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与存有:王维辋川诗析论
浅谈禅在王维山水诗中的体现
浅谈禅在王维山水诗中的体现一、引言王维(701-761),字摩诘,唐代著名山水诗人。
他的山水诗语言非常平淡自然,意境高妙。
从他被人们尊称为“诗佛”就可以看出禅与王维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作者的诗中充溢着禅,特别是在山水诗中。
本文试从王维山水诗中的空之境、静之美、淡之雅三个方面来探讨其山水诗中的禅。
二、空之境“空”,在王维山水诗中常常出现。
究竟“空”有什么含义?关于“空”,禅宗认为有三个层次:第一层即“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1](P177),第二层是“空山无人,水流花开”[1](P177),第三层是“万古长空,一朝风月”[1](P177)。
关于这三个层次,张节末先生在《禅宗美学》说:“第一境界‘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举目所见无非是铺满了落叶的空山,或是路为树叶所掩,或是根本就没有路,总之,山空的直观宣告了此处没有人,没有人也即没有佛,因此‘何处寻行迹’是有所执著之人所发出的一个不当之问;第二境‘空山无人,水流花开’,山空而没有人,虽然佛尚未寻到(也寻不到),但‘水流花开’却是一个生动的直观,它是一个无欲非人的声色之境,水正流,花正开,非静心谛听谛视无以观,观者正可以藉此境以悟心,喻示了对我执法执已经有所破除的消息;第三境界‘万古长空,一朝风月’,前一句是永恒,后一句是刹那,刹那间(‘一朝’)的风月是一个直观,喻示时空被勘破,禅者于刹那间顿悟永恒的意义。
在这三境中,空不光是讲空间,而且还透过空来看时间”[1](P177)。
无疑,张先生的阐述是非常精辟的。
纵观王维山水诗中的“空”,主要是体现在后两个境界上。
那么本文就从这两个境界来探讨一下。
来看王维的这首《汉江临眺》: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
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
[2](卷一,P168)作者在诗中写了汉江雄浑壮阔的景色。
江是如此壮阔,以至于天地外面还流着的仿佛依然是汉江的水,而山色在波澜壮阔的汉江掩映之下显得似有似无。
王维辋川诗歌浅析.doc 05.18
王维辋川诗歌浅析据《旧唐书》卷一九○下〈王维传〉所载:“(王维)得宋之问蓝田别墅,在辋口,辋水周于舍下,涨竹洲花坞,与道友裴迪浮舟往来,弹琴赋诗,啸咏终日。
尝聚其田园所为诗,别为《辋川集》。
”从这段资料,我们可以知道王维在辋口营构了一处辋川别业,且曾经写了与裴迪唱酬的作品辑为《辋川集》。
《全唐诗》卷一二八王维诗中有〈辋川集并序〉云: 余别业在辋川山谷,其游止有孟城坳、华子冈、文杏馆、斤竹岭、鹿柴、木兰柴、茱萸沜、宫槐陌、临湖亭、南垞、敧湖、柳浪、栾家濑、金屑泉、白石滩、北垞、竹里馆、辛夷坞、漆园、椒园等。
与裴迪闲暇各赋绝句云尔。
王维辋川二十首,是其受佛学禅宗思想影响,又与当时的社会背景有关,张九龄罢相,李林甫上台后,他的政治热情很快冰冷下来,对仕途不抱任何幻想和希望,逐步走上一条回避政治斗争、寻求隐以守节,追求精神解脱的道路。
(一)他既不满现状,又不甘心同流合污,能够出淤泥而不染,表现出诗人高雅的生活情趣,在诗中多有体现。
如:文杏裁为梁,香茅结为宇。
《文杏馆》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竹里馆》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辛夷坞》桂尊迎帝子,杜若赠佳人。
《椒园》当轩对樽酒,四面芙蓉开。
《临湖亭》家住水东西,浣纱明月下。
《白石滩》檀栾映空曲,青翠漾涟漪。
《斤竹岭》表格列举如下:(二)诗人隐逸山林,想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与世无争,蓝田别墅正是诗人寻求心灵寂静的居所,免受外界干扰,在诗中也多有体现。
如:彩翠时分明,夕岚无处所。
《木兰柴》不知栋里云,去作人间雨。
《文兴馆》湖上一回首,青山卷白云。
《欹湖》椒浆奠瑶席,欲下云中君。
《椒园》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鹿柴》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竹里馆》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辛夷坞》暗入商山路,樵人不可知。
《斤竹岭》隔浦望人家,遥遥不相识。
《南垞》诗中运用“夕岚”“云”的意象给人一种虚无飘渺,朦胧状态的美,那些云雾一直在缓慢的移动变化,诗人抓住瞬间变化加以深化,也说明诗人正是寻求一种安静稳定的平和心态,让人琢磨不透,也不愿让外人打扰的心境。
王维山水田园诗里的“禅趣”浅析
年第期王维山水田园诗里的“禅趣”浅析重庆市开州区实验中学邹小千我们认为,探寻王维山水田园诗中隐寓着的禅意(或禅趣),应该从以下几个维度进行剖析。
首先,应该从这类诗歌所构成的意象、意境出发,抓住诗歌体现出的“寂、远、空”这三个关键词,才能探骊得珠。
如《终南别业》: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如。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我们认为,王维追赏自然风光的雅兴和超然出尘的情致,在这首诗中得到了突出的表现。
诗人在归隐山林后、在探寻山水胜景中,悠然自得:兴来则独往游赏,兴犹未尽则忘记归家。
就像云飞流水那样,无思无虑,无牵无挂,一切任其自然;就如醍醐灌顶一般,豁然开朗,心智顿开,全都有了人生的启迪、无穷的乐趣。
而“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里蕴含的道家文化更是耐人寻味:水穷尽处,自然就是深山空静无人处,人无意而至此,可谓思与境谐,神会于物。
诗人着重写无心,写偶然,写坐看时无思无虑直觉印象,那无心淡泊、自然闲适的云,是诗人心态的形象写照。
这就是融合了“空”趣的“远”那种道家文化所体现出来的境界。
这种生活态度、作风,就是禅家所宣扬的“随缘任运”的“寂、远”。
而中国山水诗(包括山水画)都追求“寂、远”的境界。
