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的艺术——简论汪曾祺小说语言观兼及其小说语言特色
论汪曾祺作品的语言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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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汪曾祺作品的语言特点汪曾祺的作品,小说也好,散文也好,都具有反复欣赏、品味的价值。
欣赏的是什么呢?是语言,是汪曾祺那炉火纯青的白话汉语。
汪曾祺的语言文白夹杂,有时极雅,有时极俚,时能出人意表。
他重视从古典文学中汲取营养,他一再提到明代作家归有光的几篇著名散文。
他的语言有文人气,但又和现代语言融合无间,和五四后的旧白话有很大不同,是一种纯熟,寓绚烂于平极的语言。
让我们来感受这些精美的汉语语言,领略他那些平淡作品中激动人心的力量吧。
汪曾祺的文学语言,具有某种纯形式的美。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
对语言的文学性缺乏敏感的人,其对文学作品的欣赏水平便是大可怀疑的。
而要懂得什么是白话汉语之美,要品味白话汉语最高的文学性,汪曾祺不可不读。
在《自报家门》中,汪曾祺说:“语言的美不在一个一个句子,而在句与句之间的关系。
包世臣论王羲之字,看来参差不齐,但如老翁携带幼孙,顾盼有情,痛痒相关。
好的语言正当如此。
语言象树,枝干内部汁液流转,一枝摇,百枝摇。
语言象水,是不能切割的。
一篇作品的语言,是一个有机的整体。
”注重于在一句中“炼”出一个光彩的字,或者热衷于在一篇之中“炼”出几个耀眼的句,都不是一种最高的追求,都难免失之于矫情、做作。
好的文学语言,应该是每一句单独拿出来,都平淡无奇,但在作品整体中,在前后的文气相接中,却读每一句都如嚼橄榄。
汪曾祺所追求的,正是这样一种语言境界。
汪曾祺并不无意于“炼”出那种奇崛的字句,他字字句句都那么寻常、甚至土气,但一句一句地读下来,却感到真是“一句也不能少”。
这当然不是说,在品味汪曾祺作品时,就没有那种特别有味道的句子。
实际上,在汪曾祺的作品中常会碰到这样的句子,并且每每要玩味再三。
这说明对于语言魅力,他是有意追求的。
但汪曾祺作品中特别有味道的句子,却并不具有“奇崛”的特性,也并不能脱离整个作品而存有,假如把它从前后文中抽离,仍然是寡味的大白话。
以汪曾祺小说为例,汪曾祺小说的特色之一就是特殊的语言魅力。
浅析汪曾祺小说语言艺术特色与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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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汪曾祺小说语言艺术特色与价值汪曾祺是中国当代作家中至今为止受到争议很少的一位,汪曾祺小说以独特的语言艺术受到文学界高度推崇,探究汪曾祺小说的语言有哪些出众的特色,并从中寻找根源和发现价值,对现代的小说创作具有启发意义。
标签:汪曾祺;小说语言;审美特色;价值影响汪曾祺是中国当代作家中至今为止受到争议很少的一位:他作品的审美价值、本人的文学气质、在文学界的地位都得到了创作界和评论界的高度认同。
汪曾祺的相关创作,别人都赞同他的散文十分出众,但他在小说中表现的文采,也不见得比散文逊色。
他的小说,每篇都很独到。
它不仅内容充实,艺术表现也很出彩。
他的小说情节简单,但他随意挥洒,语句优美,句式独特,句句留有余韵,富有感染力,既让读者赞叹,又给人以无穷的魅力。
汪曾祺小说的魅力,除故事本身外,叙述人的语言可谓功不可没,该论文主要在其语言上加以探讨和论述。
一、汪曾祺小说语言的艺术特色1.通俗化读汪曾祺小说的人基本都知道,汪曾祺小说在故事情节上的设置非常普通,人人都能看得懂,散漫浏览也容易不知不觉中陷入那淡淡的温馨中。
通俗易懂的文字,淡雅的笔触,加上那平易近人的写作态度给汪曾祺的作品带来了出众的人气,让很多喜欢文学的人了解到这么一位有个性的作家。
对一篇节选自《受戒》的小短文至今记忆犹新。
两个小孩天真烂漫,一个是想去当小和尚的傻小子,一个是可爱的小姑娘。
刻画两人互踩脚丫的嬉闹画面仍时常浮上脑海,惹人一笑。
看到那就有一种轻松和舒畅的感觉涌进内心,让读者被这样的文字和语言感动。
我常看汪曾祺的小说,他的语言也许并不华丽,但却从不矫揉造作。
他的笔触里没有过多的渲染和意想不到,即使在生活贫困的年月里他也能保持独有的那份优雅,用一种近乎调侃的语调叙说他在抗日战争时西南联大的学习生活,每当读及他的大学时代,你会产生错觉,会误认为抗日战争时的昆明城趣味十足,小说里汪曾祺的那些同学,人家可乐着呢——许多的男生在跑警报的时候会带着女生爱吃的瓜子、花生,守候在女生的宿舍门口,所以跑警报的时候正是他们谈恋爱的绝佳时期,所谓的“患难见真情”,于是在那千百次的警报中,有些女生发现一个是真情的,有的女生则发现多个真情实意的男生。
