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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宵别梦寒（元伯祭）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弘一法师）2019年5月14日夜
二○一二年五月五日夜，约十一点，我还在深圳住所楼下饮酒，二姐哭着传来噩耗，
元伯已于半小时前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我强忍悲痛告别一席友人，离桌才几步，泪水
便夺眶而出，走出几十米，心和胃便隐隐作痛，当夜垂泪几乎至天明，前尘往事仿若
如昨，一时醉意全无。

虽是意料中事，但真正等到阴阳陌路，心痛仍是难以承受。

生死面前无大事，再重要的工作也全无心情理会了。

五月九日晨，我怀着无比悲痛的
心情，回到故乡太阳冲沉痛悼念我们至亲至爱的元伯，此时他的遗体已封至冰棺，从
此天人两隔！
三个月前的春节，我在家乡寺坪见到日思夜想的元伯。

从发现胃癌，他已历经了近三
年的病痛折磨，此时癌细胞已经扩散至全身。

夜深人静，屋内熄了灯，外面大雪纷飞，他坐在床头，背后倚靠着厚厚的棉被，一把电热扇让屋内充满了温暖火红却又沉寂的光。

疼痛难忍的时候，他便趴在伯母身上唉声叹气，我在背后给他轻轻按摩，他经常
痛得整夜整夜的不能成眠，我便陪他拉家常，一起回忆他一生走过的或幸福或艰辛的
时光，聊聊我工作上的悲喜和外面变幻的世界，直到他身心疲惫忘记些疼痛、意识模
糊而渐渐睡去。

他第二日逢人便说明儿这孩子没什么瞌睡，其实他哪里知道，我在面
对一个即将大去之人的那种悲伤又难舍的心情！他也知道自己时日不长，仍坚持从湘
西回桃源过最后一个春节，见一见久违的亲人。

一个月前清明节的时候，元伯上洗手间都要伯母扶看了，有一次他从马桶上起来，差
点一头跄在地上，他说自己的脑袋撑不起来，断了神，不是好兆头。

我从深圳奔赴回
老家祭完祖先后，当天就带上老婆儿子，和成都的大哥一家、元伯一起长大的几个家
族兄弟近十人赶到吉首探望他老人家。

元伯见到这么多亲人很开心，精神好像比春节
时焕发了很多。

家里睡不下，哥哥在宾馆开好了房我也不想去，陪了元伯三晚，夜了
便趟在客厅沙发上。

这时元伯已经没吃米饭大半年了，酸奶、米糊和擂茶这三样流质
成了他饮食的全部，他还开玩笑说，自己和我的小孩冲冲婴儿时一样了。

其实疼痛已
经加深，只是他开始吃止痛片在缓解，每天输着营养液勉强维持着微弱的生命迹象。

假日结束，我在与元伯告别的时候，俯身下去深深的抱住趟在病床上的他，这时他已
泣不成声，泪水瞬间淹没了天地。

别后几天，形势急转直下，伯伯已经什么也不能吃了，并开始猛烈的呕吐。

老家有落
叶归根的风俗，元伯随即回到了桃源的医院，五一节后的两天，我和元伯通了最后一
次电话，那时他已经虚弱得声音模糊了，他强打精神叫了我一声“明儿”，病床旁的
哥哥便接过了电话。

我和元伯有非常深厚的感情。

小时候，我和元伯同住一片屋檐下，他带给我许多童年
的欢乐和潜移默化的教育；长大后，在我求学求知的道路上，元伯给了我很多关心和
鼓励；这几年，元伯更是对我的工作和生活给予了许多善意的提醒和精神上的支持。

可以说，我成长的每一个脚步，几乎都充满了他老人家的深切关怀！
元伯的一生，是辛苦操劳的一生。

少年时期，元伯顶着丧父之痛，辍学在家，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充当家庭主要劳动力，协助奶奶勤俭持家，修水库、挑重担，在周家渡
过最困难的艰苦岁月中，元伯做出了不可磨灭的突出贡献；青年时期，为了将书哥抚
养成人，他长年在外奔波，披星戴月、风餐露宿，到深山拉镉，赴异乡打岩，做小工、赚小钱，用他壮实的身躯和一身蛮力，尝尽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

元伯的一生，更是宽厚仁慈、乐观豁达的一生。

他对我们这些侄儿侄女像自己的儿子
一样亲，元伯留给我们的印象，就像他那幅遗像一样，永远是和蔼可亲的笑容，永远
是爽朗的笑声，永远像个长不大的老玩童。

我几乎没见过他发火生气、忧愁沮丧的样子。

即使在重病期间，他表现得仍然是那么勇敢和坚强，没有说过一句低头丧气的话。

老天是不公平的，伯伯受尽苦难大半生，晚年还身患胃癌、心脏病、高血压、糖尿病、痛风这几乎每一种病都要人命的重症，承受了常人难以想像的痛苦。

他临走时的那种
绝望、无助和无奈，想想是何等的让人纠心。

元伯生前说：我们家穷困潦倒受人欺凌
的时候，我在山上爬、土里刨、田里转，从来也没有想过能跳出太阳冲这个小圈圈，
也没有想过在吉首一呆就是十三年，更没有想过还能住上这么干净舒适的大房子。

其
实这些，都是因为他在艰苦卓绝的环境下，富有远见将书哥送出农村、用心良苦严格
教育的结果。

照此讲，上天在不公平中，还是给予了元伯应有的福份和回报!
如果说元伯的去世给了我们什么启发的话，我想大概有两点吧。

首先，长辈们应该爱
惜自己的身体。

太阳冲的父母是天底下最通情达理、善良无私的一群人，你们要改掉
一生为儿女操劳的“恶习”，都已经退休年龄了，珍爱生命、享受人生，才是对儿女
最大的支持。

再者，晚辈们尽孝应趁早。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想想那
是何等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