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玲玉 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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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中人物】
阮玲玉阮母张太太杨若云阎素梅张梦露孙嫂红孩儿(小玉)张四达唐文山蒲团马大哥黄一坤穆天培
献给——同喜同悲同台同路人
“她生过天花,倘若因此而落下一张麻脸,也许她能安度一生而尽享天年,却没有。


1
(光启,声启,嘈杂的人声里突出卖报声:“看报,看报,电影明星服毒自尽”“......电影明星阮玲玉桃色新闻!”渐至形成一个声音:“阮玲玉,阮玲玉,阮玲玉......”声音又隐入显,入隐。

灯光照亮住着拐杖的的披着铁灰色斗篷沉思着的穆大师(天培)和全身皆红的红孩儿——即小玉。


红孩儿:你是大师么?
穆天培:大家都那么叫我。

就像人家都那么叫你——红孩儿
红孩儿:那是因为我穿一身红。

我喜欢穿一身红。

你呢?为什么……穆天培:那是因为我岁数大了。

我不喜欢岁数大,也大了。

红孩儿:她死了么?
穆天培:死了。

红孩儿:你——
穆天培:我多活了几十年。

红孩儿:(看四周)好高好大的房子!这是她的家么?
穆天培:对,这是她的家,她的世界。

她在这里哭过,笑过,爱过,恨过,生过,死过……
红孩儿:大师爷爷,讲讲她,讲讲她吧!因为......
穆天培:因为我也太老了,是不是?怕我死了以后,再没人讲了,是不是?
红孩儿:(理所当然的)对呀!
穆天培:为了你真诚的回答,讲。

推着我,走回到那个年代去......红孩儿:我也去?
穆天培:当然,你是她的女儿呀!
红孩儿:(深情呼唤)妈妈,妈妈......
2
(重叠着一个遥远的声音:妈妈,妈妈......)
(张府。

附中的女佣阮母。

玲玉,初中二年级。

母女二人清白自首的小屋。

玲玉时在妙龄,面若春花,喊着"妈妈"跑进屋来,扑在阮母怀中)
阮玲玉:妈妈,昨天晚上学校的恳亲会,你为什么不去?
阮母:你看妈妈这身打扮,怎么进得了你们那学堂的大门哟!人啥时候都不该忘了自己的身份。

阮玲玉:学校的大门,就只该让他们坐汽车的进吗?论身份,我是崇
德女校的学生,妈也是学生家长呀!
阮母:(安慰女儿)阿玉是好学生,妈是好学生家长,不去也高兴。

阿玉,昨天会上你唱歌了么?
阮玲玉:唱了,唱了一首《慈母曲》。

我唱着歌,想着你,眼睛在台下使劲找,找不到你,我哭了,听我唱歌的别人的妈妈也哭了……
阮母:(噙着泪)昨天晚上妈伺候张家太太打牌,怎么能离得开呢?可是,耳根子边上真好像听见你在唱歌呢,有两次张太太喊我,都没有听见。

(张太太上)
阮玲玉:妈,现在我就来唱给你听——
张太太:(讥讽的)几时不见,阿玉成了金枝玉叶啦!怪不得我那不成材的儿子这些日子嘴里总阿玉阿玉的——阮妈,来我这里几年了?阮母:多亏太太收留,阮妈带小女进府八年了。

张太太:当初你死了男人,吃住没有着落,怀里的孩子瘦得像要死的猫儿--阮小姐,对不起!这些年,主家待你不薄吧?
阮母:阮妈到死不忘太太的恩典。

张太太:好一个不忘恩典。

(作色)我问你,为什么要偷我的钱?
阮母:(如雷轰顶)啊……没有,没有,太太的钱,我没见着!
张太太:太太所有的钱当然你想见也见不着,我问的是放在梳头匣子边上的那二十块大洋哪去了?早晚可是你伺候我梳头的!
阮母:求太太再想想,不要一时记错了。