汪曾祺小说的语言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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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汪曾祺小说的语言特征————————————————————————————————作者:————————————————————————————————日期:浅论汪曾祺小说的语言艺术——以《大淖记事》为例【摘要】随着80年代的文学创造的繁荣发展,作家的创作个性日益彰显出来,以构建现代审美原则为宗旨的“文学的启蒙传统”悄悄地崛起并走向繁荣。
汪曾祺以其独到的见解和审美视角,就其语言艺术来讲,其真实性;打破小说、诗歌、散文的界限,诗意性和叙事性和谐交融,俗中见雅,雅中见俗,淡而有味,继承了其师沈从文的语言风格;重视对氛围的渲染,来展现健康的人性美;朴实无华;全局把握,行云流水等让其在文学史上占据了十分重要的位置。
【关键字】小说语言特征真实性打破小说、诗歌、散文的界限重视对氛围的渲染健康的人性美朴实无华行云流水一、真实性艺术来源于生活,生活是艺术的唯一来源。
脱离生活的艺术其生命价值较低。
例如,贾平凹本来对农村生活,民间文化有较深的了解,写出了《商州初录》等优秀作品。
但后来他转入写城市生活,由于没有深入、细致的了解,因此比较肤浅,文学价值不高,如《废都》,引起了广大读者的争议。
汪曾祺就注重对现实生活的把握,很多小说里的人物、语言、环境可以在他的故乡、他熟悉的环境中能找到原型。
在《逝水<大淖记事>是怎么写出来》中,有这样的描述:“我从小喜欢到处走,东看看,西看看。
路过铁匠店,我走进去看老铁匠在模子上敲打半天,敲出一个用来钉在小孩虎头帽上的小罗汉。
路过画匠店,我歪着头看他们画‘家神菩萨’……”《大淖记事》里的大淖、铁匠、妇女、人物的习性,说话的腔调几乎都能从他的故乡中找到原型。
其语言来源于生活,朴质真实,体现在口语化和地方方言的使用。
王安忆说“汪曾祺的小说,可说是顶容易读的了。
总是最平凡的字眼,组成最平凡的句子,说一件最平凡的事情。
” 不加过多的粉饰,信马由鞭。
王安忆又说:“汪曾祺讲故事的语言也颇为老实,他几乎从不概括,而尽是详详细细,认认真真地叙述过程,而且是很日常的过程”。
浅析汪曾祺小说语言的感觉化表意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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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汪曾祺小说语言的感觉化表意特征汪曾祺小说的语言具有丰富的感觉化表意特征,主要体现在视觉、听觉和味觉三方面,在视觉上主要通过对不同色彩的渲染和线条的勾勒来展现绘画之美,在听觉上主要体现在小说语言的节奏和韵律具有音乐之美,在味觉上主要体现在饮食的气味和舌尖上的触觉展现的生活之美。
一、视觉——多彩隽永的风俗画特征汪曾祺笔下的艺术世界是多彩的、隽永的,是能引起人们无限遐想的,产生无限的审美意蕴和审美价值的。
他的很多小说都注重使用背景来烘托人物和情节,充满风俗画的效果。
他认为“小说就应该是跟一个可以谈得来的朋友很亲切地谈一点你所知道的生活”。
所以,呈现在他笔下的民风、民俗、民情以及人物活动的场景,都是简单而无过分的装饰,小说给人宁静的、亲切的感受,所营造的大多是多彩、隽永、温婉的意境。
汪曾祺很多的小说中运用了色彩的渲染和烘托,这也是形成汪曾祺小说风俗画特征的一个重要方面。
如“浓绿的,多得不得了的绿叶子;殷红的,胭脂一样的,多得不得了的红花;非常热闹,但又很凄清。
……王玉英长得很黑。
但是两只眼睛很亮,牙很白。
王玉英有一个很好看的身子。
红花、绿叶、墨黑的脸,明亮的眼睛,白的牙,这是李小龙天天看的一幅画。
”仅仅“黑”、“亮”、“白”三个字就描画出王玉英美好的倩影,在浓绿的叶子和殷红的花之间,这个倩影显得素静、典雅。
这段描写就像是呈现在我们眼前的一幅风俗画,多彩生动,闹中有静,美中又浸透着一种淡淡的凄凉。
又如“从此,巧云就和邻居的姑娘媳妇在一起,挑着紫红的荸荠、碧绿的菱角、雪白的莲枝藕,风摆柳似的穿街过市,发髻的一侧插着大红花”,通过对几种带颜色的植物的描写,一幅民间妇女劳作的风俗画跃然纸上,既渲染了一种充满生机和朝气的氛围,也侧面突出了“巧云们”即使生活中遭遇了许多磨砺和苦难,对未来生活依然充满希望、坚定地面对人生苦难的信念,女性的那种自立自强的精神之美也深深地打动、激励了读者的心灵。
除了色彩的渲染外,有些则是凭着他那奇妙精炼的线条勾勒,对线条的勾勒更显示出汪曾祺作为语言大师在小说语言上的艺术。
汪曾祺小说语言特点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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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小说语言特点分析摘要汪曾祺作为中国最后一位士大夫,其作品注重对古典文化的描写,有很深的意境美,在文学史上,他的小说不可复制,独一无二,具有独特的地位。
