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权财富基金

SWFs：被怀疑的巨人暂时的救世主，还是永远的摇钱树？单纯的巨人，还是危险的玩家？拥抱它，还是拒绝它？无论爱他、怕他、或怀疑他，你都不可能再忽略他。

他是去年突然闯入全球金融市场的庞然大物——腰缠万贯，却神秘低调。

在华尔街，他是巨亏黑洞中及时出现且出手阔绰的“信用卡”；在华盛顿，他是神经敏感的国会议员眼中心怀不轨的危险玩家；在伦敦，他是《经济学人》1月号封面上捆着黄金入侵欧洲领空的战斗机；在柏林，人们正争论该欢迎它，拒绝它，还是干脆也成立个类似的玩意对抗他？他的名字叫“主权财富基金”(Sovereign Wealth Funds，通常简称SWFs)。

在静悄悄地存在几十年后，他在2007年的华尔街危机中凶猛出场，自此被打上强光，承受众目睽睽的关注和追问：由政府出资，以国家政权为背景，你的每一笔投资背后是否暗藏政治企图？投资遍天下，却永远只做不说，你为什么不能做个光明正大的玩家？他像攥着大把钞票游走欧美银行界的怪物史莱克，所到之处，有人欢呼有人恐惧。

爱他的人说，他虽然身世特殊，其实心地单纯；怕他的人说，他既然身世特殊，必定有所企图。

而在2008年——在华尔街一片哀鸣，全球经济陷入衰退恐慌的时候，所有对“史莱克”的猜忌都将在今年获得更多证明：主权财富基金只是经济动荡时暂时的救命稻草，还是将自此崛起在全球金融体系中永远强大？他心无杂念只为赚钱，还是胃口更大？他会被热心接纳，或奋力抵抗，还是被捆住手脚？本报近日广泛联络采访了数只主权财富基金、美国与欧洲市场人士以及众国际机构，力求打开盘绕在这只“金融史莱克”头上的诸多问号。

——编者帕特里克：主权财富基金是华尔街的信用卡经济观察报：华尔街的银行家们看起来很欢迎主权财富基金，但是美国国内对主权财富基金其实猜忌很多，是吗？帕特里克：是的，我同意，大部分主权财富基金将永远被猜疑。

他们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被质疑，特别是当他们决定卖掉所持一家公司的股份或者要求买入的时候。

这是主权财富基金眼下面临的一个问题，但我想，在未来几年内，主权财富基金能在某种程度上处理好这个问题。

处理公共关系会成为他们很重要的一项工作。

最近阿布扎比投资局就宣布他们要聘请一家公关公司(博雅公关)来负责他们的公共形象。

人们之所以对它如此关注，是因为事实上那是民众的钱，在新加坡国内就是这样。

中国在设立中投的时候也有过一场大辩论。

目前为止，中投在黑石上的投资备受指责，因为它赔了40%。

我们能看到楼继伟先生因此丧失了很多支持。

因此，我感觉，在这些拥有主权财富基金的国家里，公众的监督会成为看管这笔钱的一个很重要的力量。

现在在挪威国内就是这样的情况。

经济观察报：那么您是否同意这样的说法：主权财富基金自去年以来的壮大是“国家资本主义”的崛起？这对全球金融市场是好事还是坏事？帕特里克：主权财富基金不是国家资本主义的新的崛起，他们不过是其政府用来规划本国经济发展的一种工具而已。