这个“寂”不是没有一点儿声音,不是物理的静,而是哲学上的静,是内心安静澄明的状态。
这个“寂”就是澄怀净虑的状态,进入这样的状态,才能“临照万物”,才能见“事物之本然”。
这个“远”就是恢廓精神器局,进入一种超现实功利的辽远境界。
庄子《逍遥游》中的核心概念“游”的目的和意义,就是实现精神的“远”,就是“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远游之境,开启陶渊明的“心远地自偏”之意境。
其次,诗人王维并没有谈禅,但在景物描写或日常生活的吟咏之中流露出禅的意味,也就是把禅意融化在笔墨之中。
《辋川绝句》中的《鹿柴》《竹里馆》《辛夷坞》等诗中的“空”这种“寂静”的境界就是显例。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以禅入诗,以诗寓禅——论王维的禅宗思想与其山水诗的关系
以禅入诗,用诗寓禅——论王维的禅宗思想与其山水诗的关系王维是唐代著名诗人,又是虔诚的佛教徒。
他被誉为“当代诗匠,又精禅理”,有“诗佛”之美称。
王维深受禅宗的影响,故他的诗中也蕴含着浓浓的禅意,其中又以他的山水诗为甚。
禅宗赋予了王维静观、内省型的美感心理结构和了然顿悟、淡化时空观念的审美方式。
而他又以禅宗悟道的方式体验山水,梵我合一,我之“思’’消融于物之“境”中,使其山水诗形神兼备,意境空灵,禅意盎然。
不可不谓是以禅意禅趣嵌入山水之诗中,而又以山水之诗来寓所悟所领之禅意。
一、禅宗的发展佛教起源于古印度,自东汉传入我国,然后不断发展蔓延,逐步与中国传统学说相融合,嬗变为具有特色的中国佛学,对中国封建社会产生了重要影响。
隋唐是我国佛学发展的鼎盛时期,在这段时间里,相继成立了许多宗派,其中影响最大的有天台宗、唯识宗、华严宗和禅宗。
其中又以禅宗最具独特的性格,已大不同于印度的佛教。
禅宗始于菩提达摩,盛于六祖惠能,中晚唐之后成为汉传佛教的主流,也是汉传佛教最主要的象征之一。
唐代建立起来的禅宗,分北宗和南宗。
神秀的北宗主张“渐悟成佛”,要求打坐修行,称为“渐悟派”【1】。
慧能的南宗主张“心性本净,佛性本有”【2】。
强调“以无念为宗”,认为只要“明心见性”,即可顿悟成佛。
主张修行不要拘泥于形式,做任何事情都可以修禅。
如玄觉禅师在其著名的《永嘉证道歌》中所唱的“行亦禅,坐亦禅,语默动静体安然”。
禅宗吸取了印度佛教的思想,又融儒、道为一体。
二、王维信佛教的原由唐朝的士大夫崇佛形成了风气。
早在唐祚初建时;太史令傅奕在给唐高祖的一份奏疏中就曾指出:"捂绅门里,翻受秃丁邪戒;儒士学中,倒说妖胡浪语。
”而且在唐朝,儒释之间的交游成为一种时尚。
柳宗元在《送文畅上人登五台遂游河朔序》中总结说:"昔之桑门上首,好与贤士大夫游。
"唐朝的统治者对佛教亦是备受推崇。
唐太宗晚年,他亲自披阅了玄奘所译的《瑜伽师地论》,敕令写成九本,颁与九州。
禅与存有王维辋川诗析论
禅与存有:王维辋川诗析论一、前言:川鹿苑据《旧唐书》卷一九·下〈传〉所载:“(王维)得宋之问蓝田别墅,在口,水周于舍下,涨竹洲花坞,与道友裴迪浮舟往来,弹琴赋诗,啸咏终日。
尝聚其田园所为诗,别为《川集》。
”从这段资料,我们可以知道王维在口营构了一处川别业,且曾经写了与裴迪唱酬的作品辑为《川集》。
史上曾有“终南别业”与“川别业”之辨但川二十景及其二十首诗作的范畴殆无疑义。
《全》卷一二八王维诗中有〈川集并序〉云:余别业在川山谷,其游止有孟城坳、华子冈、文杏馆、斤竹岭、鹿柴、木兰柴、茱、宫槐陌、临湖亭、南、湖、柳浪、栾家濑、金屑泉、白石滩、北、竹里馆、辛夷坞、漆园、园等。
与裴迪闲暇各赋绝句云尔。
这段序文同样见于《王诘全集》中,清赵殿成注曾云:“唐书本传称维尝聚其田园所为诗号《川集》者,即此二十首,是盖当时自为一耳。
”《川诗》的辑成与川别业的环境,在历史上已极明确,但诗的精解及别业的旨义却乏人深论。
笔者以为川诗的美感来源及川别业营构的目的都与佛教有极深的关系。
王维自三十一岁贩依道光禅师后,精进佛理,诗文中也有不少论佛教名理的作品,川之作表面上虽只是自然山水的布置与描绘,其内在实有王维清修的理想寓托。
换言之,即川别业实际上如佛陀之鹿野苑,是王维心灵寓所,也是王维心中净土,川诗的终极内涵,不只是山水自然形象,而是作者契道的心灵语言。
本文之作,即希望借现象学的路径帮助诠解出川诗的终极内涵,提供品读这组诗的读者,更深入的解读方式。
王维的川,诗与画双绝,其实历来都有不少评赏,但论者只作吉光片羽的语言。
以诗来说,《而庵说唐诗》云:“诘精大雄氏之学,句句皆合圣教。
”《空同子》云:“王维诗高者似禅,卑者似僧,奉佛之应哉。
”二人虽能从王维受佛教影响的角度加以肯定,但所论不限于川诗。
《瀛奎律髓》与《朱子语录》则直接讨论到川诗。
方回《瀛奎律髓》云:右丞终南别业有一唱三叹,不可穷之妙。
如川孟城坳、华子冈、茱、辛夷坞等诗,右丞唱,裴迪和,虽各不过五言四句,穷幽入元,学者当自细参则得之。
禅意与担忧——王维《辋川集》论析
2009年10月第23卷第5期新乡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JOURNALOFXINXI^NGUNIVERSITYOct。
2009V01.23No.5禅意与担忧——王维《辋川集》论析方晓峰(郑州大学文学院,河南郑州450000)摘要:王维在《辋川集》中的诗作历来受到人们的关注,人们多认为这组诗充满禅意,表现了王维悠游自在的生活,而缺少更深入的探讨。
文章试图通过具体诗作的分析,并结合惘川庄的实际情况,以及当时的现实政治,说明悠游自在只是王维表面的生活状态,是对现实生活的逃避,表现了王维内心深处的担忧与恐惧。
关键词:王维;《辋川集》;禅意;担忧与恐惧中图分类号:1206.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4—3334(2009)05—0094—03《辋川集》中的作品,是天宝年间王维与道友裴迪在辋川庄写下的唱和组诗,王、裴作品各20首,王诗以其别致的形式、浑然天成的意境流传千载,受到后世历代诗人、评论家的好评。
胡应麟说:“右丞《辋川集》诸作,却是自出机轴,名言两忘,色相俱泯。
叭l】搦施补华概括《辋川》诸作的风格为“清幽绝俗蚍l】缁,王士祯更是赞美道:“严沧浪以禅喻诗,余深契其说,而五言尤为近之。
如王、裴《辋川》绝旬,宇字入禅……妙谛微言,与世尊拈花,迦叶微笑,等无差别。
蚍1】描这些评论都认为王维的这组诗达到了“禅”的境界。
事实果真如此吗?《辋川集》前有序云:“余别业在辋川山谷,其游止有盂城坳、华子冈、文杏馆、斤竹岭、鹿柴、木兰柴、茱萸游、官槐陌、临游亭、南坨、欹湖、柳浪、栾家濑、金屑泉、白石滩、北坨、竹里馆、辛夷坞、漆园、椒园等,与裴迪闲暇各赋绝句云尔。