丰富的民间体验为其小说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又因其曾经师从沈从文,因而他的小说带有一种散文的笔调,其中,精确、简练的形容词的使用塑造了其清新自然的语言风格。
这篇文章以汪曾祺的小说为研究范围,了解概括汪曾祺小说语言的特点的使用,从词性、修辞、和短句对汪曾祺的语言进行研究,对其自然、清新、生动的文体风格的塑造进行探讨。
关键词:汪曾祺;小说;语言AbstractWang Zengqi as the last scholar in China, his works focus on the description of classical culture, there is a deep artistic beauty, in the history of literature, his novel can not be copied, unique, unique position. The rich folk experience provides a rich material for his novels, and because of his former division from Shen Congwen, his novel has a prose style, in which the use of precise and concise adjectives shapes its fresh and natural language style. This article takes Wang Zengqi's novel as the research scope, analyzes and summarizes the use of the characteristics of Wang Zengqi's novel language, and studies the language of Wang Zengqi from the part of speech, rhetoric and phrases, and explores the shaping of his natural, fresh and vivid style.Key words: Wang Zengqi; novel; language目录TOC \o "1-3" \h \u 摘要IAbstract II引言 1一、汪曾祺小说语法词汇的特点 1(一)、形容词 11、表示颜色的形容词的使用 22、叠词33、其他形容词 4(二)、动词51、汪曾祺动词的连用常用来表达人物的心理状态52、汪曾祺小说的动词连用常用来刻画人或物的行为特征 63、汪曾祺动词的连用有时常用来表现主人公的某种特殊的情感7(三)、数词8(四)、小结8二、汪曾祺小说中句子结构的特点9(一)、短句9(二)、短句的建筑美9(三)、小结10三、汪曾祺小说中修辞的特点10(一)、比喻10(二)、比拟111、拟物112、拟人11(三)、小结12四、汪曾祺小说语言研究的目的及意义12参考文献13附录14致谢15引言从沈从文的乡土小说之后,汪曾祺因师从沈从文常常被认为文风与沈从文相似,但沈从文却说“他比我写的好。
关于汪曾祺小说艺术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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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1.独特的观念(“小说是回忆”);曾经小说下过一个定义:“跟一个可以谈的来的;从汪曾祺目前的小说来看,他的作品大多是故乡高邮的;回忆是一种远距离的凝望和选择,时间过滤掉外在的尘;2.欢娱和谐的小说风格汪曾祺本人的个性和气质是倾;汪曾祺的小说营造了一片没有权力浸染纯然而宁静的乡;3.萧散简远的小说语言汪曾祺的小说耐读、耐品、耐;汪曾祺小说的化一、1.独特的小说观念(“小说是回忆”)汪曾祺曾经小说下过一个定义:“跟一个可以谈的来的朋友亲切地谈一点你所知道的生活。
”于是,我们阅读他的小说,仿佛感觉到是一个岁月老人在夕阳下讲述些有意思的往事,清淡、飘逸、耐品味,那些浓烈的、激动的、过于悲伤的东西都在他的娓娓叙述中变得淡而又淡。
人情世故,舒缓有致,自有一番坐看云起的淡定。
从汪曾祺目前的小说来看,他的作品大多是故乡高邮的风土人情、市井生活,那里有他童年生活的记忆和梦想,《受戒》、《大淖记事》、《异秉》等这些他写得最好的作品都属于童年回忆。
为什么写得最好的是那些离现实最远的作品呢?回忆中的故乡童年到底给我们带来了那些审美经验?回忆是一种远距离的凝望和选择,时间过滤掉外在的尘嚣与浮躁,沉淀下那些醇美的、在生命中留下印迹的东西。
蓦然回首中,记忆里的往事点点滴滴叠印起来,形成了独具个性的艺术世界。
2.欢娱和谐的小说风格汪曾祺本人的个性和气质是倾向于和谐欢娱的,文如其人,其小说也具有相同的风格。
