓废，而是想在最美好的时候突然谢

幕，这和世俗中国的观念殊为有异。

在日本，不论是太宰治还是三岛由纪夫，他们都是家庭的敌人。他们均宣称，家庭幸福是文学的敌人，自然，太宰治正是深谙这一点。

他刻意地堕落，直到彻底丧失了人格，还不忘记在临死前做一下自我批判，他不接受别人的批判，这个敏感的人，终于成为一代文学大师，代价是，他跳进入一湖水里。

（《人间失格》，太宰治著，许时嘉译，吉林出版集团公司201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