"L”413从游止的美丽名字就可以看出来,辋川周边的风景十分优美,且王维又是生活在盛唐的士大夫,此时的他还没有经历安史之乱,精神上不像晚期那样孤寂,况且还有好友裴迪的陪伴,生活至少在表面上还是悠游自在的。
《旧唐书》卷一百九十《王维传》中说王维“得宋之问蓝田别墅……与道友裴迪,泛舟往来,弹琴赋诗,啸咏终日”。
唐代诗人王维研究:王维与“禅”
唐代诗人王维研究:王维与“禅”(2)唐代诗人王维研究:王维与“禅”这是一首描写景物的寂灭空灵的诗文,其寓意幽深,意境宁静安祥,淡泊空远,禅机悟境流露于字里行间,是王维禅理诗的佳作。
鸟鸣涧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这首诗说明心外一如的静寂境界,此诗禅味极浓厚,用笔疏淡而传出含蓄丰蕴的诗情画意,诗中的背景虽然在"人间",当清净的心灵,与自然境地融合为一时,却能从中体达到禅理那种"不生不灭"的实相,来解脱人世间的烦恼。
诗中寂静的空山,它并下受世间的干扰,花落、夜静、山空、无声的月光惊鸣了山鸟,然而山鸟的鸣叫,却又给山中带来了更幽静的寂静,这是一个无声中动,寂中回旋的世界。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诗人的禅境诗,已达到"意"与"境"的融合为一,它只有通过禅的体验才能加以表现,也只有在人与自然的水乳交融中,才能获得浑然一体的程度。
因此,王维的艺术成就,是令人惊心动魄的。
因此明胡应说:此诗"读之身世两忘,万念俱寂"山居秋瞑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这首诗,诗人通过"空山新雨后"的境色,细心观察,描绘了大自然美丽和可受可留,浸透了诗从禅学来看,诗的上联、次联,表现一种真空的境界,所谓一切皆归于寂静的空灵意境,三联末联,则描绘一种"即空即有,非空非有"的中道境界,使一切趋于完美和和谐。
木兰柴秋山钦余照,飞鸟逐前侣:彩翠时分明,夕岚无处所。
这是一首禅境诗,全诗的着眼点在于飞鸟的"彩翠时分明"的一句上,在这一刹那之中,它虽然有即将无的残照,以及似有似无的夕岚,不仅将这闪光的一刹那,烘托得分外鲜明,使读者体会禅趣的含寓。
同样,全诗也赋予了"秋山钦余照"的许许多多,说不清的意味。
王维《辋川集》二十首赏析
王维《辋川集》《辋川集》作于开元末年,王维中年以后,隐居辋川,过着亦官亦隐、啸傲林泉、隐避消俗的山居生活,诗人十分喜爱辋川风景,每每流连,用他那画家的眼睛去捕捉辋川的美景、用音乐家的耳朵去悉听大自然优美的旋律。
彼时,他不但创作了一幅使人赏之去病的《辋川图》,而且还与他的友人斐迪赋诗唱和,为辋川二十景各写了一首诗,共得四十篇,结成《辋川集》。
王维的二十首诗大多数写得空灵隽永,成为传世佳作。
本文着重讨论王维的《辋川集》二十首。
王维的《辋川集》组诗十分精巧别致,颇有特点:其一,全是五绝。
其二,以辋川山谷中各处游景作每首诗的题目。
其三,诗前有自序,说明这是王维自己编辑的组诗。
在《辋川集》的序言里,将集子中所描写的孟城坳等二十处地名逐一罗列出来,这是辋水一带的自然景观,也就是二十个风景点。
他以即地命题,即景赋诗的方式,有计划地描绘一个风景区,一个景观群落,这方式是前无古人的。
诗人的性格、心境和当时所处的特殊环境,综合地投射于二十首绝句之中。
我们在诗集所展现的图画中,可看到诗人喜怒哀乐情感的复杂变化;顺着诗人游止,可以描出诗人心灵的轨迹。
王维的经历颇为坎坷。
作为处于封建社会上升期的盛唐,士人们普遍有着建功立业的远大抱负,王维也不能例外。
青年时期的王维,有“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杀射五单于”①的豪情万丈;由于他的积极进取,二十一岁就进士及地了,后受贤相张九龄提携,作右拾遗。
然而,好景不长,不久后,李林甫执政,王维数犯大忌,政治无望,生命有忧。
当时,他的处境并不“适意”,甚至可以用糟糕来形容。
出于“留得青山”的目的,他过起了半官半隐生活。
但,失望、希望、羞愧、愤恨、惆怅、沉郁,内心的矛盾无法止息,一切的剧烈的心理动荡都化作“寂静”“清幽”,在这个时期写出的《辋川集》势必带有诗人悲愤幽郁的感情色彩,并成为《辋川集》的感情基调。
诗人竭力以清秀绝俗的辋川山水来消释它,但心头阴影的笼罩终难冲出,使作品带有一种摆脱不了的矛盾:诗人“空悲”、“惆怅”,便“独坐”、“长啸”以超脱,以至于逐步进入一种禅意。
浅谈王维《辋川集》中禅与世的和谐
禅要 求人 对待 事物 要随缘 而 自适 ,事 事不 要强 求 ,引导 人远 离俗 世纠 缠 ,以一颗 “ 常心 ”去待 人接物 。禅 宗 的基本 教 义是 “ 平 不 立文 字 ” “ 外别传 ”,故 其传 教之 法甚 ,教 众颇 广 ,王维 其 中 教 之一 。他 前期 受北 宗禅 苦修 、渐 悟 的影响 很深 ,后 期受 南宗 顿悟 “ 山林佛 教 ”影 响,南 北兼 修 、渐悟 与顿 悟并 重 , 以南 宗 为主 , 写 下 了 《 川集 》 。故诗集 中着 一种 “ 辋 空灵 ” “ 圆融 ”的 美 ,也 有 其随缘 而适 、 淡泊名 利 的生活 态度 在其 中 ,因此 他 的禅 是一种
关键 词 :王维; 《 辋川集 》;禅 ;- ;和谐 t t - 王 维 ,字 摩 诘 ,蒲 州 人 , 中 国盛 唐 著 名 的 山水 田园 诗 人 , 箫 声低 沉哀 缓 ,可 知 当时与 夫君 ( 君 ,对朋 友 的称呼 )离 别 的 夫 有 “ 佛 ”之 称 。 《 川 集 》 是其 晚年 在 辋 川 别 业 中 “ 隐 山 依 依不 舍 。若 是换 了另 一高 僧 ,估计 只会 说缘 来缘 去很 自然 ,不 诗 辋 归 箫 林” “ 半官 半隐 ”期 间, 与友人 裴迪 一起 到 别业 附近 的 山谷 中游 须 悲也 。但 王 维似 乎还 没到 这么 高 的境界 ,从 “ ”中可 见其 离
文 史哲
浅谈王维 《 辋川集 》中禅与世的和谐
杨 晓 晶 ’严锦 芳
( 湖北省成 宁市咸宁学院 湖 北
咸宁 470 ) 3 0 0
摘要 :王维 《 辋川集 》是 中国山水田园诗中非常优 秀的一本五 绝诗 集,其 中充分展现 了 “ 诗佛”王维晚年的禅 学思想 以及在辋川 “ 归隐”期 间的生活情趣。 《 辋川集》既中有禅理 ,又也有对世 的牵绊,两者相互依存 , 而达到和谐 。 进
论王维诗歌的诗禅融合
论王维诗歌的诗禅融合王维是唐代文坛上著名的诗人、画家,他的诗歌风光典雅,充满了禅宗的思想,以及对自然的热爱。
他的诗歌深受当时的文人雅士和后人的喜爱和赞誉,被誉为“山水田园诗派”的代表人物。
本文将探讨王维的诗歌如何融合了诗与禅两种文化。