40年代的汪曾祺由于年轻气盛,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浮躁凌厉”之气,老年以后汪曾祺参透了许多人世的纷争,越来越达观,他不习惯于对现实生活进行严格的拷问,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追求的不是深刻,而是和谐”。
于是,我们只在他的少数作品里看到些许锋芒和嘲弄,比如《讲用》。
而他的大部分作品表达的都是爱与美、温情与风俗,氤氲着世俗人生的欢娱。
汪曾祺作品的语言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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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作品的语⾔风格1.流畅⾃然的语⾔阅读汪曾祺的⼩说,我们很容易发现他作品的特点,那就是语⾔的朴素⾃然。
李振鹏曾说过:“汪曾祺的⼩说创作,极⼤部分是以他的故乡江苏⾼邮地区三四⼗年代乡镇⽣活为素材的。
时代的久远,地域的局限,本来会使⼈有点隔膜感,然⽽读过他作品的⼈,⽆论南北,⽆论⽼幼,却都有⼀种既陌⽣新奇⼜熟悉亲切地现实感。
”[1]他认为汪曾祺的作品之所以会让⼈有这种熟悉亲切地现实感,是因为汪曾祺创作的语⾔是平淡朴素⽽⼜⾃然的,⼈们能够轻易读懂他的⼩说⽽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
汪曾祺认为语⾔是具有流动性的,他的作品语⾔具有显著的⽔性特征,他既注重单个句⼦上的锤炼,也注重句与句之间或段与段之间的关系。
⽤⼀句话来总结汪曾祺锤炼作品语⾔的经验,那就是⽂⽓在句、段之间的贯通,这些丰富的经验在他作品中有着很好的体现。
阅读汪曾祺的作品,尤其是他的短篇⼩说,读者⼏乎感觉不到⼩说的语⾔运⽤了夸张、双关等具有技巧的修辞⼿法,就连作家们最常运⽤的⽐喻⼿法,在汪曾祺的作品中也极少被使⽤,这样不加修饰的语⾔让他的作品如同清⽔芙蓉⼀般去掉了所有的繁杂和浮夸,只留下⽔⼀般的纯净明快、⾃然流畅,如果细细品读,就会让⼈感到余味绵长。
如果说语⾔是⽓质的外化,那么汪曾祺的作品语⾔就好⽐被⽔磨练洗刷过的⽯⼦,⼲净圆润同时⼜赏⼼悦⽬。
汪曾祺在六⼗多岁时创作了《⼤淖记事》、《受戒》等著作,在创作之前,他所经历过的漫长⼈⽣历程让他对社会和⽣活都有了独属于⾃⼰的深刻感受,⼈⽣路上的坎坷不平让他参透了⼈⽣,从⽽拥有了平淡的品性,这样的品性渗透到他的作品中,就内化成了作品语⾔独特的⽔性特征,这种⽔性的特征让他的作品语⾔在拥有如⽔⼀般流动⽓韵的同时,⼜拥有了清⽔芙蓉似的⼲净,还具备了如同落花流⽔般沉静的⽓质。
2.⾏云流⽔的散⽂化结构汪曾祺⾃⼰曾经说过,“严格意义上的⼩说有⼀点像⼭,⽽散⽂化的⼩说则像⽔。
”[2]他所创作的⼩说正有着⾏云流⽔般的散⽂化风格,呈现给读者的是散漫连贯⽽⼜舒缓的叙事特征。
浅析汪曾祺小说语言的艺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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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汪曾祺小说语言的艺术美浅析汪曾祺小说语言的艺术美引导语:汪曾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他以散文笔调写小说,写出了家乡五行八作的见闻和风物人情、习俗民风,富于地方特色,下文是他的小说语言的艺术美分析材料,欢迎大家阅读学习。
作为沈从文的入室弟子,汪曾祺可以算是中国现当代文坛上一个不可忽视的人物。
汪曾祺的小说从文体上来讲与沈从文的文体风格一脉相承,结构上松散自由,语言上优美含蓄。
读汪老的小说,三言两语后,你定会被他小说营造的独特"气场'所吸引。
而这个气场是由他的独具个性的语言构建起来的。
人们在欣赏文学作品的时候,首先并且直接与人们的感受发生特殊联系的就是文学作品的语言。
如果不能理解文学作品的语言,欣赏文学作品就成了空谈。
因此本文将从汪曾祺小说的音画之美,准确之美,空白之美三方面来解读他语言艺术,以下试分述之。
一、汪曾祺小说语言的音画美汪曾祺的小说语言传统色彩浓重,尤其在汉语的表达上。
读他的小说,你几乎感觉不到他在讲故事。
他的小说更像是一场闲谈,三言两语,情节自在语言的铺展中流动,典雅含蓄,清婉通脱,自有一种气定神闲的悠然从容。
汪曾祺的小说语言之美给人直观的印象是声音和画面的结合。
汉语的一个特点就是"四声'。
"声之高下'和"言之长短'形成了语言的气脉流动。
汪老曾在《自报家门》中谈到,"语言之美不在一个一个的句子,而在句与句之间的关系语言就像水,是不能切割的。
'句与句之间贯穿始终的是语言本身所蕴含的气脉,它会跟随句子的衔接和扩展得以流动。
具体来讲,"言之长短'是指长短句的搭配,汪曾祺在小说语言中常常用到。
例如在《大淖记事》中,介绍大淖南岸的繁荣景象,几乎全用的长短句搭配:"小轮船漆得花花绿绿的,飘着万国旗,机器突突地响,眼瞳冒着黑烟,装帧,卸货,上客,下客,也有卖牛肉的,高粱酒,花生瓜子,芝麻灌糖的小贩幺幺喝喝,是热闹过一阵的。
