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和她的婆婆

奶奶和她的婆婆
奶奶是个童养媳。

奶奶是个挺运气的童养媳。

奶奶嫁的那家不算多么有钱。

可婆婆的脾气好啊。

奶奶的丈夫吸大烟，在奶奶刚满6岁的时候就撒手去了。

婆婆把奶奶当亲闺女养着，教奶奶做女孩子营生，护着奶奶不受妯娌们的气。

晚上还揽着奶奶睡一个被窝。

有回赶年集，奶奶看中了一朵头花，没好意思开口。

到家后却又懊悔得吃不下饭。

婆婆看出来了，问清楚后亲自陪奶奶回去买下来。

嫂子们听说后气得直翻白眼。

街坊邻居也提醒婆婆说，你对小儿媳妇这么偏心，小心闹出家务事。

可婆婆不怕，她说，别的儿媳妇都有男人疼，俺红梅（奶奶的小名）没人疼哩！我不疼她怎的？
奶奶四五岁时就能帮婆婆干活了。

婆婆做饭她烧火，烧得旺旺的。

婆婆搓线她勾着，搓完了还会绷绷紧。

婆婆缝衣服她给穿针，穿上后还会打个结。

这小人利索着呢！婆婆常对人说。

奶奶十岁时，就会做针线活了。

她给婆婆做的大襟袄上的盘扣，谁见了谁说营生好。

她给婆婆做的棉袜子既不太厚又挡寒，婆婆只用单靴子就能过冬。

冬天的晚上，娘俩把油灯挑得亮堂堂的，盘腿坐上炕头，脸对脸地衲鞋底儿。

一条条麻线穿上大针儿，锥子在头皮上蹭过，或从容或飞快地在鞋底攮过来攮过去，一只一只的鞋底子便衲好了。

把它们统统摆在柜子上，奶奶和婆婆便数算数算，这双是谁的这双又是谁谁的，好像刚收了秋似的，带着一脸的满足。

有时候也纺线。

两架纺车分别在炕头炕脚摆好，娘俩又对着头开始纺线。

纺车一圈一圈地哼着歌儿转着，线儿在绒里一点一点地不慌不忙地抽出，线穗子不多久就鼓得像棒槌了。

有时她们也织布，织布机咔哒咔哒，线梭子在线丝卷里溜来溜去，布匹在一点点地见长。

够丈了，截下来，娘俩一人扯一头，拽拽紧紧，折叠成布捆，放到柜子里。

夜深了，娘俩就钻进一个被窝里，婆婆给奶奶讲点陈年旧事，说着说着听着听着就都睡着了。

奶奶睡得像婴儿一般踏实香甜。

月亮移过窗前，轻轻悄悄地。

每每听到奶奶慢慢幽幽地带着满足讲这些旧事,我的心里都充盈着暖暖的感觉,甚至,有些羡慕奶奶是个拥有那么多故事的人.
那天早上，婆婆没有像平日一样早起和奶奶一起张罗早饭。

奶奶轻轻掖好被角，蹑手蹑脚地去伙房做好了蔓菁玉米面粥，才过来喊婆婆吃饭。

娘，吃饭吧。

娘，起来吃饭吧。

婆婆没应声。

奶奶轻轻掀开被子轻轻摇晃婆婆，婆婆已经冰凉冰凉冰凉了……
奶奶不喊也不叫，任大颗大颗的泪珠儿滚落滚落……
每每听到这里，我的泪珠也大颗大颗地滚落滚落……
后来，奶奶的大嫂做主把奶奶嫁给了在大户人家做帐房先生的爷爷。

这就是奶奶和她婆婆的故事，一个让我每次想起心尖儿酸酸疼疼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