首先,王维的诗歌体现了禅宗的思想,如“物华天宝,而祇园之花,其状虽稀,而所化之气,可充华表”,这句话表达了王维对世间善美之物的淡泊态度。
他认为,世间的繁华与美丽,虽然珍贵难得,但只是短暂的美好,最终都会消失。
他倡导人们应该拥抱内心的宁静与淡泊,追求更高层次的精神享受,实现“禅”的境界。
其次,王维的诗歌注重表现自然之美,如“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这句诗通过“茱萸”一物的描述,表现了中秋佳节的氛围和人们团聚的思念之情。
他的诗歌通过对自然风景的描写,使人穿越时空,感受到诗人内心深处的情感和思考。
他认为,自然是世间最大的艺术,人们应该像自然一样自由自在,寻找心灵的超越与升华。
最后,王维的诗歌表现了禅宗的生命哲学,如“两岩俱峙,峰如削成。
无人过处,径自通幽。
”,这句话表现了一种坚定和自信,也透露了对生命的追求。
王维的诗歌给人一种力量,鼓舞人们对生命的热爱,对人生的珍视,追求人生的价值与意义。
他的诗歌融合了禅宗的思想,表现出对人生的深刻思考和认识,为读者提供了一种悟道的途径和启示。
总之,王维的诗歌是诗与禅两种文化的结合,更是一种精神的追求和价值的体现。
他通过自己的诗歌与画作,抒发出自己的内心情感,同时影响了后人的诗歌创作。
他的诗歌也是中国文化宝库中的重要财富,值得我们好好品味和传承。
王维的诗歌在唐代文坛上的影响力是不可忽视的,他是唐代山水田园诗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诗歌创作充分融合了诗与禅两种文化。
在王维的诗歌中,我们可以看到禅宗的思想、对自然的热爱以及生命的价值观念,这些思想的融合使他的诗歌更有内涵,更具有思想深度。
禅宗哲学在王维的诗歌中是一个重要的元素,他的禅宗思想体现在他对世间事物的淡泊态度上。
禅与存有:王维辋川诗析论
禅与存有:王维辋川诗析论(3)禅与存有:王维辋川诗析论(四)色空世界的辩证基本上王维受禅学的影响极深,“空寂”是他努力以趣的境界,尽以现象学的观念来观察其“居”“忧惧”“时间”“空间”等尺标是不足的,川诗中尚有许多好诗,只有透过佛家色空辩证的角度才能欣赏到个中滋味。
原始佛教三法印所谓“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寂静”,即已展开色空世界的精义,色尘世界中诸事物,必定要经历成、住、坏、空,刹那生灭的现象,一切均“如梦如幻如电如露”(《金刚经》)没有真我在其中,禅者均明白其为幻心妄影之苦,只有涅寂静才能真正达到清凉、安乐。
十二分教不论般若经、华严经都以这种色空辩证为基础,禅宗所谓“毕竟空”也是如此。
色尘世界是因缘生,因缘灭,“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
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是故一切法,无不是空者。
”(《中论。
观四谛品二十四》)王维在川诗中也充满慧眼观照下的色空对照,譬如〈文杏馆〉之“文杏─梁”“香茅─宇”“栋里云─人间雨”,即是色尘世界物质变化的无常性。
文杏异树在因缘和合下被裁制成栋梁,香茅被结成屋宇,栋里的云化作世间的雨等等,就其物质的本质而言是一,但情境样态却已早经变化。
〈茱〉同样也写出对色尘变异的观察,诗云:结实红且绿,复如花更开,山中傥留客,置此茱杯。
据原田宪雄所考:“茱。
……木高丈余,皮青绿色。
叶似而阔厚,紫色。
三月开红紫细花,七月八月结实似子。
”王维写茱花从“结实”(三月)到“花开”(七八月)到“茱杯”,冷眼看尽自然草木的生、住、异、灭。
〈辛夷坞〉一首更是显出如此的刹那生灭: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这首诗中,芙蓉花曾“红”灿发,诗人却在瞬间从其“开”写到“落”。
时间在王维这些作品中似乎已不分三月或七八月,也不分朝夕春秋,仿佛只一刹那,这些草木却已然瞬息万变,历刹那千劫。
英国诗人布莱克说:“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王维早已在川诗中的草木,寄寓着“诸行无常”“诸法无我”的道理。
唐代诗人王维研究:王维与“禅”
唐代诗人王维研究:王维与“禅”唐代诗人王维研究:王维与“禅”王维(701年-761年,一说699年—761年),唐朝河东蒲州(今山西运城)人,祖籍山西祁县,唐朝著名诗人、画家,字摩诘,号摩诘居士,世称“王右丞”。
王维参禅悟理,学庄信道,精通诗、书、画、音乐等,与孟浩然合称“王孟”。
1、诗佛王维以禅入诗,为唐诗注入特有禅趣的王维(七○一至七六一,一作六九八至七五九),出生时,他的母亲梦见维摩诘进入室中,故取字号"摩诘"。
开元九年(七二一),举中进士。
张九龄为宰相时,擢升他为右拾遗,不久转任监察御史;一直到他辞官退朝之前,官拜至尚书右丞,当时的人尊称他为"王右丞"。
归隐后,时常与高僧共游,又和处士裴迪等日谈经典,兴趣浓厚,不觉疲乏。
曾经皈依荷泽神会禅师,从之参禅。
他是唐代著名的诗人、画家、书法家,兼通音乐。
当时有被推崇的诗仙李白、诗圣杜甫,而王维则被称为"诗佛",三人在盛唐诗坛上多有建树,可说是居三足鼎立的重要地位。
王维早年就信仰佛教,曾"十年座下,俯伏受教"于道光法师。
他一生习禅,与南、北二系的禅师均有交往,先受北宗神秀一系禅学思想的薰陶,又受南宗荷泽一系禅学思想* 。
他的母亲崔氏曾"师事大照禅师三十余岁,褐衣蔬食,持戒安禅,乐住山林,志求寂静",大照禅师就是神秀的高足普寂。
王维并写有《为舜闍黎谢御题大通大照和尚塔额表》、《谒璇上人并序》、《过福禅师兰若》等,大通就是神秀的諡号,璇上人就是瓦官寺的道璇,出于神秀门下,福禅师就是受神秀亲传,与普寂同门的义福或惠福,可见王维与北宗禅师有密切的接触交往。
王维与南宗的关系更为深厚,他除了皈依慧能大师的弟子神会外,还受神会之托,撰著《能禅师碑》,这是最早撰述南宗创始人思想的文献资料。
他经常向神会请教佛法,他的许多诗作更常常"遥契南宗",说明王维深受慧能、神会禅学思想* 。
佛教禅宗与王维山水田园诗
1999年10月第15卷 第4期唐都学刊T angdu JournalO ct. 1999V o l115N o14α佛教禅宗与王维山水田园诗陈敏直(西安公路交通大学人文系,陕西西安 710061) 摘 要:王维是一个佛教徒,禅宗是中国人的佛教。
佛教禅宗是王维走向山水自然的一个重要因素。
他的山水田园诗,渗透了佛光禅影,主要表现在诗歌题材的选择;诗歌意境的审美倾向;以诗参禅的思想情趣;以及“顿悟”的艺术表现形式。