浅论汪曾祺小说的语言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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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汪曾祺小说的语言特征浅论汪曾祺小说的语言艺术——以《大淖记事》为例【摘要】随着80年代的文学创造的繁荣发展,作家的创作个性日益彰显出来,以构建现代审美原则为宗旨的“文学的启蒙传统”悄悄地崛起并走向繁荣。
汪曾祺以其独到的见解和审美视角,就其语言艺术来讲,其真实性;打破小说、诗歌、散文的界限,诗意性和叙事性和谐交融,俗中见雅,雅中见俗,淡而有味,继承了其师沈从文的语言风格;重视对氛围的渲染,来展现健康的人性美;朴实无华;全局把握,行云流水等让其在文学史上占据了十分重要的位置。
【关键字】小说语言特征真实性打破小说、诗歌、散文的界限重视对氛围的渲染健康的人性美朴实无华行云流水一、真实性艺术来源于生活,生活是艺术的唯一来源。
脱离生活的艺术其生命价值较低。
例如,贾平凹本来对农村生活,民间文化有较深的了解,写出了《商州初录》等优秀作品。
但后来他转入写城市生活,由于没有深入、细致的了解,因此比较肤浅,文学价值不高,如《废都》,引起了广大读者的争议。
汪曾祺就注重对现实生活的把握,很多小说里的人物、语言、环境可以在他的故乡、他熟悉的环境中能找到原型。
在《逝水<大淖记事>是怎么写出来》中,有这样的描述:“我从小喜欢到处走,东看看,西看看。
路过铁匠店,我走进去看老铁匠在模子上敲打半天,敲出一个用来钉在小孩虎头帽上的小罗汉。
路过画匠店,我歪着头看他们画‘家神菩萨’……”《大淖记事》里的大淖、铁匠、妇女、人物的习性,说话的腔调几乎都能从他的故乡中找到原型。
其语言来源于生活,朴质真实,体现在口语化和地方方言的使用。
王安忆说“汪曾祺的小说,可说是顶容易读的了。
总是最平凡的字眼,组成最平凡的句子,说一件最平凡的事情。
” 不加过多的粉饰,信马由鞭。
王安忆又说:“汪曾祺讲故事的语言也颇为老实,他几乎从不概括,而尽是详详细细,认认真真地叙述过程,而且是很日常的过程”。
正如上面所说他朴实地再现了生活。
例如:“这里的人,衣服被里洗过后,都要浆一浆。
论汪曾祺作品的语言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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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汪曾祺作品中的语言特色《徙》开头:很多歌消失了。
结尾高先生在东街住过的老屋倒塌了,临街的墙壁和白木板门倒还没有倒。
板门上高先生写的春联廿在。
大红朱笺被风雨漂得几乎是白色的了,墨写的字迹却还很浓,很黑。
从这些典型的汪曾祺式的语言中,我觉得他的特点有两个:1.长短句交错特别是开头,他喜欢一句话把一个事端出来,简单却又准确。
汪曾祺曾说过,大意好像是检验文字的唯一标准是准确。
他说“隔夜饭要热后煮开再吃”就是很好的语言。
2.不重情节而重意韵。
也许不重情节这话不妥,我不知道是否有人和我样的感觉,汪曾祺叙事,先端出个开头,然后哗啦哔啦就讲,讲这啊,讲那啊,然后突然就完了。
让人一愣,又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汪曾祺的小说被称为“散文化的小说”,就是这种意境意韵的流转。
他受过废名的影响,而废名的小说被往往称为“诗化的小说”。
废名喜欢李义山的诗“我是梦中传彩笔,欲书花叶寄朝云。
所以废名的小说如被朱光潜称为“破天荒”的《桥》中很明显的一个感觉就是“跳”在这里列举她们望着小林哩,还低声的讲些什么。
小林看牛,好一匹黄牛,它的背上集着一只八哥儿。
翻着翅膀跳。
但他不敢下去,截然的一转身,“回去”。
回头走不过十步呀!抬起头来稀罕一声了再有,树上的花不形得少了,依然黄的,白的,绿叶之中,古干之周,小林的手上却多得不可奈何,沿着颈圈儿挂。
忽然他动也不动的坐住——一树脚下是那放牛的小姑娘。
暂时间两双黑眼睛猫一般的相对。
下得树来,理出一串花,伸到小姑娘面前“给你“琴儿,谢谢。
”而汪曾祺的行文也带上一点这种“跳”的感觉。
如《八千岁》,写一个有钱的吝啬鬼一般的米店老板,在被人强取豪夺一笔钱后,气愤地把桌子一拍是晚茶的时候,儿子又给他拿了两个草炉烧饿八千岁把烧饼往帐桌上一拍,大声说“给我去叫一碗三鲜面!”这里一种跳动感摄人魂魄,但细细思量又不知是何意韵再如《卖眼镜的宝应人》中宝应人信誓旦旦:”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玉不怕火,”化学“的见火就着。
汪曾祺小说的艺术特色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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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小说的艺术特色分析汪曾祺(1920年3月5日—1997年5月16日),江苏高邮人,中国当代作家、散文家、戏剧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
