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本华对霍克海默的影响_以批判理论的视角和情调为例

霍克海默对传统理论和文化工业的批判，对启蒙运动和人类理性的反思，其宗旨在于开展对现存社会的批判，努力使现存社会成为更加正义和人道的世界，今天看来，霍克海默批判理论仍然具有旺盛的生命力。

霍克海默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叔本华的影响，他的批判理论有着叔本华哲学的底色。

探讨霍克海默受到叔本华的影响，可以更全面地理解霍克海默的批判理论和认识法兰克福学派的面貌，有助于对霍克海默批判理论中隐晦矛盾之处作出较为合理的解释，对揭示思想传承方式和规律，以达到更好理解思想发展史也很有意义。

一、关注社会人生霍克海默承认叔本华对他的巨大影响和他一生对叔本华的爱好，他说：我最初是通过叔本华才了解哲学的；我同黑格尔和马克思的关系，以及我欲图理解和改革社会现实的渴望，并没有抹掉叔本华哲学留给我的体验，尽管他们之间在政治上是对立的。

霍克海默最早读的一本哲学书是叔本华的《人生的智慧》，在大学时代他参加了“叔本华爱好者小组”，霍克海默一直是成立于１９１１年的国际“叔本华学会”的名誉会员。

霍克海默在著作中，多次用叔本华的哲学观点印证自己的理论主张。

晚年又写了《叔本华的现实意义》、《叔本华与社会》等专文，表达了对叔本华哲学主题的认同。

叔本华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形而上学家，他直接将传统的形而上学问题和人生的意义问题挂钩。

叔本华的哲学主要是伦理学，所专注的是社会人生问题。

叔本华论证世道是恶，人生是苦，其最终目的是教导人们如何纾解苦难，摆脱痛苦，平息纷争，最后达到超然于物外的境界。

霍克海默亦如此，他的批判理论是“从伦理观点对传统理论的批判”。

关注社会和人生问题是众多哲学家共同的哲学旨趣，西方现代人本主义哲学家如海德格尔等都关注社会和人生问题，但他们大多谈论人“诗意地栖居”，霍克海默也讲了这个问题，但他与叔本华一样，特别关注人能够生存这样更基本的问题。

从人性恶来揭露“邪恶的现实”是叔本华哲学和霍克海默批判理论的共同点，在现代西方哲学中独具特色。

霍克海默认为，在貌似繁荣和进步的当今世界，饥饿、灾荒和战争还在威胁着人的生命，人能够活着的问题还没有得到很好解决。

霍克海默高度赞赏叔本华对社会人生的深刻洞察力，指出：在叔本华死后的这个世纪里，历史不得不承认他看穿了历史的本质。

……自叔本华死后，历史跨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由力量的平衡发展到国家间的无情竞争。

更加激烈的竞争刺激了技术的发展，军备竞赛开始出现。

国家统治者和管理者都穿上了军服。

国家无政府主义和军备竞赛无可避免地导致世界大战，世界大战反过来又导致了世界各国狂热的权力冲动。

这就是叔本华当年的预测。

国际竞争和权力集中补充和超过了个体中间的和社会团体之间的斗争、国内竞争和权力集中。

叔本华揭示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物质利益、生存斗争、繁荣和权力是原动力；历史是结果。

这就是霍克海默眼中的现实世第１期２００８年２月吉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ＪｏｕｒｎａｌｏｆＪｉｌｉｎＮｏｒｍａｌ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Ｈｕｍａｎｉｔｉｅｓ＆ＳｏｃｉａｌＳｃｉｅｎｃｅＥｄｉｔｉｏｎ）Ｎｏ．１Ｆｅｂ．２００８［收稿日期］２００７－１１－０４［作者简介］朱艾雨（１９６２－），男，江苏连云港人，吉林大学珠海学院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学部讲师，哲学硕士，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哲学。

叔本华对霍克海默的影响———以批判理论的视角和情调为例朱艾雨（吉林大学珠海学院，广东珠海５１９０４１）［摘要］霍克海默是法兰克福学派的领袖和重要理论家，他受到了叔本华哲学的深刻影响。