关键词:佛教禅宗;王维;山水田园诗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0300(1999)04-0043-04在多姿、多彩的文学创作的背后,总能看到哲学的影子,作家的世界观、人生观支配着他的创作取向,甚至影响到他对题材的选择。
盛唐时期的王维,继承陶渊明、谢灵运的传统,将山水田园诗推向颠峰。
他的山水田园诗创作,从里到外都渗透了浓厚的佛教色彩,尤其是禅宗的影响更是直接而强烈。
一、王维与佛教禅宗佛教发源于印度,自东汉传入我国,不断地发展蔓延,逐渐与中国固有学说相交融,遂嬗变为独具特色的中国佛学。
对中国封建社会产生了重要的、多方面的影响。
尤其是佛教断定人生为“苦”,人生的本质即“苦”,人生面对的世界也是“苦”,“苦海无边”,佛教就是教人如何脱离“苦”的哲学。
这一人生观,同社会生活中失意者、绝望者以及备受压榨而无力抗争的阶层,容易产生共鸣。
王维信奉佛教,有其家庭影响的重要因素。
王维的父亲去世较早,母亲崔氏青年守寡,以佛为伴,虔诚信奉三十多年,这对王维的一生影响很大。
小时候经常随母跪坐焚香,念诵佛经。
一生乐此不疲,中年遭遇恩师张九龄罢相,以及“安史之乱”以后,更是一头投入“佛”的怀抱,为自己的精神寻找一个归宿。
《旧唐书・列传・文苑下》载:“维弟兄俱奉佛,居常蔬食,不茹荤血,晚年长斋,不衣文彩……有京师日饭十数名僧,以玄谈为乐。
斋中无所有,唯茶铛、药臼、经案、绳床而已。
退朝之后,焚香独坐,以禅诵为事。
田园诗:王维《积雨辋川庄作》原文翻译及赏析
【导语】陶渊明等诗⼈形成东晋⽥园诗派,谢灵运、谢朓等诗⼈形成南朝⼭⽔诗派,王维、孟浩然等诗⼈形成盛唐⼭⽔⽥园诗派。
诗⼈们以⼭⽔⽥园为审美对象,把细腻的笔触投向静谧的⼭林,悠闲的⽥野,创造出⼀种⽥园牧歌式的⽣活,借以表达对现实的不满,对宁静平和⽣活的向往。
下⾯是⽆忧考为⼤家带来的:⽥园诗:王维《积⾬辋川庄作》原⽂翻译及赏析,欢迎⼤家阅读。
积⾬辋川庄作唐代:王维积⾬空林烟⽕迟,蒸藜炊⿉饷东菑。
漠漠⽔⽥飞⽩鹭,阴阴夏⽊啭黄鹂。
⼭中习静观朝槿,*清斋折露葵。
野⽼与⼈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
译⽂连⽇⾬后,树⽊稀疏的村落⾥炊烟冉冉升起。
烧好的粗茶淡饭是送给村东耕耘的⼈。
⼴阔平坦的⽔⽥上⼀⾏⽩鹭掠空⽽飞;⽥野边繁茂的树林中传来黄鹂宛转的啼声。
我在⼭中修⾝养性,观赏朝槿晨开晚谢;在*吃着素⾷,和露折葵不沾荤腥。
我已经是⼀个从追名逐利的*中退出来的⼈,⽽鸥鸟为什么还要猜疑我呢?韵译空林积⾬,薪⽕难以点燃。
午饭做完,马上送向⽥间。
漠漠⽔⽥,飞起⼏只⽩鹭;阴阴夏树,传来婉转鸟鸣。
惯于⼭间安静,早起遍地看花。
*长吃素⾷,采摘路葵佐餐。
我与野⽼已融洽⽆间,海鸥为何还要猜疑?注释积⾬:久⾬。
辋(wǎng)川庄:即王维在辋川的宅第,在今陕西蓝⽥终南⼭中,是王维隐居之地。
空林:疏林。
唐孟浩然《题⼤禹寺义公禅房》诗:“义公习禅处,结宇依空林。
”烟⽕迟:因久⾬林野润湿,故烟⽕缓升。
藜(lí):⼀年⽣草本植物,嫩叶可⾷。
⿉(shǔ):⾕物名,古时为主⾷。
饷东菑(zī):给在东边⽥⾥⼲活的⼈送饭。
饷:送饭⾷到⽥头。
菑:已经开垦了⼀年的⽥地,此泛指农⽥。
漠漠:形容⼴阔⽆际。
唐罗隐《省试秋风⽣桂枝》诗:“漠漠看⽆际,萧萧别有声。
”阴阴:幽暗的样⼦。
唐李端《送马尊师》诗:“南⼊商⼭松路深,⽯床溪⽔昼阴阴。
”夏⽊:⾼⼤的树⽊,犹乔⽊。
夏:⼤。
啭(zhuàn):⼩鸟婉转的鸣叫。
鸟的宛转啼声。
黄鹂:黄莺。
“⼭中”句:意谓深居⼭中,望着槿花的开落以修养宁静之性。
禅与存有:王维辋川诗析论
禅与存有:王维辋川诗析论(2)禅与存有:王维辋川诗析论王维川诗以〈孟城坳〉为第一首,这是王维结“居”的地方,诗云:新家孟城口,古木余衰柳,来者复为谁。
空悲昔人有。
此中的“谁”(人)、“家”(居),正是“存在”的思考。
王维借结庐孟城口,来认识“此在”的世界。
物有古木、衰柳,人有昔人、来者,新与旧,今与昔的时间变动与人事代谢中,生命“居”于何处呢?此生命又是谁呢?关于此诗,前人评述颇多,如明高?《唐诗品汇》卷三十九引南宋刘辰翁评曰:“如此俯仰旷达不可得。
”胡震亨《唐音癸签》云:“非为昔人悲,悲后人谁居此耳。
总达者之言。
”俞陛云《诗境浅说续编》云:“孟城新宅,仅余古柳,今虽暂为己有,而人事变迁,片壤终归来者。
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诘诚能作达矣。
”前人对此诗的评述多着一“达”字,显然从魏晋美学的角度而来。
其中徐增与沉德潜的说解较为详细。
徐增《唐诗解读》卷三云:此达者之解。
我新移家于孟城坳,前乎我,已有家于此者矣,池亭台,必极一时之胜。
今古木之外,惟余衰柳几株。
吾安得保我身后,古木衰柳,尚有余焉者否也。
后我来者,不知为谁?后之视今,亦犹吾之视昔,空悲昔人所有而已。
沉德潜《唐诗别裁》卷十九则云:言后我而来不知何人,又何必悲昔人之所有也。
达人每作是想。
这些说法旨在体现达人境界,用庄子来解释王维诗,但充其量只传达了如海德格尔“存有”的体验而已,忽略了“空悲”二字可能有更深的内蕴。
王渔洋《蚕尾续文》曾说:“王裴川绝句,字字入禅。
”即使表面不着一字,其实深通禅理。
在其旷达的人生视域及存有世界的开拓之外,其实有超越存有的指向──即佛家之“空”。
换句话说,王维此诗如以海氏的“世界”来作为说明的凭借,则王维已然超出海氏的“世界”界说而朝向融合“非世界”的探索。
这是佛家“空”观下不离真俗二谛的引领。
虽然我们不能论定王维是否达究竟空寂,但此诗中超离人居于世的“新家”内蕴就在“空悲”二字。
我们可以从此诗看到其语言意涵渗透的方向:古木来者新家空昔人谁“此在”之悲,王维已知其“空”,而“新家”也朝向“空”的境地。
浅析王维诗歌中“禅”
浅析王维诗歌中“禅”浅析王维诗歌中“禅”唐朝诗歌中的“禅”道——浅析王维诗歌中“禅”禅诗或称佛教诗歌,是指宣扬佛理或具有禅意禅趣的诗。
自从佛教在汉晋之际从印度传入,这类诗歌就应运而生。
禅与中国诗歌的结合,就形成了诗歌园地中的一个奇异品种──禅诗。
禅诗大体包括两部分。
一部分是禅理诗。
这部分禅诗的特色是富于哲理和智慧,有深刻的辨证思维。
另一部分则是反映僧人和人修行悟道的生活的诗,诸如山居诗、佛寺诗和游方诗等。
表现空澄静寂圣洁的禅境和心境是这部分禅诗的主要特色。
这些诗多写佛寺山居,多描写幽深峭曲、洁净无尘、超凡脱俗的山林风光胜景,多表现僧人或人空诸所有、万虑全消、淡泊宁静的心境。
禅与诗的结合,有其内在本质上的必然性。
二者都面对着一个根本的大问题:生命。
二者的发生和圆满也都基于同一种情况:觉悟。
禅和诗所要完成的,都是体验和打开,使原本存在于事物中的东西重新凸现出。