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以下是小编为大家整理的汪曾祺小说的艺术特色分析相关内容,仅供参考,希望能够帮助大家!《大淖记事》和《受戒》都是汪曾祺先生优秀的短篇小说。
汪老先生的文章,语言如行云流水般潇洒自如,信马由缰,充满了平淡之美。
他的文体清新别样,文字中充满了传统的文化底蕴,带有鲜明的风俗画特征。
汪曾祺小说处处浸润着中国传统文化中最优秀的人文主义及和谐氛围,他在小说中挖掘并赞扬人性美,突显健康人性,和谐人性。
个人觉得汪曾祺的文风很优美、淡雅,他的文章大多清新自然,采取民间化的叙事方式,为我们娓娓道来了类似江南乡下人的日常生活。
《大淖记事》和《受戒》这两篇小说正是其代表作品,充分体现了汪曾祺小说的艺术特色。
汪曾祺的小说,往往在浓郁的乡土风俗画的描写之中渗透着作者传统的哲学意识和审美态度。
他笔下的人物总是暗合传统的真善美,并在与假恶丑的对立中获得美的升华。
这是汪曾祺文化小说创作的基本审美态度和道德尺度。
汪曾祺不重人物性格,而重氛围渲染,以玄远清丽的真淳飘逸之气,表现健全的人性和健康的美。
温软的水,朦胧的`月,摇曳的云影,迷人的沙洲,感应着明海小和尚、小英子、巧云、十一子们细微神秘的心灵震颤;那混沌的爱,迷离的情,则展示了生命的腾踊,美的精魂的跃动。
汪曾祺纤笔一枝,将人的自然情欲写得如此美绝人寰,一尘不染。
作者既重视小说创作的潜移默化的认识作用,同时又欣赏和玩味顺乎自然、超脱功利的人生境界,这使他的小说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霭,释放出一种多义的主题内涵。
他的小说就像是一幅清新淡泊、意蕴高远、韵味无穷的水乡泽国风俗画,在《受戒》结尾处那充满着生活情越的水荡景色描绘那样楚楚动人,犹如一幅美丽的画画恒久地定格在读者的视觉之中。
汪曾祺的小说语言优美,有散文化的趋势。
他自己说;“我不善于讲故事,也不喜欢太象小说的小说,即故事性很强的小说。
汪曾祺小说的语言特色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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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小说的语言特色探析作者:张航来源:《青年时代》2020年第17期摘要:汪曾祺认为:“写小说就是写语言。
”汪曾祺的小说语言自然、清新,少有修饰,多是对平凡生活的叙述,可以让人感受到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
汪曾祺的语言并非完全随意,而是给予语言更多、更大的自由性。
“语言即内容”“语言即风格”,本文将在对其小说语言的管窥中寻求那独树一帜的语言特色。
关键词:汪曾祺;小说;言语特色一、引言俄国形式主义语言本体观认为:“形式即意味,形式建立自己的内容而直接成为本体。
”对于小说创作,语言是构成小说的本体之一。
汪曾祺的小说语言简单、质朴,摆脱了语言工具性地位,往往将平凡自然的生活场景描摹地清新、淡雅,少有修饰、干脆历练的语言,更符合人物的身份特征。
在语言运用上,汪曾祺有独到的见解:“写小说就是写语言。
”语言作为小说的一部分,可以是一种形式,也可以是一种手段,还可以是一种工具。
语言本身具有内容性。
从汪曾祺的小说中发现,故事情节似乎被置于次要地位,结构的安排也相当松散,但语言的节制、简洁、口语化,让小说犹如“清水出芙蓉”般绚烂。
平实而真切的语言是其小说作品的一大特色。
二、言语铺陈准确、地位,符合人物身份特征在小说语言里,语言是体现作家创作意旨的重要载体。
在语言运用上,要么极尽华丽地表达,要么费尽心思来遣词造句,以追求文学语言的意蕴与特色,但汪曾祺小说里的语言却如同流水般简洁、自如、质朴、清新。
在语言表达上,语言与内容是相互渗透的。
想要表达一种内容,可以选择华丽的语言,也可以选择质朴的语言。
在小说语言里,特别是在现代小说创作中,语言往往是越朴素越有味。
屠格涅夫这样写大树的伐倒过程:“大树叹息着,庄重地倒下了。
”汪曾祺读到这里时不由叫好。
对于大树的倒下,也许会写“慢慢地倒下”,也许会写“沉重地倒下”,但却很难写得出“庄重地倒下”。
同样,《高老夫子》中“我辈正经人,确乎犯不上酱在一起”可谓绝妙。
对于句子中的“酱在一起”,与“高老夫子”为绍兴人的生活习惯有关。
浅析汪曾祺小说语言的艺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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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 》中 ,介绍 大淖南岸 的繁荣景象 ,几乎全用 的长短句搭 配 : “ 小 究所 的温室 ,温 室里冬天也 结黄瓜 , 西红柿 : “ 结 西红柿那样红 , 轮船 漆得 花花 绿绿 的 ,飘 着 万 国旗 ,机器 突突 地响 ,眼瞳 冒着黑 黄瓜 那样绿 ,好 像上 了颜 色一样 。”在这里 ,就 只能这样表达 ,放 好像 上 了颜色 一样 ” 烟 ,装帧 ,卸 货 ,上客 ,下 客 ,也有 卖牛 肉 的 ,高 梁酒 ,花 生瓜 羊 娃不 清楚 温 室的原 理 ,也没 有念 过 书 。 “ 那 那 上”字 子 ,芝麻 灌糖 的小贩 幺幺喝 喝,是 热闹过一 阵的。” 以极 俭省的笔 “ 样红 ” “ 样绿 ”,这些都是放 羊娃 的感受 。其 中, “