这些年,我可是本本分分靠我的人工过活……
张太太:靠人工,一个老妈子能供女儿进洋学堂?穷人要讲良心,
世界早就不这样啦!阮小姐,你娘要不把钱交出来,我就告到你学堂去……
阮母:(猛然跪下)我认,我认,太太的钱是我偷的,是我偷的!
张太太:快交出来!
阮母:我花了,买了吃的,我嘴馋,我嘴馋……(抽打自己嘴巴)阮玲玉:(惊恐的)妈妈,不,不是你…(杨若云,阎素梅进来)
杨若云:玲玉,找到你这里可真不容易呦。

(见状)这是……
张太太:二位是阮小姐的同学?快看看你们这位好同学的……
阮母:(仍跪着,掩饰的)不,不干阮小姐的事,我是张府的用人。

阮玲玉:(果决地)妈妈,请起来!
阎素梅(疑惑的):阿玉,你说过的,伯母早去世了呀?
阮玲玉:……我……对不起妈妈……(伏在阮母身上)
阮母:是我叫她撒谎,在学堂里那么说的。

张太太:(恶狠狠的)让你的好同学看看,母女俩个都撒谎,都是贼。

阮玲玉:你血口喷人。

(张四达进来)
张四达:(轻轻地)妈,那二十块光洋是我拿的。

张太太:(一惊)是你?不对!
张四达:妈,就是我嘛!昨天晚上,你在牌桌上忙得不可开交,我急等钱用,就把那钱拿走了--这是你包钱的手帕。

张太太:(语塞)怎么会是你,不可能是你,就不是你……(对阮母恶狠狠)阮妈,你给我滚蛋,立刻滚蛋!我不愿意再看见你!(对阮玲玉)还有你!充什么阔小姐……(对儿子)四达,少在这个地方呆
着,走!(去了)
张四达:(十分歉意地)阮妈,玲玉,委屈你们了!(又彬彬有礼的)二位小姐,对不起!(去了)
杨若云、阎素梅(同时行礼):伯母!
阮玲玉:妈,这是我的好同学杨若云、阎素梅。

阮母:杨小姐,阎小姐,让你见笑了。

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本不该叫孩子上学,阿玉的心气儿高啊……回到学堂,千万不要对人讲,让玲玉抬不起头。

杨若云:(抱不平)伯母,穷人也是人,比夫人干净得多。

——看那个母老虎!
阎素梅:那位少爷人还不错。

阮母:二位小姐,请坐。

我去给你们买点心。

阎素梅:伯母,别客气,我坐坐就走。

伯母昨晚没去,阿玉的歌唱得可美啦,老师夸赞她有演艺天才。

杨若云:阿玉,今天我们是来给你送好消息来的。

阮玲玉:(伤神的)我还能有好消息?
杨若云:(拿出报纸)电影厂的招生广告:大导演蒲团先生要为他新拍片子招一名小媳妇。

论条件,阿玉你准行--那可就是大明星啦!
阮母:不,再苦再难,也不能让我的孩子去干那个!
杨若云:伯母,为什么?
阮母:老话说,天下三般丑:剃头、做戏、吹鼓手。

张家干不成了,我到别处去当佣人,再下贱就下贱我一个,还要让阿玉进学堂。

杨若云:伯母,你们广东人的脑筋应该是开通的。

好多洋货、洋玩意儿都是从贵乡过来的,当今大明星胡蝶小姐就是你们广东人呢。

素梅你说呢?
阎素梅:按理说,女人也是人,生来是和男人一样的,当然也有当明星的权利。

不过,从眼见耳闻知道,演艺界那是口大染缸,我想,阿玉若是一朵梅花就不要去,因为那里红黄蓝白黑都有,去了会被染上的,若是一块铁,去也不要紧的,出来还是一块铁。

杨若云:素梅小姐的话像诗一样。

阎素梅:阿玉,别人的话不过是开开心窍,最后还得你做主。

阮玲玉:我还要上什么学呢?误会,天大的误会……(张四达面带难色,迟疑地进来。


张四达:阮妈,阿玉,太太的脾气简直没有办法,我死说活说劝不拢,还是要你们离开这里,最迟不过明天。

杨若云:(见机)阿玉,多难的事也能捱过去,我们先去了,报考的事你再想想,伯母,保重!
阎素梅:(爱莫能助的)能不去当明星就不去当明星,再见!
阮玲玉:(含泪点头)嗯!
阮母:杨小姐,阎小姐,走好。