禅诗自晋代以,在中国有着一千多年的历史。
除了历史上诗僧们的大量作品外,像谢灵运、陶渊明、白居易、王维、孟浩然、苏轼、唐寅等历代诗人,也都留下了不少传世之作。
读唐诗和读宋词一样,如果不懂禅,那境界什么的,就肯定是与你无缘的了。
比如寒山与拾得,颇有六朝人飘遗之风,他们同行止共往还。
“寒山住寒山,拾得自拾得”,都是“疯癫”型的异行僧人。
其实,他们的“癫”与“疯”何尝不是佯装呢?在阅尽人世炎凉、看破俗风卑之后,他们干脆个假作真时真亦假。
“高高峰顶上,四顾极无边。
独空无人知,孤月照寒泉。
泉中且无月,月自在青天。
吟此一曲歌,歌终不是禅。
”当诗人一旦与禅思冥合,六根不胶着于物时,诗人就能以明境般的心涵容万物,对境无心,应物而不累于物。
这种水月相忘的圆融境界,圆融得脱落了圆融念,便是平常心。
他们饥吃饭,寒即向火,困打眠。
禅悟后回归平淡,以随流的心境恢复到本的空明,所谓无住生心。
要了解一株花,就必须变成这株花,去做这株花,去享受阳光和雨露的恩泽,把握感觉到生命的全部律动。
谈“以禅论诗”——以王维山水诗为例
95品 评谈“以禅论诗”——以王维山水诗为例柯 昱在《沧浪诗话》中,严羽提出“论诗如论禅”,同时指出,盛唐之诗为禅中上乘之品。
而盛唐诗人中,王维享有“诗佛”的美誉,其山水诗蕴含丰富的禅学意味。
实际上,“以禅论诗”的真正核心在于“妙悟”,本文以王维的山水诗作为研究对象,以“妙悟”作为切入口,论证“以禅论诗”的方法在诗歌鉴赏实践中运用的可行性。
严羽的《沧浪诗话》是一部中国古代诗歌理论、诗歌美学著作,具有较强的系统性和理论性,是宋代最负盛名、对后世影响最大的一部诗话。
在这部著作中,严羽提到“论诗如论禅”,开辟了以禅喻诗的论诗方式。
同时,严羽进行分级,将盛唐之诗列为禅中第一义,又将诗道的核心归于妙悟。
运用“以禅论诗”的方法论作为指导,鉴赏盛唐诗人王维所擅长的山水诗中的妙悟,人们可以一睹禅中第一义之风采。
分析诗中禅意,也是严羽诗论的一次实践尝试。
一、“以禅论诗”之争在《沧浪诗话·诗辨》中,严羽说:“禅家者流,乘有小大,宗有南北,道有邪正。
学者须从最上乘、具正法眼,悟第一义,若小乘禅,声闻辟支果,皆非正也。
论诗如论禅,汉、魏、晋与盛唐之诗,则第一义也。
大历以还之诗,则小乘禅也,已落第二义矣;晚唐之诗,则声闻辟支果也。
学汉、魏、晋与盛唐诗者,临济下也。
学大历以还之诗者,曹洞下也。
”严羽所述的“论诗如论禅”,引起了广泛的争论。
其中,一个主要争论为:严羽“以禅喻诗”是否必要,这直接关系到这个方法是否能成立的问题。
一些诗学学者认为,不必借禅为喻,甚至反对“以禅喻诗”,认为这种方法会阻碍诗的发展。
例如,与严羽处于同时期的刘克庄认为:“诗之不可为禅,犹禅之不可为诗也。
何君合二为一,余所不晓。
夫至言妙义,固不在于语言文字,然舍真实而求虚幻,厌切96品 评近而慕阔远,久而忘返,愚恐君之禅进而诗退矣。
”相反,一些诗家学者甚为推崇严羽的“以禅喻诗”,明代都穆《南濠诗话》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严沧浪谓论诗如论禅:‘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
分析王维诗与禅
分析王维诗与禅分析王维诗与禅唐代诗坛上,受佛教思想影响最大的诗人莫过于王维。
下面来看看!明代胡应麟《诗薮》说:“太白五言绝,自是天仙口语,右丞却入禅宗。
”王维在世时。
他的友人苑成就称他是“当代诗坛,又精禅理”(《酬王维序》)。
后代诗评家也注意到王维与佛教的紧密关系,赠予他“诗佛”称号,并将其与“诗仙”李白,“诗圣”杜甫相提并论。
一、工维与禅王维,字摩诘(公元701―706年),太原祁县人。
自幼聪慧,出身于官宦世家,受到良好的传统文化教育和书香的熏染,能诗善画,精通音律,多才多艺。
早年有儒家治世之抱负,中年具道家隐逸之风采,晚年得佛家治心之精髓,很符合古代传统士大夫“入于儒,出于道,逃于佛”的理想人格。
王维晚年沉迷佛法,与早年家庭环境有关。
据其《请施为寺表》,其母崔氏“师事大照禅师三十余岁,褐衣蔬食,持戒安禅,乐住山林,志求寂静。
”温柔敦厚的母亲长年诵经奉佛,潜移默化。
而其弟王缙也是大照禅师的弟子,“尝官于登封,因学于大照。
”浓郁的家庭氛围,深刻影响了王维的思想。
王维信佛还与当时佞佛的社会风气有关。
开元、天宝年间,禅宗大盛。
北宗神秀初到长安,“王公已下,京邑士庶,竞至礼谒,望尘拜伏,日有万计”,曾受武则天、唐中宗礼遇,安史之乱前兴盛一时。
王维写过一篇《为舜黎谢御题大通大照和尚塔额表》,大通就是神秀,大照就是普寂(神秀亲传弟子)。
乱后,北宗渐微,南宗兴起,王维受南宗首领神会之托为慧能(南宗创始人)撰写了一篇《能掸师碑》。
从这一表一碑中也可看出,王维对禅学有很深的造诣,绝非一般人的浅尝辄止。
然而王维信佛,更多的受个人经历的影响。
开元十三年,因伶人舞狮子案受牵连,被贬济州,任司仓参军,后经张九龄擢拔。
张九龄被贬后,李林甫上台,政治日益黑暗。
王维失去了政治依靠,也失去了早年博取功名的雄心,隐逸思想占据主流。
安史之乱中,“禄山陷两都,玄宗出幸,(王)维扈从不及,为贼所得。
维服药取痢,伪称暗疾。
禄山素怜之,遣人迎置洛阳,居于普施寺,迫以伪署。
王维《辋川别业》赏析
【导语】王维作品绘影绘形,有写意传神、形神兼备之妙。
王维以清新淡远,⾃然脱俗的风格,创造出⼀种“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诗中有禅”的意境,在诗坛树起了⼀⾯不倒的旗帜。
王维的⼭⽔诗关于结构画⾯,使其层次丰富,远近相宣,乃⾄动静相兼,声⾊俱佳。
下⾯是⽆忧考为⼤家带来的王维《辋川别业》及赏析,欢迎⼤家阅读 辋川别业 唐代:王维 不到东⼭向⼀年,归来才及种春⽥。
⾬中草⾊绿堪染,⽔上桃花红欲然。
优娄⽐丘经论学,伛偻丈⼈乡⾥贤。
披⾐倒屣且相见,相欢语笑衡门前。
译⽂ 没到东⼭已经将近⼀年,归来正好赶上耕种春⽥。
细⾬涤尘草⾊绿可染⾐,⽔边桃花红艳如⽕将燃。
从事经论学的有道⾼僧,年⽼伛偻了的超逸乡贤。
披⾐倒屣出来和我相见,开怀谈笑站在柴门之前。
注释 ⑴别业:别墅。
晋⽯崇《思归引序》:“晚节更乐放逸,笃好林薮,遂肥遁于河阳别业。
” ⑵东⼭:指辋川别业所在的蓝⽥⼭。
⑶春⽥:春季的⽥地。
《宋书·周朗传》:“春⽥三顷,秋园五畦。
” ⑷堪:可以,能够。
⑸欲:⼀作“亦”。
然:同“燃”。
⑹优娄:释迦牟尼的弟⼦。
⽐丘:亦作“⽐邱”。
佛教语。
梵语的译⾳。
意译“乞⼠”,以上从诸佛乞法,下就俗⼈乞⾷得名,为佛教出家“五众”之⼀。
指已受具⾜戒的男性,俗称和尚。
经论:佛教指三藏中的经藏与论藏。
《梁书·谢举传》:“为晋陵郡时,常与义僧递讲经论。