墨勾画 出一幅人间烟火 味十足 的市井 画面 。而 “ 声之高下 ”是指 四 用得 尤为准确 ,它更 口语 化 ,符合放 羊娃 的身份 ,也符合放羊娃 的 声 的高低起伏 ,平上 去入 ,回环往 复。所 以 ,他竭力在小 说 中嵌入 感受 ,如果用语再 稍微 华丽一些就不真实了。 汪曾祺小说 语言 的准确还表现 在对人物 的刻画和摹写上 , 他 但 对仗 、四字词 ,形成 音调的灵动跌 宕的美 。像 这样 的语句 : “ 白 老 精 粗茶淡饭 ,怡然 自得 。化纸之后 ,关门独坐 。r  ̄ 长流水 ,日常如 的准确并非 面面俱到 ,而是直击要 害 ,抓住 了人 物的 “ 神” ,就 -l J"
一
到 “ 准确”并非 易事 。汪 曾祺 认为 , “ 准确”就 是要 贴近人物 ,贴 近生 活。这一标准在 汪 曾棋 的小说 中,主要体现在叙 事和人物描写 汪曾棋 的小 说语言传统 色彩浓重 ,尤其在汉语 的表达上 。读 他 上 。在叙 事上 ,他 主张把一 件事情说得 有滋有味 ,得 慢慢地说 ,不 的小说 ,你几 乎感觉不 到他在讲故事 。他 的小说 更像是一场 闲谈 , 能着 急。这样才 能体察人情 物理 ,神词 定气 ,从 而提神醒脑 ,引人
浅谈汪曾祺小说《受戒》的语言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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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汪曾祺小说《受戒》的语言艺术熊珊冉显礼【摘要】汪曾祺小说《受戒》的语言风格总的特点是简洁自然、不重修饰,在作品中,作者使用动词准确到位,形容词贴切朴素,所用的词语和小说中人物性格特点相符合,叙述用语有文言色彩,古朴老成,人物对话讲究情味、趣味,而且准确传神。
【关键词】汪曾祺;《受戒》;语言艺术《受戒》是作家汪曾祺很有影响力的一部作品。
作品写于1980年,记述的却是抗日战争时,作者17岁时在一个寺庙里避难的几个月的时间里的经历和感受。
作者的这段经历曾写过一篇小说《庙与僧》,然而时隔几十年之后又重新回忆和写作这段经历,给了我们一个全新的截然不同的面孔,我们在读《受戒》和《庙与僧》的时候,明显感觉前者更为清新,前者作者的人生观也更为成熟。
《受戒》描写了庵赵庄和荸荠庵的乡土民风,以及在这种乡土民风中一个天真烂漫活泼伶俐的乡村小姑娘小英子和一个憨厚老实青春年少的小和尚明海之间那段清水般纯洁而且朦胧的爱情。
汪曾祺小说的语言风格总的特点是简洁自然、不重修饰。
按作家自己的说法,《受戒》是“写四十三年前的一个梦”。
作品的开头,一上来就是两段梦幻式的“呓语”,有一种回忆的格调与气氛。
句子平白,简短得不能再简短了:“明海出家已经四年了。
”“他是十三岁来的。
”开头的简短,意在强调语言的自然直白,用一种平静质朴的“语气”给整个小说定下一个基调:故事虽与梦想有关,与爱情有关,但文字却不华丽,不失自然朴素之美。
正如作家自己所说,“作品的语言映照出作者的全部文化修养。
语言的美不在一个一个的句子,而在句子与句子之间的关系。
包世臣论王羲之字,看来参差不齐,但如老翁携带幼孙,顾盼有情,痛痒相关。
好的语言正当如此。
”也就是说,他不讲求一字一词的绮丽与奇特,而求准确第一,更追求整体的氛围和韵味。
整篇小说,几乎找不出华丽的词句,也没有故意多用方言,但却有地方风味,那不是由语言体现出来,而是由准确生动的风俗描写体现出来。
在人物塑造、风俗描写、情节展开过程中,语言的准确运用,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简析汪曾祺创作的语言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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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析汪曾祺小说创作的语言特色——以《受戒》为例摘要汪曾祺的作品向来为广大读者群所喜爱。
其文学创作语言十分注重对中国传统的民间的语言文化的记录、传承,在文学作品里,作者擅于散文化的笔调勾勒一幅幅民间风俗画,充溢着一股浓浓的地道的“中国味儿”。
其小说创作充分利用民间生活语言,语言白话到极致、随意而为、直白通俗,却又不显得粗俗、浅薄、简陋。
其作品读来让人觉得清新、自然、生动、传神、鲜活,更有通常只有文学性语言才能达到的绘画美和音乐美的艺术效果。
正是这种俗白平淡与雅致惊奇的矛盾统一,形成了汪曾祺小说创作所独有的一种语言艺术特色。
