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朝阳：小学生作文向何处去

技术方面的原因，也有价值取向的原因。
在作文训练中，给定的题目太窄、太死，就属于技术范畴。几十名学生写同一个题目，怎么可能不瞎编？有的学生连人贩、小偷都没有遇见过，你要他如何去写“智斗”？训练多样化思维，题目就要有开放性。
相比较而言，价值取向的问题可能更严重。小学生写作文，虽属蹒跚学步，却无成人的世故，恰是以率真的笔触展示童真之时，最适合于实践“我手写我心”。以“难忘的一件事”为题，自无不可；但何事“难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受，不可能一律。而学生若把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挨了批评写进作文，似乎就不能得到肯定。又比如春天，岂只有令人心旷神怡的一面？但说春天“坏话”的作文，似乎也不能得到肯定。有人说小学生“生活实践太少”，所以只能“闭门造车”。这个观点既体现了成人的傲慢，实际上也是一种偏见。生活实践不多的人，文章也可以写得很好。再说，小学生同样有自己的“生活实践”和认知，如果他们能用小手写出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就很了不起。而小学生作文的成人化倾向，以及撒谎作文的普遍存在，表明人们对“我手写我心”的肯定只停留在抽象的层面。
人们所指的小学生写撒谎作文，应该都是发生在写记叙文的领域。但现实再难堪，责任却不能由小学生来承担。小学生写作文，权且看做是“鹦鹉学舌”。“学舌”的效果不佳，不能怪“鹦鹉”，只能怪那教说话的人。假如除了撒谎没有余地，则撒谎就是唯一选择；如果撒谎被欣赏，则撒谎就会受到激励，甚至成为撒谎者的行为准则。这浅显的道理，无论是作文还是做人，都并无不同。小学生写撒谎作文，直接责任者是教他们写作文的人。家长没有一定的文章修养，便难以胜任指导孩子写作的任务，因此，在一般意义上，小学生作文写成什么样，教师有很重要的影响。但若说教师有教学生在作文中撒谎的主观故意，似乎也没有充分的证据。
依我的浅见，小学生在作文中，若能做到用比较适当的语言比较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就已很不简单。这样的要求还是有点高，事实上，一些以文字为生的人写的文章也常常词不达意。在记叙文之外，我以为写点说明文，对小学生也是一种很重要的训练。现在有的学校给二年级小学生每天布置两篇作文任务，且不是“看图说话”一类。这很有点“魔鬼训练”的意思，但结果却很可能是拔苗助长。人们一方面批评小学生缺乏观察能力，一方面又不给他们观察事物的锻炼机会。几幅图摆在一起，用语言把它们各自的内容和相互关联表达清楚完整，对于一名二年级的小学生来说，已是一项具有难度的训练。也只有经过这样的训练，才可以做到抛开具体的图示去发挥想象力。现在则仿佛是丢掉“拐棍”，要求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健步如飞了。
要求小学生作文“感人”，也是一个脱离实际的标准。古往今来，写文章的人和写的文章都不可胜数，真正能打动人心的能有几篇？但现今所谓“感人”，很多时候又趋于病态，比如说带病坚持工作受到表彰，为了文章好看不惜添油加醋、“合理想象”。此类“感人”的材料、报告、报道，人们见得还少吗？小学生在作文中假装自己智斗了一回小偷或学习了一回雷锋叔叔，实在是其来有自也无足深怪的。
小学生作文向何处去
滕朝阳
小学生写“撒谎作文”，俨然已成一个高关注度事件。成都某小学四年级学生的作文中，班上40多个孩子有30多个写的是自己如何智斗人贩或小偷，其中26个同学承认自己是瞎编的。此前，中国青年报社会调查中心的一项调查表明，83.3%的人承认自己在上学期间编过作文。接受这项调查的，83.5%属于“80后”“70后”。
曾经的小学生如此，现在的小学生依然如此，足见小学生写撒谎作文由来已久，至今不绝。承认瞎编的勇气可嘉，拒不承认的也不等于就没干过，又可见小学生写撒谎作文甚为普遍。反对这一习见现象的理由有很多，其中一种认为作文与做人有关，若作文撒谎成性，则其人品也就可疑。兹事体大，自不妨见仁见智，但结论要令人信服，不能只靠逻辑推理，非下工夫做一番调查研究不可。或许，最现实的问题是：小学生为什么会写撒谎作文？倘认为这样不好，那么，小学生作文又要向何处去？
首先需要辨析的是“瞎编”与撒谎的区别。“瞎编”，未必不是作文之一法；很多伟大的作品，比如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都是“瞎编”出来的。是不是可以“瞎编”，宜不宜于“瞎编”，端看文体的需要。因此，“瞎编”不一定就是撒谎，在一定意义上反而代表想象力。自己没说过的话，没做过的事，在虚构类作品中尽可以变成这样说了、做了；若在以纪实为主的记叙文里也如此行事，才有可能成为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