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人生命运的思考和感叹(小课题)

对人生命运的思考和感叹

——也谈《项链》的意蕴

莫泊桑的著名短篇小说《项链》多年来被我国选入中学语文教材，关于它的意蕴，教材提示说是讽刺了小资产阶级的虚荣心和追求享乐的思想。应当说，这一理解是不错的。小说确实用颇为夸张的笔墨表现了女主人公虚荣心的可笑与可怜。但是，作品的意蕴难道就这么纯粹，这么简单，这么浅薄吗？仔细阅读文本（从创作角度），认真反思阅读体验（从接受角度），可以发现作品的意蕴其实是很丰富很复杂的，除了“讽刺小资产阶级虚荣心”（其实“虚荣心”也并非小资产阶级专有，而应该说是普遍的人性弱点）之外，还有广阔的阐释空间。例如，对人生命运的深沉思考和深长感叹，就是其中比较明显的另一种意蕴。或者还可以这样说，“讽刺说”是作品的局部意蕴（只能解释前半部分），而“人生思考说”是作品的整体意蕴（可解释全文）；“讽刺说”是作品的显性意蕴，“人生思考说”是作品的隐性意蕴。

人生、命运，是人人共有、人人必须面对的永恒话题。人生、命运所蕴含的秘密被称为永恒之谜，吸引无数作家艺术家为之苦思冥想，当然也吸引了莫泊桑的深沉思考。具体到《项链》这篇小说，笔者认为作者对人生命运的思考和感叹主要表现于以下几个方面：

一、命运的偶然性

什么是命运？简单说即一个人生命的运动形式或运动轨迹，是生命在特定时空里的渐次展开。这一轨迹，从外表看环环相扣，有其来由，好像自有必然的联系；但深究起来却发现环与环之间并没有必然的内在联系，其间起作用的往往是一些非常偶然的因素。偶然，成为操纵人的命运之神。

我们可以设想，如果玛蒂尔德不生于小职员家里（人出生的时间、地点、性别、家庭等一切都是偶然的），如果她不嫁给教育部的一个书记员而嫁给了别的什么人，如果她没有得到那张舞会的请柬（一向很少发给职员），如果她不丢失那串项链或失而复得，如果当初她还项链时向朋友说明真相或朋友亲眼过目发现了真相，如果……那么，玛蒂尔德的命运就不是现在这样了。然而，这一切都无可避免地发生了，它的发生没有因果逻辑关系，一切都不可解释，却又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于是玛蒂尔德的命运就这样被决定了。正如作家史铁生所说，偶然——你说不清它，但是得承认它。事实正是这样。细想每个人的人生，谁的路上不充满了许许多多的偶然呢！

二、命运的荒诞性

“命运”两个字的分量在每个人心里都是极为沉重的，听见这两个字，就让人产生一种神圣感、庄严感、肃穆感。然而，往往一个极其微小甚至是极其荒唐极其不可思议的原因就会将其颠覆，就可以使人生改变方向。当然，所谓改变方向，可以向好可以向坏或不好不坏，总之是命运被改变了。如史铁生小说《宿命》，写一个青年正在命运的巅峰上忽然被汽车撞断了腰椎，从此跌入命运的低谷，究其原因竟是一声发闷的“狗屁”。在《项链》中，导致玛蒂尔德命运发生巨大转折的，是一串价值低廉的假钻石项链。狗屁和假钻石项链颠覆了神圣严肃的命运，让人啼笑皆非无话可说。上帝决定借此演出一出荒诞剧，你别无选择，只有接受而已。莫泊桑对此也大为感叹，他写道：“人生是多么奇怪，多么变幻无常啊，极细小的一件事可以败坏你，也可以成全你！”事实正是如此。总之，命运的庄严神圣性与导致它变化的原因的微不足道性乃至荒唐性形成极大的反讽，因而让人感到命运的无常与荒诞。

三、命运的辩证性

为一挂最多值五百法郎的假钻石项链付出了整十年的辛劳，玛蒂尔德幸耶？不幸耶？难以说清。用世俗的眼光看，她肯定是不幸的。因为这十年辛劳从道理上讲本来是可以避免的，是冤枉的，这是一场大灾难。但用超世俗的眼光看，她也可以说是幸运的。丢失项链把她逼上了绝路，因而逼出了她的“英雄气概”，逼她走出了精心编制的生活幻景，从而开始真实地面对严酷的生活。她用辛苦的劳动换来了充实健康的生活，找回了真实的自我，活出了自己的尊严，净化了自己被污染的灵魂。所以十年后他敢于坦然面对以前因贫穷一想起就令她自惭形秽的贵妇人，并主动与之打招呼。她不再有因贫穷而让她备受伤害的虚荣心，她不再因没有华丽的外包装而感到低人一等。她的心灵舒展了，自由了。这是多么大的变化啊！这一变化是她的“不幸”带给她的。也就是说，她的“不幸”转化成了她的“大幸”。她丢失了项链，却找回了健康的生活，赎回了高贵的灵魂。在命运的

棋局上，没有绝对的幸与不幸，“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幸与不幸常常是相对的而且是互相转化的。这就是命运的辩证法。

四、人生选择的严肃性

这里说的选择主要指价值观念，生活态度的选择。十年前的玛蒂尔德与十年后的玛蒂尔德，社会地位和物质生存境况没有实质的变化，然而她的精神面貌、心里感觉却有了本质的区别：十年前的她痛苦不堪，羞于见人；十年后的她坦然平静，颇有自豪感。原因何在？就因为她的价值观念变了，生活态度变了。十年前她生活于可笑可怜的虚荣中，时时处处以上流社会的价值标准看自己，越看越痛苦，越觉得自己没法活；十年后她抛弃了以往的价值观念与生活态度，因而活得坦然自信，幸福充实。看来，同样的生活境遇，用不同的价值观念去衡量就可以导致不同的生活态度，不同的生存感受。人生的幸福与否，常常并不决定于金钱与物质等外在因素，更决定于价值观念、生活态度等精神方面的内在因素。换句话说，人生幸福的前提是要具有领悟人生意义的健康而高贵的灵魂。

人生是复杂的，命运是多变的，为了更好地把握自己的人生和命运，听一听莫泊桑的思考和感叹，或者不是多余的。

苏晓丽

2015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