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我和父亲一起蒙羞的日子

热 汗。我和 身边的 一切 没有 区 别 ， 只是 自然的一部分 。在 阳 都 光和绿 叶之 间， 我想起 受难 的父
亲 、病 中的母 亲 和 尚 小 的妹 妹 ，
泪来。我不知道前面是 什么。在
我抬脚的 同时 ， 心里却一 下子 空
了。
我们看， 百合花正在 开放。” 我收
下， 致谢 ， 好 意 思 告 诉 他 们 ， 没 我
钱 买一 台哪怕是 最小型号 的取暖
器 。在 我 练 琴 的 时 候 ， 亲会 给 我 父
穿上厚厚几层衣服 。 弹琴带来 的热 力让我 的双手保持温暖。事实上 ， 我常常弹琴到深夜 ， 这样不用太早 上床。 父亲会在我前面先爬上床睡
一
会儿 ， 把床暖暖和 。
但 是我深夜 的练琴 并不仅仅
我弹琴 的音乐家那样 ， 她从来没有
些 ， 最终会让 老师高兴 的 ， 你 你必 须尽全力让老师满意。” 我无法忍受 达不到她的期望 ，然而要去讨好这 个从 来不觉 得我有 任何优 点的老 师， 这个想法也同样让我不可忍受。 即使在 我绝对确 信 已经掌握 了一 首高难度 的舒伯 特或者 柴可
是我生存 的策略 ， 练琴 对我 ， 还有
对父亲来说 ，都 是一种本 能的 冲
动。 他反复说 ：如果你练得再勤奋 “ 乡到北京艰辛 求学时，谁会想到 ，
一
字， 没有耐心 ， 待人冷若冰霜。 她个 头 很矮 ， 手非常小 ， 我 的弹奏没 对 有任何反应 。 她从来没有说过我有 任何天分或者潜力 。 大多数听过 像
湿透 了， 脏兮兮 的 ， 在冷风 中直打
阅读与鉴赏・ 文摘版一 ２ ｌ ４ ００．
１６ 春 天 ， 离家远 行 。 ９９年 我 在 上世 纪 ６ ０年 代 的 中 国 ，
有 大批 城 市青 少年在 多数 不 自
长大只是一 瞬 间的事
◎ 陈凯歌
愿又没有选择 的情况 下， 以军事
个 世 界 级 的 钢 琴 王 子 就 这 样 一
步步踏上 了钢琴圣坛。 我坐在父 亲破 旧的 自行 车后 座， 穿过北 京 的大街 小巷 ， 我不 由 自主地拿北京 和沈 阳做 比较 。 在沈
对我说过一 句赞赏的话 。 当我弹 每
完一首 曲子 ，她就会点点头 ，说 ： “ 还凑合吧。” 我说 ：我不喜欢 她。” “ 父亲吼
动 员的 方 式被 送 到 偏 远 的 乡村 。
１ 出门远行 ， 第一 次看 ７岁 我
到 了 父 亲 的 泪 水 ，车 轮 转 动 时 ，
我学会 了抽烟 ， 能把烟 蒂倒
卷 进 嘴 里 ， 把 燃 烧 的 烟 丝 吐 到 再 地 上 。我 回 家探 亲 ， 亲 拉 住 我 母
有许 多次， 坐在 林 中被砍 我 倒的树 身上 ，深深地吸一 口烟 。
味道都没有 。 你得 弹起来像可 臼可 乐 一样 。” 口可乐那时才刚刚在 可
中国上市不久 ， 很受欢迎 。当我问
她怎么弹起来才能像 可 口可乐 ， 铃 声 响起 ，她 对我说 ： 我 的课 结束 “
—
毋志
没 ｌ
了 。”
有 ｌ 翼 ｌ
天气很快转冷 ， 公寓里一丝 暖
气都没有 。 母亲每月从沈 阳寄来一 千来块钱 ，这刚够我们交房租 、 付 钢琴课 的费用和维持生计 ， 没有余
想起我 的 同学和朋友 ， 的所 爱 我 和所 恨， 辱 了我 的和我侮 辱 了 侮
火车 穿过 了 ８个省 市，０ ０ ４０
千 米 ，我 头 一 次 看 到 了黄 河 、 长．
的 日子和玫瑰 、 百合都不相干。
大概 是 １７ ９０年 年 底 ， 一 位
在沈 阳， 亲是一个身居高位的警 父 官， 别人对他又怕又尊重 ； 在北京 ，
没人理睬他 ， 他只是一个骑着一 辆 二手 自行车 ， 车后带着一个胖小 孩
的男 人 。 父 亲说 ：你 和这 个 老 师 见 面 ， “
叫着 回答说 ：你 不需要喜欢她 ， “ 你
只要听她的话就行 。” 我不在乎练 琴 。 发脾气老师 ” “ 教我很高深曲子 的时候 ， 我喜欢那份挑战。如果 我 学得很快 ， 我想她会注意到的。 但是最后 ， 我也从来没能让她 注意到我 的任何 可取之处。 她对我 表达的唯一情绪是失望。 她会说 ：你 的节拍不对。 的 “ 你 短句划分不 自然 ， 你不理解作 曲家 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 “ ” 你琴弹得像 个 到最后 自杀了事的 日本武士 。”
作， 他意识到有什 么事不对劲了。
那一次 ， 父亲和我顶着雷暴 和 沙尘暴骑 车去“ 发脾气 老师 ” 的琴
应该会很 顺利 ，她会看 到你 的才
华， 教你如何 提高 ， 你会有 长足 的 进步 ，一 年半后就 能考进 音乐学
院 ， 以你一定要 给这个老 师留下 所
好 印 象 ， 很 重 要 。 今 天你 一 定 要 这 弹得 十全 十美 。 ”
风 从 林 子 深 处 吹 干 了我 头 上 的
他跟着 列车 小跑 ， 直到站 台的尽
头。他站在站 台外 面的阳光 中，
逐 渐 变 小 ， 到 这 时 ， 才 流 下 直 我
的手就 哭 了。我 再 离开 ， 朋友们 把普希金 的诗 写在我的本子 上：
“ 不要 说 玫瑰 已经 凋谢 。要 指 给
房。在春天 ， 强风把肮脏的黄沙从 戈壁滩一 直吹到 了北京城 ， 我们浑
身都 被沙尘覆盖着 。雨一下 ， 雨水 就把尘土 粘在 了我们 的脸 上和衣 服上 。等我们到的时候 ， 我们浑身
从Байду номын сангаас和我 的新老 师见 面的第
－
Ｎ起 ，我就能感受到她的脾气 。
“ 你琴弹得像 白开水一样 ，一点儿
阳， 大家都知道我是个才华出众的
小钢琴家 ； 在北京 ， 我什 么都不是 。
夫斯基的 曲子时 ，发脾 气老师” “ 仍
然坐在那 里 ， 无动于衷 。 我的挫败感不断在加剧 。 父亲 不再说我练琴没练够 ， 因为很清楚 我练琴时足够用功了。 他人就在公 寓里 ， 盯着 我 ， 监督我 的每一个 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