(杨若云,阎素梅依依而去)
阮玲玉:(忿忿地)最迟不过明天--妈妈,走,咱们现在就走!
张四达:阮妈,有什么地方可投奔吗?
阮玲玉:四少爷,不劳您费心,死也不死在你们张家。

阮母:阿玉!四少爷,原谅她不会讲话。

张四达:阮小姐,现在不是讲气话的时候。

阮妈,您老是看着我长大的,如果肯信得过我,我有个地方你母女可以安身。

阮母:四少爷肯帮忙,那可太好了。

张四达:房子虽不宽敞,清静倒很清静,原是我上学时候住的,后来一直闲着,钥匙在我手上。

阮母:在什么地方?
张四达:邢家桥鸿庆坊134号。

3
(红孩儿推着穆大师)
红孩儿:她,还是个小不点呢!
穆天培:比你大一点的小不点。

脚下还没有她的路。

红孩儿:有脚就有路。

穆天培:说得好。

也有另外一种情况,像我,有路,却不能走了。

命运的陷阱,岁月的砒霜,时时盯在她的身旁。

红孩儿:躲得过么?
穆天培:很难,可怕的东西到来的时候,常化作一片鲜花和温馨……
4
(鸿庆坊134号,阮氏母女暂栖之所。

阮玲玉和张四达默默对坐着,良久,阮玲玉才抬起头来。


阮玲玉:这么说,太太那二十块光洋不是你拿去了?
张四达:我哪里见过什么光洋哟!再说那天晚上我根本就没在家--你知道我去什么地方了?
阮玲玉:我怎么知道。

张四达:和你在一起。

阮玲玉:和我?
张四达:去参加崇德女校的恳亲会。

只不过是你在台上,我在台下,你唱歌,我听歌。

阮玲玉:那天我两只眼睛只顾寻找阿妈,没有发现四少爷……
张四达:(纠正她)要改叫......
阮玲玉:(顺其意)张先生!
张四达:对。

我父亲是贵校校董,他正病着,我拿着请柬去了,为的就是......
阮玲玉:(没理会他的话)你,为什么要代我们母女承担罪名呢?
张四达:看见阮妈,(改口)哦,看见伯母跪在地上,我的心都碎了!还有你,哭得像泪人似的......
阮玲玉:(极为感动的)还给我们这么好的房子住着,还拿钱接济我们。

(一笑)那天我真不该拿话顶撞你--
张四达:(学着)“死也不死在张家!”阿玉,我若不说,怕你永远也想不到,太太根本没丢什么大洋,那是骗人的鬼画符!
阮玲玉:你说什么?太太没有丢钱?那为什么要......
张四达:你要我说么?不,我要说出来,是对你的唐突......
阮玲玉:要你说,为什么?
张四达:就因为——你长得漂亮,太太看得出来我喜欢你!
阮玲玉:不——
张四达:不什么?是你不漂亮?是我不该喜欢你?是太太不该把我们拆散?
阮玲玉:不,阿妈说你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张四达:我不是菩萨,我是男人,有血有肉的男人!阿玉,我爱你!千万别误会,我不是乘你在危难之时……我是真心实意地爱你!刚来我家的时候,你六岁,我十岁,你身高一分,我心里的爱长一分,你人长成了,我的爱也长成了。

