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走王子坟

陆博哲
氤氲，在起伏的山丘间弥漫；秋雨，在虚无的古道上淅沥。

2006年的秋天，我来到了神密的王子坟前, 当时尽管乡文化站的同志介绍得很详细，但对王子坟还是一知半解。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本人的好奇与关注，王子坟在眼前逐渐清晰起来。

一
王子坟是不同寻常的王陵。

王子坟是清代喀喇沁右翼扎萨克亲王的王陵，俗称“王子坟”，坐落在辽宁建平县三家乡新爱里村的龙旦山下，整个王陵依山傍水，肃穆幽静，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广而平缓，林不大而茂盛，可谓龙兴宝地。

喀喇沁右翼扎萨克亲王的远祖是成吉思汗的爱将者勒蔑，属蒙古兀良哈氏，明永乐至清初的200年间，朝阳、宁城、赤峰一带一直为兀良哈部的牧地。

史载清代喀喇沁右翼首领先后有15人袭爵，最初封为贝勒，后代升为郡王、亲王，其中1人是康熙皇帝驸马，死后入葬公主陵，有1人客死海外，其余13人皆葬于龙旦山坳，长眠于新爱里的青山绿水之中。

现在，这里明月清风依旧，但陵寝王者风范不再，昔日喧嚣已归沉寂，昨天悲欢皆化烟云，一个王朝的荣辱都写在这残垣断壁和空灵的墓穴之上。

正如一位诗人问访后所写：“富贵荣华原是空,古来谁见有别同？当时王子今何在？荒野高丘土一封!”
二
“王子”的先祖名声显赫。

喀喇沁右翼扎萨克亲王及王室的先祖，是一代天骄成吉思汗麾下名将者勒蔑的后裔。

者勒蔑，原名济拉玛，蒙元开国重臣首辅，蒙古“四杰”之一。

是兀良哈氏的第二代祖先，世代为蒙古孛儿只斤氏贵族的臣仆，自幼侍从铁木真(成吉思汗)，如影相随，感情笃深。

在逃避蔑儿乞部追杀中，与铁木真生死相依，忠心耿耿，深获信任。

1189年，铁木真担任蒙古部首领时，封他为众官之长。

在统一蒙古各部的18年战争中，金戈铁马，纵横草原，果敢善战，披肝沥胆，屡救成吉思汗于危难之中。

1206年，斡难河源的忽勒里台大会上，铁木真被各部推举为成吉思汗，建立蒙古汗国，者勒蔑被封为千户长，与者别、速不台、忽必来并称“四獒”。

因者勒蔑功勋卓著，加上者勒蔑父亲札儿赤兀惕和成吉思汗的父亲也速该巴图尔又是一代挚友，因此，成吉思汗视者勒蔑为兄弟，把公主嫁给者勒蔑之子吉伯格，使他享有“塔布囊” (汉语“驸马”之意)称号。

至明朝，塔布囊吉伯格的后裔，受封故契丹大宁之地，赐“诺颜”号，名其部曰“喀喇沁”。

三
喀喇沁一个辉煌的名字。

喀喇沁在蒙语中意为守卫、守护。

喀喇沁部源于古老的乌梁海蒙古，兴起于兴安岭，著称于蒙古草原，他们游牧苍茫绿野，征战异部他族，居无定所，是者勒蔑的嫡传血脉后裔。

成吉思汗死后，乌梁海蒙古为成吉思汗陵的守卫者，喀喇沁一名由此而来。

元顺帝失去中原后，退居北方。

明太祖朱元璋定都江南金陵，封其子朱权于大宁，号宁王。

靖难之变，燕王朱棣起兵南下，兀良哈诺颜率领兵甲6000人，协助燕王，灭建文帝。

燕王即位，定都北京，
移封其兄宁王于江西南昌，将大宁属地全部移封给兀良哈。

恢复其“诺颜”称号，设“诺颜卫”，其领域包括原热河省全境。

此后数传至者勒蔑后裔第十四代孙苏布迪。

苏布迪足智多谋、英勇善战、威震漠南。

1628年，苏布迪率部归附后金（清）皇太极。

1635年，设旗建制为喀喇沁右翼旗，苏布迪之子固鲁思奇布被封为扎萨克，赐号“多罗杜都棱”。

康熙三年，赐封苏布迪孙班达尔沙为世袭罔替扎萨克郡王。

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喀喇沁第六代郡王喇特纳锡第晋封为亲王，数传至满珠巴咱尔，以军功加封亲王。

