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傻女人

那个傻女人
程晓玲
前言：这篇文字写于2013年1月23日夜，发在QQ空间，如今翻出来仍然感慨万分，虽说现在买卖人口现象不多了，但是，这个美丽可怜的女子的遭遇却依然让我感觉心塞，忍不住搬到这里来，重新编辑一次，以示对她，对所有如此命运的女子的哀悼。

每次去那个小村庄，几乎都会看到村里那个漂亮的傻女人，仰着头，鼓着肚子，背着手，笑嘻嘻的迈着大步走着；她的丈夫——那个瘦小的丑陋的干瘪老头在后面，弯着腰，低着头，背着手，蹭着着碎步跟着。

在小村庄的东头，一出门就是一块绿油油的庄稼地，村口有一大片茂密的杨树林，一条小路通向村庄，这是典型的田园风光，我一直认为这是很美的很惬意的风景，而那一对夫妻，就是在这样美丽的小路上，一前一后，走进我的视线的。

有时候就他们俩个，有时候会放一群羊。

这也是一道风景？如果是，那就是这里最独特的风景了。

这风景，我看了足足十五年。

这风景，我每每看到，内心就会如五味杂陈，翻江倒海。

她是买来的媳妇。

她很年轻，很漂亮。

听说，她是四川人，被拐卖的时候才十几岁。

她原来并不傻，每到一家，她就想跑，而又往往难以逃脱，一被抓回去就会遭到毒打。

就这样，她不知跑了多少次，挨了多少次打，终于，被打傻了，没人要了。

听说，被发现在她躺在马路上时不知道是肠子还是子宫摊了一地，上面
落满了苍蝇。

听说，她还为买过她打过她的人家生了两个儿子，现在算来已经有十几岁了吧。

在这个村子，她又生育了一儿一女，大的已有十来岁，小的也七八岁了。

今天，亲戚结婚，我们又来到那个小村庄。

音乐声，喜炮声，人声鼎沸，热闹喜庆自不必说。

令我纳闷的是，怎么不见那两口子？他们是最爱凑热闹的，因为，只有这时候，才是给他们改善生活的时候，他们才会吃上好饭菜。

当然，谁家也不会让他们上餐桌，只不过是把吃不完的给他们一些，但这样，他们也很满足了。

在这个小村庄，我们家辈分大，每到过年，那个所谓的丈夫就会领着他的傻老婆给我家公婆拜年，我们也照例给他们一些好吃的，那个傻女人总是咧着嘴傻笑，一边吃饺子一边说：“饺子，八碗。

”意思是说她能吃八碗。

记得有一年她去我们家，一边走一边提着裤子，走到屋子，裤子秃噜一下掉了下来，露出了白胖的屁股，当时儿子正在吃饺子，看到这些，再也吃不下了。

可如今，为什么他们没有出现呢?
太忙太乱，我来不及想这些，这喜庆的场面也不容我想这些。

等到婚庆结束，送走客人，我不禁又扫视了一遍，还是不见他们的身影。

望着村口，望着远去的客人，我又想到了那个傻女人。

现在是冬天，刚下了一场雪，到处白茫茫的一片，小麦被大雪覆盖着，杨树也成了冰雕玉塑的了。

春夏秋冬，一年一年过得飞快。

还记
得我第一次见到她，还不到20岁的样子，皮肤白嫩，明眸皓齿，虽然有点傻，但是穿戴还算整洁。

当时我就感叹，谁家的闺女，落魄到如此地步，父母呢？家人呢?对于她，我只有同情，却又无能为力，不知道该为她做些什么。

后来，尤其是最近几年，每一次见到她的情况多少都有些变化：人越来越胖了，衣服越来越脏越破了，样子越来越傻了，皮肤越来越粗糙了，门牙掉了，其他的还黑乎乎的，也越来越显老了，年龄比我还小，却越来越像老太太了。

漂亮也是祸，又因为她的傻，加上她所谓的丈夫又老又没本事（当然，有本事还用捡或者说买这么个媳妇么？）村里一些丧失人性的男人总是惦记她，而她每遭受过一次男人的侮辱，他的那个又老又丑的丈夫就会恶狠狠地打她，一次比一次变本加厉，扫帚，木棍，铁锨.......拿起什么就是什么，什么狠用什么。

没有人知道她身上有多少处伤，伤有多重，更没有人看见她的丈夫为他请过医生为她医治，只知道，这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受尽了非人的折磨。

还有人说，她在这生育的儿女根本不是她丈夫的，不知道是谁的。

想到这，我的心好像被什么揪了一下，她也是父母含辛茹苦养大的宝贝呀，她的父母不知道在怎样的寻找着他，思念着她......
热闹的人群还在闲谈着，不知道怎么他们谈到了"八碗”，好像说“八碗”走了。

“八碗”？我马上凑过去，问怎么回事？
街坊告诉我，“八碗”就是那个傻女人，她死了。

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收麦子前就死了，那老头打她，打折了尾巴骨，又没人给她看，整天趴在床上，大概是活活疼死的。

我无语，我的心震颤了，这个可怜的女人终于死了，终于不再忍受苦痛折磨，但是却在痛苦中死了！
埋的时候，只用了一口又薄又小的棺材，勉强能放下尸首，而且，连一件衣服都没给她穿，就那样赤身裸体的草草的埋了，街坊们说，她没有一件完整的衣服，所以，干脆就不穿了。

这个曾经美丽的女人，这个还这么年轻的女人，这个受尽了非人折磨的女人，如果你的父母知道这些，心该有多痛？
不知怎么，我想到了鲁迅，想到了祥林嫂，想到了鲁迅笔下那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形象，我，还想到了——人性。

唉，那个傻女人!
那个傻女人啊......
2013年元月3日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