” ⑺伛(yǔ)偻(lǚ)丈⼈:《庄⼦》外篇·卷七上《达⽣》:“仲尼适楚,出于林中,见痀偻者承蜩,犹掇之也。
仲尼⽈:‘⼦巧乎?有道邪?’⽈:‘我有道也。
五六⽉累丸,⼆⽽不坠,则失者锱铢;累三⽽不坠,则失者⼗⼀;累五⽽不坠,犹掇之也。
吾处⾝也若厥株拘,吾执臂也若槁⽊之枝,虽天地之⼤,万物之多,⽽唯蜩翼之知。
吾不反不侧,不以万物易蜩之翼,何为⽽不得!’孔⼦顾谓弟⼦⽈:‘⽤志不分,乃凝于神,其痀偻丈⼈之谓乎!’”伛偻:特指脊梁弯曲,驼背。
丈⼈:古时对⽼⼈的尊称。
王维《辋川集》的主旨浅析
王维《辋川集》的主旨浅析•相关推荐王维《辋川集》的主旨浅析作者简介:张瑜(1987—),女,汉族,河南省三门峡市人,学生,文学硕士,单位:河河南大学古代文学专业,研究方向:唐宋文学。
摘要:《辋川集》是王维的重要代表作,人们对其诗作中包含的禅宗佛理做了很多研究,本文通过对文本的细读并从文中的一些意象来浅析诗人的创作主旨。
关键词:王维;辋川诗;忧虑王维是我国文学史上继陶渊明、谢灵运之后以山水田园诗见长的又一大家,因为他精通音乐擅长绘画,这无疑又与他的诗作相映成辉。
其著名的《辋川集二十首》是在他隐居辋川别业时写的一组小诗。
这组小诗将诗人自甘寂寞的山水情怀表露的极为透彻,在明秀的诗境中处处氤氲着禅宗佛理的气息,然仔细品味便觉其有一股淡淡的忧患、悲伤之情。
雅景与忧情交融在一起构成了辋川诗歌的基调,本文便从这组诗歌的字里行间去寻找它的灵魂所在。
一.学者们对《辋川集》的评析王维在《辋川集并序》中言:“余别业在辋川山谷,其游止有孟城坳、华子冈、文杏馆、斤竹岭、鹿柴、木兰柴、茱萸沜、宫槐陌、临湖亭、南土宅、欹湖、柳浪、栾家濑、金屑泉、白石滩、北土宅、竹里馆、辛夷坞、漆圆、椒园等,与裴迪闲暇各赋绝句云。
”[1]一直以来人们对这组诗评价极高,明胡应麟《诗薮》云:“右丞辋川诸作,却是自出机轴,名言两忘,色相俱泯。
”,近代大家俞陛云《诗境浅说续编》云:“世称妙语,亦即此诗之意境”,黄叔灿的《唐诗笺注》中云:“辋川诸诗,皆妙绝天成,不涉色相。
”但都是重在强调其意境优美、韵味深远,关于诗的主旨却未做深究。
目前学术界对《辋川集》的研究偏重于对其禅理禅趣的探讨。
如刘丽的《空寂之趣——读王维》[2]、谢旭斌的《美的邂逅与重构——论王维》[3]等。
而方晓峰的《禅意与担忧——王维论析》[4]一方面分析了辋川诗的禅意另一方面又结合当时政治道出了王维当时隐约担忧的心态,分析的十分有理,我在此便是在前人的基础上以辋川诗为一个整体来简析这组诗的主旨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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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与存有:王维辋川诗析论本文是关于王维的文学文章,仅供参考,如果觉得很不错,欢迎点评和分享。
一、前言:辋川鹿苑据《旧唐书》卷一九·下〈王维传〉所载:“(王维)得宋之问蓝田别墅,在辋口,辋水周于舍下,涨竹洲花坞,与道友裴迪浮舟往来,弹琴赋诗,啸咏终日。
尝聚其田园所为诗,别为《辋川集》。
”从这段资料,我们可以知道王维在辋口营构了一处辋川别业,且曾经写了与裴迪唱酬的作品辑为《辋川集》。
文学史上曾有“终南别业”与“辋川别业”之辨但辋川二十景及其二十首诗作的范畴殆无疑义。
《全唐诗》卷一二八王维诗中有〈辋川集并序〉云:余别业在辋川山谷,其游止有孟城坳、华子冈、文杏馆、斤竹岭、鹿柴、木兰柴、茱萸沜、宫槐陌、临湖亭、南垞、敧湖、柳浪、栾家濑、金屑泉、白石滩、北垞、竹里馆、辛夷坞、漆园、椒园等。
与裴迪闲暇各赋绝句云尔。
这段序文同样见于《王摩诘全集》中,清赵殿成注曾云:“唐书本传称维尝聚其田园所为诗号《辋川集》者,即此二十首,是盖当时自为一帙耳。
”《辋川诗》的辑成与辋川别业的环境,在历史上已极明确,但诗的精解及别业的旨义却乏人深论。
笔者以为辋川诗的美感来源及辋川别业营构的目的都与佛教有极深的关系。
王维自三十一岁贩依道光禅师后,精进佛理,诗文中也有不少论佛教名理的作品,辋川之作表面上虽只是自然山水的布置与描绘,其内在实有王维清修的理想寓托。
换言之,即辋川别业实际上如佛陀之鹿野苑,是王维心灵寓所,也是王维心中净土,辋川诗的终极内涵,不只是山水自然形象,而是作者契道的心灵语言。
本文之作,即希望借现象学的路径帮助诠解出辋川诗的终极内涵,提供品读这组诗的读者,更深入的解读方式。
王维的辋川,诗与画双绝,其实历来都有不少评赏,但论者只作吉光片羽的语言。
以诗来说,《而庵说唐诗》云:“摩诘精大雄氏之学,句句皆合圣教。
”《空同子》云:“王维诗高者似禅,卑者似僧,奉佛之应哉。
”二人虽能从王维受佛教影响的角度加以肯定,但所论不限于辋川诗。
《瀛奎律髓》与《朱子语录》则直接讨论到辋川诗。
方回《瀛奎律髓》云:右丞终南别业有一唱三叹,不可穷之妙。
如辋川孟城坳、华子冈、茱萸沜、辛夷坞等诗,右丞唱,裴迪和,虽各不过五言四句,穷幽入元,学者当自细参则得之。
《朱子语录》云:摩诘辋川诗余深爱之,每以语人,辄无解于余意者。
方回与朱子虽然识辋川之妙,但一云“穷幽入元”,一云“无解余意者”,二者都点到为止,不曾申其深意。
其他评赏辋川诗或取其“诗法”,如李瑛《诗法易简录》云:“幽淡已极,却饶远韵。
”或取其“诗境”如俞陛云《诗境浅说续编》云:“世称妙悟,亦即此诗之意境。
”黄叔灿《唐诗笺注》云:“辋川诸诗,皆妙绝天成,不涉色相。
”或只论画境,如王鏊《云泽长语》云:“摩诘以淳古淡泊之音,写山林闲适之趣,如辋川诸诗,真一片水墨不着色画。
”等等,即使能指出其名理深旨者,如胡应麟《诗薮》云:“右丞辋川诸作,却是自出机轴,名言两忘,色相俱泯。
”俞陛云《诗境浅说续编》云:“《辋川集》中如孟城坳、栾家濑诸作,皆闲静而有深湛之思。
”等,也都只提到一鳞半爪而已。
至于画,只存目于“宣和画谱”,多已散佚,但从辋川图历代题跋、品鉴的文字也可一窥辋川别业的风光。
如“秦少游书辋川图后”、“黄伯思跋辋川图后”等,都有一番纸上神游之趣。
其中《容斋随笔》记辋川图轴云:“鹿苑即王右丞辋川之第也。
”一段话最发人深思。
洪迈与蓝田县鹿苑寺主僧的这番对话,令人联想佛陀在波罗奈斯国,渡憍陈如等五比丘,说四圣谛法的鹿野苑,王维辋川二十景也有“鹿柴”之设,黄叔灿《唐诗笺注》还曾评析云:“反景照入,空山阒寂,真糜鹿场也。
”糜鹿在佛家是“真性”的象征。
王维辋川的营构,不论从诗、画或山水本身,处处都有禅者的痕迹,应是可以肯定的。
笔者以为,辋川诗山水空灵,意境幽淡渺漫,其美感不只是形象本身,而是经验此美感的主体生命所经历的抽象体验(此即道)之呈现,这个抽象体验即牟宗三论审美品鉴时所谓的“妙慧”概念。