要记得，大部分主权财富基金当初之所以设立，是为了管理他们出口石油赚来的钱。

这些国家考虑的是长远的未来，当他们的石油卖完了，有这些储备金，他们才能安全度过艰难时光。

其实在这些拥有主权财富基金的国家，他们的政府一直都在本国的经济生活中扮演非常活跃的角色。

他们设立这样的基金，不是为了聚敛资产，而更多是为了保护本国经济。

他们是在未雨绸缪，通过在全球市场的多元化投资，当他们本国的经济发展放缓的时候，他们就能从这个基金中拿出钱来，这是他们应对经济低迷和衰退的一种方式。

所以，简而言之，我觉得设立主权财富基金是政府管理其当前盈余资金的一个不错的方式。

因为外汇储备是有保存期限的，放在那里会贬值，会消耗掉。

经济观察报：美国很可能在2008年面临经济衰退，主权财富基金会在这个低迷期扮演积极的角色吗？帕特里克：主权财富基金没法阻止任何已经在发生的衰退。

这些金融公司正在拿主权财富基金当信用卡来用，而主权财富基金们表现得也很像是信用卡。

金融公司们从主权财富基金那里迅速得到一大笔钱，但也要支付很高的利息。

花旗银行就要向阿布扎比的投资支付11%的利息。

而且，这些基金总会在某个时刻达到信用极限的。

主权财富基金的这些领导者们都十分聪明。

他们意识到，如果他们进行太大金额的投资，尤其是买一些金融公司的股份，很可能遭遇当地政府对他们的投资限制。

因此，我预计未来这些主权财富基金的投资大多会是中小规模的，而不会有太多过去几个月里的那些大手笔投资了。

经济观察报：您觉得，主权财富基金在全球市场活动时，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什么？缺乏高超的投资能力？还是他们的政权背景？帕特里克：我觉得对于主权财富基金而言，他们面临的最大挑战和其他类型的基金，比如对冲基金并没有区别，那就是风险控制。

他们必须在很大风险和无风险的投资之间达到一个很好很安全的平衡。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么他们面临的后果也会和其他类型的基金一样，那就是破产。

而且，相比较其他基金而言，主权财富基金需要保持比其他基金更低的风险，因为主权财富基金是用公众的钱在投资。

所以，主权财富基金必须达到平均5%到8%的回报。

如果比这个回报还低的话，那政府组建这个基金也没什么意义了。

但是，如果你要比这个更高的回报，那就意味着更高的风险。

所以，其实我觉得，很多国家都是在并不真正需要的时候建立了或将要建立主权财富基金。

看起来，有些国家似乎是为了通过设立主权财富基金来显示自己的威望和地位。

这种心态会导致一些主权财富基金的失败。

我相信在未来十年里，还会有10到15只主权财富基金出现。

今年就会有3只新的主权财富基金出现，分别是日本、巴西和沙特。

经济观察报：IMF正在组织为主权财富基金制定一些投资准则或行为规范，您对这个规范有何建议？帕特里克：我不赞同IMF或其他任何机构制定什么规范主权财富基金的规则。

任何国家对主权财富基金的规则应该与对其他外国投资者完全一样。

专门为主权财富基金的行为制定一个规则，我认为没必要。

主权财富基金已经不再躲在阴影中了，他们现在已经完全暴露了。

通过他们最近以来的这些投资，他们已经引起了媒体、政府和企业们的极度关注。

这些关注会击溃主权财富基金背后隐藏的秘密。

也许他们以前所做的一些投资将永远不会呈现在灯光下，但他们未来所做的每一笔投资都会公布，至少我们希望如此。

主权财富基金已经在变得更加透明，他们开始对媒体开口、确认他们的交易。

我想IMF 和其他各方都应该让这个过程继续，而不是做个什么法规和行为准则。

我倒是认为在这些主权财富基金国内，国民应该要求其更透明和开放，因为这是公众的钱。

尼古拉斯：主权财富基金不会改变资本市场游戏规则经济观察报：从过去几个月来看，华尔街是很欢迎主权财富基金的，但在欧洲国家好像并非如此，是吗？尼古拉斯：你说的对。

相比较欧洲内陆的国家，美国和英国很明显更积极主动地欢迎来自主权财富基金的钱。

德国国内却还在争论要不要成立一个反主权财富基金(Counter-fund)。

另一个例子是瑞银(UBS)，不久前新加坡政府投资公司(GIC)对这家瑞士银行进行了一笔大投资，这在瑞士国内引发了一场政治上的抵触，不过还不至于导致这笔交易流产。

我想欧洲内陆国家会逐渐尝到主权财富基金的大额投资带来的甜头。

经济观察报：那么您认为主权财富基金能在全球经济的低迷期发挥积极作用？美国经济被认为在今年会进入衰退。

尼古拉斯：即便用尽他们的全部财力，我也不认为主权财富基金有能力扭转美国经济的前景。

当然，主权财富基金可以在稳固金融体系方面发挥与众不同的作用，通过给银行注资，可以使这些银行的困难不要转化成为一场更糟糕的金融危机，就像他们在过去几周内所做的那样。