从1635年设旗建制到1931年第十四任亲王贡桑诺尔布去世，世袭相传十四代，喀喇沁右翼旗以其协助清王朝开国创业和巩固的北疆的军功与贡献，在蒙古四十九个蒙旗中倍受清廷恩宠，次第封为贝勒、郡王、亲王爵位，并与清王朝数度联姻，成为清王朝的漠南屏藩。

其后裔生活在辽宁朝阳喀喇沁左翼蒙古族自治县,内蒙古赤峰喀喇沁旗，建平，凌源，朝阳县等地。

四
王子坟的古老传说。

传说之一——扎什选陵。

相传“王子坟”这块风水宝地是康熙年间，第二代喀喇沁王扎什以狩猎为名，请通晓天文地理的军师选定的。

此地背后两座山丘酷似一双玉乳，滋养得树木葱茏，枝叶繁茂。

东西走向的山岭名曰龙胆山，东侧有一泉名为砚水，有一山名为砚台。

远望龙胆山恰似一条卧龙，头东尾西，口衔砚水，角抵砚台，呈苍龙饮水之势，具呼风唤雨之威。

且前有五条山岗名曰“五龙山”拱守，后有新城、大城、前城、黑城、四汉城、旦洲城、扎兰城、高板城“八城”护卫，东有大塘、小塘、东塘“三塘”积水，西有小新地、大新地、平安地、太平地“四地”御风。

东西南北，各有吉兆，正可谓居龙脉之尊，聚帝王之气。

1692年，康熙为了笼络扎什亲王，将和硕端静公主下嫁其子噶勒藏。

在扎什去世时，康熙特下诏恩准喀喇沁右翼王室在其领地，即龙旦山下修建“碑表”墓，王陵历时3年，耗资数十万两白银建成。

传说之二——刘罗锅破龙脉。

相传，乾隆年间，乾隆皇帝到木兰围场打猎，喀喇沁右翼王均前往侍候，乾隆每次都有一种惊恐烦恼之状。

宰相刘墉刘罗锅得知此事，布卦问算，感觉喀喇沁王陵帝王之气太盛，为使大清江山安泰，刘罗锅假借喀喇沁亲王祭祖之机，遣人套78头牛的巨大铁铧犁，在龙旦山的两山之间豁开一条深沟，挑断了聚集数千年的龙脉。

据说喀
喇沁第八代亲王喇特纳锡第及其子第九代亲王此后不久相继离世。

五
还原王子坟历史面貌。

喀喇沁右翼扎萨克亲王陵园为平行的两座王家陵园，占地数百亩，东为历代扎萨克之陵寝，西为历代扎萨克亲族之墓区。

历代扎萨克陵寝即东陵园，前门为明堂，两侧各有一侧门。

穿过明堂，在松柏掩映下是一座三进式石拱牌坊，牌坊底座分别雕刻着珍禽瑞兽、奇花异草，形态各异，上面有麒麟送子、龙凤呈祥、马上封侯、喜鹊登梅等吉祥图案，古朴灵动、极尽完美。