收下我,让我做你身边驯服的羔羊吧!阿玉……(双膝跪下)
阮玲玉:(不知所措)四少爷,不,张先生……
张四达:(打开一个锦盒,举着)这是给你的,听伯母说,是你最喜欢的--
阮玲玉:(为另一种感情所驱使,眼前一亮)耳环,红宝石的?(动情地)四岁那年,爸爸临去世的时候,因为没有给我买一副这样的耳环,久久地闭不上眼睛……(阮玲玉接过耳环。

张四达站起身来。

四目相对,张将阮搂在怀中。

阮怡如驯服的羔羊。

)(红孩儿推穆大师过场,默默的)
阮玲玉:(慢慢抬起头来,望着已相许的那个人)我是你的人了......张四达:是我的人。

阮玲玉:你的什么人?
张四达:我的......心上人。

阮玲玉:(摇摇头)这不明不白、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阮母出现在他们面前。


阮母:结婚吧,你们。

张四达:(无可奈何地)妈妈,还不行!太太不会答应我娶一个曾在家里作过下人的女儿。

眼下倒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趁我父亲去世发丧,(说着,哀伤地将一条黑纱戴在左臂上,给阮玲玉也戴上一条)按照咱们广东人的风俗,阿玉以儿媳的身份前往吊孝,灵堂作花堂,促成太太认下这门亲事。

阮玲玉:(不敢相信地)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作你的合法妻子?
张四达:对,合法妻子。

阮玲玉:再也不是挂名夫妻?
张四达:再也不是了。

我要把你供养在家里,要你做镶金裹玉的阔太太。

阮玲玉:不,我要做事。

张四达:做什么事?
阮玲玉:投考电影公司,先做艺人,后当明星。

张四达:(情急)天下三样丑:剃头、唱戏、吹鼓手!你知道不知道?我不让你去吃这碗开口饭。

别忘了,一个女人最要紧的是名声!阮母:阿玉,四达的话你要听。

阮玲玉:名声,从小我就爱自己的名声。

可是外面传言,住在鸿庆坊里的是张家四少爷家的姘头。

不,我要自立!
张四达:好了,好了,别耍孩子脾气,快梳洗打扮起来,随我去给爹吊寿……
阮母:菩萨保佑,这就好了!
5
(阮玲玉披麻戴孝,匍匐灵堂)
阮玲玉:(嚎啕)爸爸,爸爸呀!你怎么就撒手去了,不管妈妈不管我呀!撇下我和妈妈,在这个冷冰冰的人世上,遭人白眼,受人欺凌,活不能活死不能死,眼前一片黑乎乎,什么时候是个尽头阿!爸爸,我的操劳一世累断筋骨的爸爸,女儿的苦楚你看得见么?女儿的声音你听得到么?爸爸呀......(张四达在一旁顿足)
张四达:要哭我爸爸!不要哭你爸爸!(张母凶神恶煞般的出现在面前)
张太太:哪来的闲花野草到这儿来充富贵牡丹?平时多在外面不敢出头的那些小婆子、野姘头,什么骚货烂货,如今趁老爷子一死都冒出来,想干什么?挣名位?分遗产?相当张家的少奶奶?万难!休想!下三烂的女儿,张家灵堂里不稀罕你那几个眼泪疙瘩!什么东西?呸呸!
6
(阮玲玉依脱去孝服,着红衣裙;仍匍匐在地。


阮玲玉:(对空诉说)人们啊,世界呀,当羽毛刚刚丰满的孔雀第一
次开屏,半羞涩半恐惧地展现自己美丽的时候,多像一个少女第一次悄悄地向着人世敞开自己的心扉!她们当中,哪一个的心灵里没有一方神圣的祭坛?哪一个不把自己视作一朵洁白浑圆初绽的花?当她向这个人世献出一切的时候,她也理应得到一切……腥臊的人世,不公平的天地,我把什么都给了人家,可连一个堂堂正正却又平平常常的女人都作不成,作一个侍奉人、伺候人、给人家又当牛马又生儿女的妻子都不可得,苦哇,苦哇…(她在一束光里放声痛哭,似乎声调嫌高,时间嫌长--灯光大亮。