与叔本华相同，霍克海默的批判理论始终关注社会和人生问题。

叔本华的这个世界是一切可能世界的最坏世界的观点，也成为了霍克海默批判理论的发轫地。

霍克海默一生的不同时期或隐或显都伴有叔本华的影子，其主要表现就是他的批判理论存在着叔本华的悲观主义情调。

［关键词］霍克海默；叔本华；影响［中图分类号］Ｂ５１６．４１［文献标识码］Ａ［文章编号］１００７－５６７４（２００８）０１－００２１－０３２１——界，而在这样的世界中人的生存境遇是可想而知的。

因此，他的批判理论以当代人的现实为研究目标，对作为社会成员的人们的命运，作出哲学上的解释。

他明确指出批判理论“绝非仅仅是增长知识本身”，而是通过对现存社会的批判，“把人从奴役中解放出来”，使现存社会成为一个更加正义、人道的世界。

二、揭示最坏世界的真相叔本华和克尔恺郭尔、尼采哲学的一致之处是都主张意志高于理性，但叔本华对人的存在境遇的揭示是独树一帜的，其原因在于叔本华对意志的独特的理解。

叔本华认为意志即欲求，每一意志的现象都要肯定自身，因而也就必然发生冲突斗争，动物界如此，而人尤甚。

因此世间就成了同一意志所有个体之间自相斗争，自相屠杀的战场。

国家契约和法也无济于事，因为个体间的争端最终并不是国家所能完全消灭得了的。

即使消除了，争斗又将以国际战争的面目出现，即使国际战争也消除了，又将是星球上人口的大量过剩。

叔本华指出：个人生活的“任何一部生活史也就是一部痛苦史；因为任何人的一生按规律说都是一连串不断的大小不幸事故”，即使人们要尽可能掩盖这一事实，但绝对不能改变其本质。

在叔本华未发表的手稿中，有这样一段文字：１７岁时，我受的教育尚不多，但已和目睹疾病、衰老、痛苦和死亡的青年释迦牟尼一样，深感生的痛苦。

世界大声而明确地宣示的真理不久就压倒了我信仰的犹太教教义。

我的结论是，这个世界不是一个仁慈者的作品，而是一个魔鬼的作品。

它让人生存，为的是幸灾乐祸地目睹他们的痛苦，事实已说明了这一点，我的信念已占了上风。

他的哲学就是要论证这个世界是所有可能世界中最坏的世界，并要给人们指出一条摆脱这个世界的途径。

叔本华年青时曾学习经商，并帮助父亲从事经营活动。

与叔本华相似，霍克海默早年曾接替父亲经管人造棉工厂，他曾提到工厂里一个女工的悲惨遭遇，在青年霍克海默眼中，这是社会底层群体的普遍生存状态。

不难看出，霍克海默耳闻目睹的因剥削和压迫导致的贫富差别，生活在底层的人们的痛苦与挣扎，是引发他走上理论道路的最初动因之一。

后来世界的变化使霍克海默认识到，在他原先抱有热情和希望的社会主义革命那里，同样看不到人类解放的希望。

在他看来，苏联的社会主义和法西斯主义都导致了压迫。

另一方面，资本主义的统治不但没有崩溃，反而得到了巩固。

东西方社会都在向技术社会过渡，这使得人类的物质欲望得到越来越大的满足的同时，人的自由度也在逐渐丧失。

人类社会逐渐成为禁闭人的囚笼。

伴随着文明进步的是人类整体的退步，二十世纪的战争和掠夺便是证明，而这一切都由人造成的。

在这里，霍克海默表现出了对叔本华的高度认同：人类在大自然中从来就是用控制、剥削、杀戮和奴役其他生物（必要时是自己的同类）而维持下来的。

人类是已知世界中最血腥、最残酷的一种动物。

对人类来讲，没有什么东西是神圣得不能把它当做权力的工具来加以利用的，真理和宗教也不能例外。

在叔本华之后，对人类社会持这样看法的思想家和哲学家，除了霍克海默恐怕很难找到第二位。

霍克海默面对的是近似于叔本华所描绘的世界，决定了他的理论的社会批判性质。

他的批判理论以社会本身为对象，试图揭示传统理论维护的社会真相，找到疗治社会痼疾的药方。

批判理论首先要把握“在多变错综复杂的表面现象下面，起作用力量的可以从概念上加以把握的结构。

”这是霍克海默在１９３２年重申的关于批判理论的方法的纲领性论点，虽然不能说这里的“表面现象下面”的“结构”类同叔本华哲学中的表象所由产生的“意志”，但不难看出它就是霍克海默所要揭示的现代社会中的恶之根源。