牌坊正中汉白玉楣额为乾隆御笔“藩屏世泽”四个大字，意为藩王是对外屏障，世袭皇恩。

背面为满文，这四个字足以证明一个王朝倍受恩宠的荣耀。

牌坊上四个立柱上为四只望天吼，傲对长空。

石牌坊后是佛殿，供奉着观世音和文殊、普贤二菩萨，两侧为十八罗汉。

佛殿后是供奉喀喇沁先王灵位的飨殿，共有13位亲王画像。

画像中的亲王个个正襟危坐，目光深沉敏锐，表情坚毅慈祥。

按前朝后寝的格局，陵寝位于飨殿之后较高处。

正中为第一代世袭扎萨克多杜罗楞贝勒固鲁思奇布的陵墓，形制为砖砌宝顶。

以下各代呈八字形左右排开，共有陵墓13座。

历代扎萨克亲族墓区即西陵园，由于历史的原因，已荡然无存。

据说，西陵院还曾有一个雕刻精美比沈阳故宫那一座汉白玉牌坊还要大一倍的牌坊。

牌坊后是建筑考究的佛堂，里面塑有金粉泥身的千手千眼佛。

佛堂后是祭殿，殿两廊有十八罗汉像，神态逼真。

祭殿后面是跨院，院内设石桌、石桃等供品，最后就是扎萨克亲族陵墓。

陵园内外现幸存下来的1200余株350年以上树龄的松柏，枝叶婆娑，繁荫覆地，构成了全省最大的古木群，令人叹为观止。

六
最后的王爷贡桑诺尔布。

贡桑诺尔布是卓索图盟喀喇沁右旗第十四代世袭札萨克多罗都棱郡王，加亲王衔(民国时封亲王)，兼卓索图盟盟长。

贡王以其图强创新的勇气和魄力，革弊政、建学堂、办教育、兴实业，创造了蒙古地区经济文化的十项第一。

此举为其它盟旗推崇备至，争相仿效，贡王主张共和，赞成民主，是国民党初期中央首批九人理事之一，孙中山为理事长。

贡王以其进步的思想、卓越的才能和突出的贡献，被史学家赞为中国近代史上蒙古民族的杰出代表。

贡王于1931年病逝于北京，是葬在王子坟的最后一位王爷。

1931年4月20日，贡王灵由北平起丧，沿途路局尊铁道部令，所有车辆一律停运。

在辽宁北票车站下车后，由100多人分三组扛夫，轮番换抬，沿途喇嘛唱经超度，大户摆祭品祭奠，下葬盛况更是空前绝后。

贡王的后代现大多居住于台湾及国外，汉姓乌。

七
王子坟带给我们的思索。

岁月沧桑，春秋更替。

在历史面前，喀喇沁部多少代的荣辱兴衰只简化成几杯丘土，人们早已经忘记了那个空坟里的王爷姓什名谁，或许也不曾记得他们往日的辉煌。

犹如一只停摆的钟，陷入岁月的深处，也似沉入河底的几粒泥沙，让时光的巨浪打得无影无踪。

历史常常让人不可思议，王爷们为了万古留名，阴泽后世，花巨资建造陵墓，却如此凄凉境况。

成吉思汗，深葬草原，万马踏平，无半石标显，卅里插箭为识，却名垂千古，八百年祭奠，仍是心中英雄，我们自有答案。

我们写王子坟，修复王子坟，乃至宣传王子坟，是在保护文物，尊重民族文化，更主要的是在反醒历史，从历史中汲取什么。

可以说历史走到今天，喀喇沁右翼亲王王陵已经不再是简单意义上的王爷坟墓，而是满蒙藏汉文化相融合的辉煌成果和蒙藏祭祀文化的载体，具有独特的文化和历史价值，是清代蒙古王陵最具代表性的杰作，透过陵墓可以看到喀喇沁右翼旗的兴衰，透过喀喇沁右翼旗的兴衰可以看到清王朝的兴衰，喀喇沁右翼旗王陵是研究清史和蒙古史不可缺少的参照物，在蒙古的发展史上具有不可替代的见证意义。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过去，王子坟为百姓禁地，尽管山水风光怡人，却空寂三百春秋。

今天，这里已修葺一新，开展文化风景旅游，成为休闲度假的去处，人民群众自由踏入王陵景区，感受新爱里的秀美山川。

(博哲写于 2008年2月2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