蒲团导演大步走上。


蒲团:(极兴奋的)阮小姐,祝贺你,你被录取了!这部片子演的是一个一辈子守寡的妻子,刚才你自己的感觉,也许是你找来的感觉,总之是非常准确,要的就是这个。

要拍得戏的名字就叫做《挂名夫妻》。

阮玲玉:(睁大眼睛)《挂名夫妻》?就叫这个名字?
蒲团:对,就是这个名字,怎么?
阮玲玉:(深深点头)没什么,我是说,我能演好。

蒲团:与祝你继续成功。

现在就来实拍一场戏——马大哥,请!(马大哥打扮成新郎官,上,与全身大红的阮玲玉正好相配。

蒲团给马、阮说戏)这场戏规定情景是你们两个入洞房。

记住:你不认识她,你也不认识他......你见了她,爱得要死,你见了他,怕的要命......此时此刻,你一心想得到她,而阮小姐你,不,你演的这个小媳妇,还一心想着自己过去的情人,千方百计要保住自己,不失身给他......懂了么?
马大哥:这点事还能不懂,可是蒲导演,我说什么呀?
蒲团:糊涂!咱们这是默片,无声电影,不管说什么,演像了就行。

(关照场上并指挥照明灯及摄影)注意:开麦啦。

(场上,在蒲导演的指挥下,新郎追着新娘,只把新娘追到屋角)
蒲团:(指挥)新郎跪下!(马大哥及时跪地)新郎求新娘,说话,说呀......
马大哥:(跪着,不知道说什么好,终于)......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新娘急转身,来个背对镜头。

双肩抽搐,不知是哭是笑......)
蒲团:(喊)STOP!很成功--今天就拍到这里。

马大哥:(热情的递过茶杯)阮小姐,请用茶!
阮玲玉:谢谢。

蒲团:来,阮小姐,认识一下。

在下蒲团,就是(两手比一个大大的圆形)"蒲团"--摆在佛爷前头的垫子,供施主下跪和和尚们打坐用的,老方丈得道升天,涅槃的时候,就坐在我的身上。

哦,这位“新郎”——人称亲爱的马大哥,本厂里里外外前前后后的总管。

马大哥:杂役。

阮玲玉:(行礼)马大哥。

马大哥:不敢。

(此时,张梦露--漂亮之极,大模大样对人不理不睬地穿场走过--)
阮玲玉:(怯怯地)刚才走过去的那位,是--
马大哥:(略显神秘地)她是一位明星。

往后你就会认识她!阮小姐,你现在也是明星咧!
7
(红孩儿扶着穆大师走来。


穆天培:她终于走进这个门来。

红孩儿:(重复)她终于走进这个门来。

穆天培:是天堂,还是地狱?
红孩儿:(重复)是天堂?还是地狱?——你是大师,还问人家。

穆天培:因为我是大师,所以我才问人家。

(大海的波涛声,由弱渐强至很强)该我上场了。

红孩儿:我呢?
穆天培:你还要等一等。

(穆大师上,红孩儿拿拐杖而去。


8
(穆大师甩去斗篷,顿显年轻潇洒的穆天培的模样。


穆天培:(喊)阮小姐,阮小姐,快看大海!(涛声阵阵,波光闪闪,此处正是探身于海的崖头。

阮玲玉上,她容光焕发,衣着尚朴素,但已是明星打扮。


阮玲玉:穆先生,你又忘了,应该叫我——
穆天培:阿阮!
阮玲玉:(答应)哎!
穆天培:大海,看见大海了!大海总是以它神秘莫测而又变化无穷的
面孔迎接每一个光顾它的人。

看见它,不由你不想起雄浑,深沉,爱与恨,生与死......
阮玲玉:穆先生,听你说的,真像做诗一样,我想的可简单啦!
穆天培:你想——
阮玲玉:——大海,可真大!
穆天培:不简单:伟大与渺小......
阮玲玉:又是诗,难怪人家叫你演员诗人。