牟先生说:“审美品鉴只是这妙慧之静观,妙感之直感,美以及美之愉悦即在此妙感之静观直感中呈现。
”这也就是牟先生所谓“无相原则”。
牟先生其实已直接取用佛教术语来解释文艺美学,本文诠解辋川二十首,也是基于这种理念的应用。
二、此在、世界与非世界为了深入赏析辋川诗,本文藉现象学“此在”“世界”等术语,用以配合佛教世界观来观察王维辋川诗之世界。
在海德格尔的思想中,有与东方思维极近似的内涵,借以来诠解老庄或佛家是极为合适的。
海德格尔的思想以“Sein”为根本,一般翻译作“在”“存在”“存有”等,这个“存在”先于一切知识,先于主体与客体之分化。
海氏自己曾说:““存在”不是思想的产物,而“思想”反倒是“存在”的产物。
”这种语言、经验无以言说的“存在”境界,与佛教之“禅”的路径有相似之趣。
在整个存在论的系统中,“人”是理解此“存在”的关键,海德格尔称之为“Dasein”,一般译为“亲在”、“此在”等。
“此在”是万有中能意识到,发觉到自己的“有限性”、“时间性”的主体。
海氏把“人”之“时间性”、“空间性”联系在一起,但时间与空间都不是科学知识度量万物变化的尺标,而是与“人”俱在的一种“意识”。
它们构成了Dasein(此在)的Welt(世界)。
人生在世,时间性并不能分割人为的过去、现在、未来。
空间也一样,世界对于“此在”本身并无间隔可言。
“此在”就是“(我)在世界中”,既无“我”与“世界”二元分离,也无主体、客体分立现象。
但是,海氏的“世界”观却是有限的,与禅定的唯一与永恒却终究不同。
海德格尔提出“死”的哲学意义来真正体验“此在”与“世界”。
这是远古以来人类在诗歌与艺术中惆怅和沉思的一大重心。
“死亡”是不能真正体会的,却又是不可避免的,因此人会产生一种特殊心境,海氏称此为“忧思”(Angst)“忧思”是“此在”的特殊状态。
“此在”不是知识所能掌握的,而是透过“忧思”“死亡”“时间”“空间”来体验。
以上是海德格尔现象学的几个重心。
至于“诗”,也是海氏推崇的,他认为“诗”中有“意象的世界”,只有通过这个世界,才能体验到真正的、曾存在过的世界。
在海氏《存在与时间》一书中,几个基本问题便是“此在”、“时间”、“空间”、“忧思”与“世界”,这是本文想要藉用的座标。
然而海氏的“世界”观与“存在”观与佛家根本上是不同的。
他定位“此在”向之超越存在着的那种东西为“世界”,基本上并不着重于非“此在”之物,他是单向地以“世界”来体验“此在”。
而禅则不落两边,《金刚经》说:“如来所说三千大千世界,即非世界,是名世界。
”(一合理相分第三十)因此佛家的“世界”是海氏“世界”与“非世界”的整体相生相成,有其无限性,而海氏的“此在”、“世界”、“时间”等等,都属有限性的,因此“此在”才有“死亡”等“忧思”,禅者则愉悦喜乐,“无有恐怖,远离一切颠倒梦想”(《般若波罗密多心经》)。
观察王维辋川诗的世界,仅仅以海氏的存在世界来看是不足的,我们仍需辅以佛家的世界观来了解。
佛家最终境界是“无有一法可得”,《金刚经》说:“过去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一体同观分第十八)时间的过去、现在、未来,只是心念变易的产物,“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
”(《金刚经?威仪寂静分第二十九》)在佛理中时间、空间及世界实一合相,不可说的,可说可得的,都是有限的。
我们可以说,西方哲学的“存有论”到海德格尔已突破主、客分立的现象,但:“它们依然具有一种客观性,而且也是目的论的,这意味着这些观点依然具有某种形式,即不是完全无相的。
”而禅却是无住的、无相的。
此外,海氏所揭示的是一种理论功夫,而禅则为实践工夫,二者也不相同。
综言之,海氏的“世界”说,在佛家充其量只是有情世界与器世间,佛家的世界则为华藏世界,是净土宗所谓十八种圆满报土,是华严经十说的毗卢遮那如来净土。
《华严经》云:“二十佛刹微尘数。
世界围绕,纯一清净,佛号法界净光明。
”又云:“二十佛刹微尘数世界围绕,纯一清净。
佛号大变化光明网。
”……“此一一世界中,一切世界,依种种庄严,递相接连,成世界网。
于华藏庄严世界海,种种差别,周遍建立。
”(《大方广佛华严经十》)华严净土是“现象圆融的世界”,现象即本体,本体即现象,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举一尘而尽宇宙,举一毫而尽法界,所谓“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
”(《神会语录残卷》一三九页)巧的是王维的辋川,“辋水沦涟,与月上下。
”(《王摩诘全集》卷十八〈山中与裴秀才迪书〉)又布置二十景,一一入诗,如“二十佛刹微尘数世界围绕,纯一清净。
”令人不禁兴起禅佛世界的联想。
三、辋川诗的世界建构王维号称“诗佛”,一生写过不少以禅入诗的作品,但有些禅理诗只涉禅语名理,并非以自然景物展示真如宇宙,中晚年定居辋川之后的作品才渐渐有“对境无心”,不生是非,不起忧乐,不染尘念的体现。
王维早年奉佛,其母师事大照禅师三十余年,禅宗是他主要学习的内涵,此外也兼修华严、净土。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卷三〈终南别业〉)之后,大自然景物在他的诗中处处流露出许多似有若无的禅光佛影,构织成一处空灵、寂静的世界。
辋川二十景如华藏二十佛刹微尘世界,如佛国净土般予人无限感悟。
辋川诗的创作时间约于唐玄宗开元中叶到天宝年间此时王维自宋之问遗族手中购置这份别业,重加修葺,作为母亲崔氏持戒安禅的居所,“新家孟城口”(〈孟城坳〉)二十景中的孟城坳便是王维的新家所在,由时间的今昔,空间的迁移,与人事新旧的代谢,辋川二十景因而织入存在的许多思考与王维得自于禅佛的独特视野。
表面的辋川山水实含融着王维对无常、无我、生灭世界的观照。
(一)人之居也如诗德国诗人贺德龄(Holderlin)尝言:“人之居也如诗”(poetically man dwells)经由“诗—言说—探寻人类存在的本质”,这也正是海德格尔对“此在”阐说的方式。
换句话说,人“居”于世界这个本质是可以透过诗而得到彰显。
海德格尔说:“居(dwelling)”实为“寓”(to dwell)于天地之中,是人“在世存有”(being-in-the-wold)的实存本然性开显。
“诗”的“语言”“召唤”出天、地、人、神四方聚集与自身的事物,使“此在”开显成一统一的四重整体,这便是“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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