三、走向宗教悲观主义霍克海默晚年坦承他一向喜欢形而上学的悲观主义以及深受叔本华的影响。

在霍克海默的眼中，“叔本华是一个有着深刻洞察力的悲观主义者。

”叔本华的悲观主义主要来自于他对康德哲学的改造和印度哲学对他的影响。

在他的哲学中，作为自在之物的意志是可以被认知的。

叔本华认为，意志就是一种原始的生命力，是一种盲目的冲动。

意志在其现象的从最低到最高的一切级别上，总是向前不断地追求、挣扎，因为“欲求和挣扎是人的全部本质”并且，人因欲望而斗争不止，导致世间上演了一幕幕悲剧。

叔本华的悲观主义还有着不可忽视的时代内容。

叔本华所处的是所谓西方文明的“更年期”，他敏锐的看到西方文明的另一面。

叔本华将欲求作为人的本质，揭示了一个现代社会的基本事实：“在新的社会制度里，欲望以普遍的占有性的个人主义形式出现，它是公开的秩序，是统治性的意识形态和占主导地位的社会实践。

”“一旦欲望……不再是有目的的，欲望便会可怕地开始强迫自己成为物自体，成为毫无目的或理性的、模糊的、不可测度的、自我推进的力量。

”可以看出，叔本华的悲观主义也是建立在对现代生活某些本质的悲剧性的洞察的基础之上的，后来霍克海默在论及叔本华时指出，叔本华所言的人类由于无秩序的意志冲动而产生各种纷争，在他死后的几十年里体现得特别充分。

霍克海默早年目睹下层贫苦大众的悲惨境况和资产阶级的冷酷无情，认为这是一个充满苦难的不公正的世界。

后来随着犹太人被迫害的加剧，两次世界大战给人类带来的灾难，专制国家的恐怖统治等等，使得悲观主义或隐或显地一直占据在他的思想中。

在霍克海默看来，资本主义没有崩溃，反而获得持续的巩固，而工人阶级则越来越软弱无力；在社会主义革命那里同样看不到人类解放的希望。

人总是处于被绝对的控制的状态之下。

绝对的控制并非出于偶然，而是社会过程的一个标志。

技术的完善、交往的扩大、人口的增加都促使这种控制的加强，而反抗在绝对的控制面前则显得力不从心，微不足道。

霍克海默怀疑无产阶级能够成为批判理论的实践者，２２——认为批判理论的实践者只能是少数先进的知识分子，而一般人会因为思想的惰性和自欺欺人而拒绝批判理论。

这样，“在晚年霍克海默那儿，批判理论的财富即公平意志只表现为对过去的思考和对德意志人和犹太人的关系的思考、评价，但也表现为对批判理论和犹太教的神学基本冲动的共同点的新发展。

这种新发展的共同点几乎在不知不觉中使社会理论变成了隐蔽的神学、变成了关于不幸意识的历史哲学，”变成了悲观主义的历史宿命论。

叔本华抱怨自己的思想不被人理解和接受，他自诩自己说出了真理，并且说这是他的哲学在“这个唯个人眼前妄念是务的世代”不受欢迎的原因所在。

霍克海默对批判理论能否被绝大多数人接受，并由之建立一个真正自由正义的社会缺乏信心，叔本华喟叹的曲高和寡也同样成了批判理论的境遇。

叔本华哲学的前提已暗含了他的哲学思想发展的必然结果，叔本华最终选择了走向涅槃的印度宗教。

正是由于对叔本华思想遗产的继承，也正是用叔本华的视角来看这个难以改变的不公正的世界，霍克海默最终与现实妥协并走向宗教神秘主义。

不过，在霍克海默看来，叔本华的悲观主义正是希望之所在：“今天，世界所最需要的是叔本华的观念———因为他的观念正视绝望，所以面对绝望时，反而更知道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