这回到普陀山来拍景,穆先生又该写一本了?
穆天培:对,就写这脚下:舍生崖!
阮玲玉:真有人在这里舍生——自杀?
穆天培:古往今来,怕是有不少人了。

阮玲玉:(背诵)“自杀是多么吸引人!我这一生时常想到自杀,但总有个东西把我往回拉!”
穆天培:大艺术家邓肯的话你背的好熟!这首“舍生岩”的诗就归你阿阮写了!
阮玲玉:要我写,怕一辈子也写不成。

(马大哥上)
马大哥:穆先生,导演请你去一下。

穆天培:阿阮,我去了。

(快乐地下)
阮玲玉:请。

马大哥:阮小姐,这回要请您委屈一下了,找了两家小店,条件都不很好。

来着普陀山拜佛的人太多了。

阮玲玉:马大哥,别在意,大家能住的,我就能住得。

马大哥:不能那么说,您现在是大明星了呀,总该像点样子!
阮玲玉:什么明星呦,还是随和些好!
马大哥:阮小姐,听我的,您还真不能太随和,在这个圈子里,说起来都是作艺的,吃饭凭的是本事,可就有那号人,能耐不大,架子不小,端得足足的,工夫长了,好像就真有能耐了,其实狗屁!归总一句话,没本事端着也没用,有本事不端着点还真不成,眼下市面上吃这个。

呦,我把大事给忘了——这是您让我给您请来的菩萨像,(把尺高余的金色塑像郑重的递在阮的手上),阮小姐不是要在舍生岩上拜菩萨么?
阮玲玉:(虔诚的)是拜菩萨,也是请菩萨。

把舍生岩上的菩萨清回家去。

(把菩萨安置在高处)
马大哥:(把已点燃的三炷香递过)阮小姐,香。

阮玲玉:谢谢!(阮玲玉欲把香插入石缝,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穿一身白西服的唐文山,适时走上,将一只古朴而精美的铜香炉至于地上)
唐文山:阮小姐,香炉,请用。

阮玲玉:(稍作凝视)谢谢,(插香跪拜。

唐文山恭伺一旁,待阮拜毕,唐招一招手,便有一卖花女郎走上,唐选一束红玫瑰)
唐文山:阮小姐艺色双绝,对神明又如此虔诚,唐某人深表钦佩!
阮玲玉:(惶惑的)此位是——
唐文山:鄙人唐文山。

马大哥:阮小姐不认识?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茶叶大王唐文山先生,
不仅在本埠,远在美国日本东南亚,都有唐先生的公司。

唐文山:马大哥,快不要说这些俗人俗事。

(递上鲜花)阮小姐,请接受一个影迷的敬意。

阮玲玉:(稍作犹豫,接过鲜花)谢谢唐先生。

唐文山:阮小姐不必客气!影迷、球迷,为他的崇拜者效劳,历来都是舍出什么也在所不惜。

此地有文山的一个小茶店,尽地主之以原本理所当然,马大哥——
马大哥:唐先生,我怎么对不住您?
唐文山:也可以说是对不住我——你为什么把阮小姐安排住在那臭气熏天的鸡毛小店里?消息传出去,满普陀山下的阮小姐的崇拜者会把你吃了的!
马大哥:(脸一红)说到家,都是为了生计搁浅......
唐文山:你省你的钱吧,我已经给阮小姐安排了一个稍微像样一点的住处,请阮小姐包涵!
阮玲玉:唐先生,使不得——
唐文山:到了这普陀茶山下,一切都听我茶大王的!阮小姐请稍侯,我去见见你们导演先生,把大家的住处也都改善一下,不然马大哥要骂我势利眼了。