但是，美国的住房市场和房东们的需求已经超出了掌控。

美国经济的前景十分不确定，坦率地讲我真的不认为主权财富基金能改变什么。

经济观察报：那您是否认为，主权财富基金的壮大标志着“国家资本主义”的崛起？尼古拉斯：毫无疑问，主权财富基金的壮大是“国家资本主义”的崛起。

国有企业和资本在当今世界所拥有的经济金融力量，比他们在上世纪90年代时壮大了许多。

这是否会改变资本主义世界的游戏规则？这确实是个大问号。

我并不认为“国家资本主义”的崛起能够改变资本主义的游戏规则。

举中国的例子：随着中国市场的日渐成熟和竞争力的增强，中国公司将越来越透明，也许会进一步导致大规模的民营化，就像在欧洲发生过的一样，但同样是发生在欧洲国家的例子：有一些国有公司将永远强大，看看法国的国家电力公司(EDF)，德国的Landes－banken，还有荷兰的公共养老退休基金等等。

但是，私有部门一直表现出他们在创新和应变方面的不可匹敌的能力，我相信这将是私有资本相对于国有资本永远的优势。

经济观察报：那您觉得，主权财富基金作为全球市场的玩家，他们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什么？他们的政权背景吗？尼古拉斯：对主权财富基金而言，至关重要的是，他们必须尽快具备能运营好他们那些巨额资产的世界级的金融技能。

我相信他们已经在这么做了，但对其中一些国家而言，仍然有很大的差距需要弥补。

而从长远来看，主权财富基金的政权背景对他们而言是不是个大麻烦，还不得而知。

我倾向于认为，这将取决于每只主权财富基金背后的政府对他们所做的具体安排，我想不同的主权财富基金之间会有巨大的区别。

如果政府能在这些主权财富基金背后扮演恰当的角色的话，我想这种政权背景就不会影响这些基金长远的投资战略和成功。

经济观察报：IMF正在组织为主权财富基金建立一些投资准则或行为规范，您觉得有必要吗？尼古拉斯：在这个时候，IMF做这么一个“最佳范例”(bestpractices)的文件，换句话说，是为了给主权财富基金的投资行为和公开化提出一些建议。

不太可能有更多的法定规则，因为毕竟主权财富基金是掌握在主权国家手中的——就像他们的名字——所以只是一个自愿遵守的条款。

IMF这么做的动机是，如果主权财富基金能主动自愿遵守一些行为准则，——至少这在几个月前是不可想象的——也许就能减少贸易保护主义在西方国家反弹的风险。

至于这个行为准则的具体内容，现在仍然在讨论中。

其中一个就是透明度的尺度：主权财富基金们到底有多少钱？他们会怎样投资？他们的业绩如何？只有一些主权财富基金公开了这些信息，其他的根本没有任何信息。

不同的主权财富基金之间透明度相差很大。

你的国家，中国投资公司在过去几个月里看起来比新加坡政府投资公司(GIC)和阿布扎比投资局(ADIA)要更透明，但是比挪威养老基金的透明度要低些。

一套共享的关于透明度的指导方针是有意义的，即便真正实践它全靠这些基金的自觉性。

给巨人定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经济合作及发展组织(OECD)、美国财政部正分头分工齐行动，为主权财富基金制定一套所谓的“最佳范例”(BestPractices)。

本报获知，IMF将负责规范主权财富基金的行为规则，而OECD和美国财政部则从主权财富基金的投资审核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