马大哥:我替诸位同仁谢谢唐先生。

我带您找导演去。

唐文山:阮小姐,等下我再来接你,失陪!(随马大哥下。

海涛声,阮玲玉站在崖头上眺望大海。

张四达上,完全是一幅事败理亏的样子,全然失去了昔日“四少爷”的神采。


张四达:阿玉!
阮玲玉:(意外的)四达,你怎么来了?
张四达:......出来这么多日子了,阿妈不放心,让我来看看。

再说,我也想你......
阮玲玉:真没道理!我好不容易托人给你找到那个影院经理的事由,公务要紧,怎么好随便离开呢?(察看)你,有事吧?
张四达:没事,没事......你能不能现在跟我回去?
阮玲玉:刚来此地,工作还没开始,怎么能回去?不,你一定有事瞒着我,是不是阿妈她......
张四达:不是......你不回去也行,你身上有没有钱?
阮玲玉:四达,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四达:怎么回事?问你自己吧!是你给我找的好差事,现在让人拿下了,还要我赔偿损失一千五百块。

阮玲玉:为什么?
张四达:为什么?问你自己吧!就为你是明星,他们说我是仗女人吃饭。

我怕人家看不起,没办法,才包下一辆汽车,上下班送送接接,可还是让人家看不起。

既是你们小看人,张四少爷也不是好惹的!这一来,你离家的时候里的那条规矩,我......又犯了......
阮玲玉:你又去赌了?
张四达:yes!
阮玲玉:输了?
张四达:你也知道,我赢的时候少。

阮玲玉:输多少?
张四达:......还好,一千五百块。

阮玲玉: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张四达:——卖电影票能没钱么?
阮玲玉:(不知说什么)你......我......没钱给你还赌帐!
张四达:(索性无赖到底)那就——我吃官司,你丢人!
阮玲玉:(愈加无可奈何)四达,你怎么变成这样?
张四达:大明星,是你变了,才看着我变了。

不过,明星再大,也是我女人;就算我变得在不济,也是你男人。

给钱吧,老婆!
阮玲玉:没有,有也不给。

张四达:钱还不上,人家可要登报。

阮玲玉:(一怔)登你的报?
张四达:人家不是冲我,知道我是老几呀,是冲你,大明星阮玲玉!(唐文山上)
唐文山:(兴冲冲的)阮小姐!哦,你有客人......
阮玲玉:(掩饰的)哦......(对张)你去吧,回去吧,我给,很快托人捎去,一定......(将张推走了)
唐文山:早听说阮小姐从不摆明星架子,对人从上到下无不交往;阮小姐,恕我直言,有些实在不像样的人不要结交他们,免得丢失身份。

像刚才这位,与这样的人打交道,怎么可以呢?小瘪三!他,是谁?阮玲玉:(难以出口)......一个乡亲。

唐文山:(指山下)那座小楼就是阮小姐下榻的地方,请!
9
(江边码头。

时有江轮的马达声、汽笛声。

间或有远处传来的沉雷一样的炮声,夹杂数记枪声。

张四达提箱急匆匆上,后跟阮母。

阮母怀抱玲玉的养女小玉。


张四达:(抱怨)日本人的炮弹不长眼睛,逃难就是逃命,偏在这个时候要个孩子,野种!
阮母:不许你这么骂孩子!
张四达:我知道,这一阵子你老人家的行市也看涨,以前是用这个口气跟我说话吗?说她不是野种?那她爹是谁?妈是谁?不就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个丫头吗?
阮母:孩子可怜见的。

再说你和阿玉到现在还没个夫妻的名分,也不敢生个孩子,收养一个女儿不正好吗?
张四达:好了,别说那陈年老账了!你老也不是不知道,家父家母在世的时候,我敢吗?如今二老都去世了,且不说要不要按咱广东人的规矩,守孝不得完婚,就说阿玉的心思,难道你看不出来?(时有炮声隐隐)和张某人结婚的事,早就不大上心啦!这可不是你们母女夹着小包随我住鸿庆坊的时候了,那时候--还说那时候干什么?反正这次去香港避难,不能带上她!
阮母:让你们带走我还舍不得呢,我们一老一小就留在这里。

谁知道这挨千刀的日本鬼子什么时候才能走啊?你去迎一迎阿玉吧,她到医院去慰问伤病还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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