本文以《受戒》为例,简析汪曾祺小说创作的语言特色。
关键词汪曾祺;受戒;语言;特色汪曾祺的小说《受戒》,于1980年,正式发表于《北京文学》10月号上。
[1]汪曾祺是江苏高邮县人,从小在传统民间文化的熏陶下成长,从小的耳濡目染为他的文学创作中语言的灵活运用打下基础。
《受戒》中描写的明海(小明子)出家的荸荠庵也是有迹可循的,抗战期间战事日紧,汪曾祺曾随祖父、父亲到离高邮城稍远的一个村庄的小庵里避难半年。
《受戒》中作者通过语言文字对周围环境的描写得细致入微、活灵活现。
思想等都是要以文字为载体的,都是通过语言特色传达出来的。
简析《受戒》语言特色主要有一下几方面:一、娓娓道来的叙述式语言描写作者不急不缓、随意而为,不矫揉、不造作。
就那样自然而然地交代待着,不厌其烦地交待着,交待这、交待那、交待来、交待去,小说就结束了。
《受戒》从开始交待荸荠庵名字的由来、明海出家的原因、明海学做和尚、荸荠庵里的和尚和日常琐碎事务、明海与小英子的生活的点点滴滴、到最后明海受戒等,作者都一一交待清楚,小说也就结束了。
事务巨细,一一说明。
如:“要当和尚,得下点本,——念几年书。
哪有不认字的和尚呢!于是明子就开蒙入学,读了《三字经》、《百家姓》、《四言杂字》、《幼学琼林》、《上论、下论》、《上孟、下孟》,每天还写一张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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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赏语言的艺术——简论汪曾祺小说语言观兼及其小说语言特色孙 萌 河北省衡水市衡水第一中学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语言既是文学作品存在的显现,使文学实现物化;又是文学作品审美价值生成的重要条件。
走进一个作家的文学世界,语言为读者打开了一扇门,透过语言去欣赏作家构建的文学世界。
于是,语言不再仅仅具有传播信息的意义,还具有了审美价值。
本文即是从语言入手,通过分析汪曾祺的语言观,试图发现汪曾祺小说的艺术创作是如何实践他在语言上的要求,进而揭示他在中国现当代文学语言观念的革新和语言实践的创新方面的价值和意义。
一、“语言是小说的本体”中国文学在19世纪末到20世纪末的百年发展历程中,一个显著的特色就是它在语言上的质的转变和不断演化。
中国文学从古典形态走向现代形态的根本性标志之一,便是在语言上的重大变化。
从文学发展史上看,文学的每一次突破和转型毫无疑问都会在语言上有所体现。
而这些语言上的突破与创新,还有赖于语言观念的革新。
语言到底是文学的载体还是文学的本体,这是区别传统语言观念与现代语言观念的分水岭。
由于受到传统文学观念的影响,长期以来人们没有认识到文学语言本身的价值,而习惯于到语言背后去寻找作品的“历史价值”“现实意义”“时代特征”“审美特性”,正所谓“得意而忘言”。
汪曾祺超越了传统的狭隘的文学语言观,摆脱语言工具论的束缚,将语言上升到文学本体的高度。
语言不是外部的东西。
它是和内容(思想)同时存在,不可剥离的。
语言不能像桔子皮一样,可以剥下来,扔掉。
世界上没有没有语言的思想,也没有没有思想的语言。
……语言是小说的本体,不是附加的,可有可无的。
从这个意义上说,写小说就是写语言。
小说使读者受到感染,小说的魅力之所在,首先是小说的语言。
小说的语言是浸透了作者的思想的。
”[1]他强调语言与内容(思想)融为一体,互存共生,不可分离,强调语言是文学(小说)的本体,突破了语言仅仅是内容的外壳的载体之说,把语言置于文学的根本地位上。
汪曾祺理论上提倡,实践中躬行。
可以说,汪曾祺的文学语言实践恰好印证了他的文学语言观,在突破传统与回归传统之间,走着一条属于自己的独特之路。
二、“语言的唯一标准是准确”在《小说笔谈》中汪曾祺谈到了语言的准确性问题:“语言的目的是使人一看就明白,一听就记住。
语言的唯一标准,是准确。
”[2]除了直接明确提到语言的准确性标准外,汪曾祺在谈及小说人物时也涉及了语言准确性的问题。
他在《“揉面”》一文中提到“语言要和人物贴近”。
他说:不单是对话,就是叙述、描写的语言,也要和所写的人物“靠”。
……有的小说,是写农村的。
对话是农民的语言,叙述却是知识分子的语言,叙述和对话脱节。
小说里所描写的景物,不但要是作者眼中所见,而且要是所写的人物的眼中所见。
对景物的感受,得是人物的感受。
不能离开人物,单写作者自己的感受。
作者得设身处地,和人物感同身受。
小说的颜色、声音、形象、气氛,得和所写的人物水乳交融,浑然一体。
就是说,小说的每一个字,都浸透了人物。
写景,就是写人[3]在这里,汪曾祺虽然总是提到人物问题,但问题的实质仍然是语言的准确性问题。
在其创作中也确实实践了语言准确性的标准。
汪曾祺在小说创作中总是设身处地的为人物着想,无论是叙述语言还是人物语言都“贴着人物写”,使语言准确而自然。
在小说《黄油烙饼》中,汪曾祺描写萧胜,一个从未出过张家口的“口里”娃第一次随爸爸到“口外”时,他眼中的世界。
作品是这样写的:这地方的庄稼跟口里也不一样。
没有高粱,也没有老玉米,种莜麦,胡麻。
莜麦干净得很,好象用水洗过,梳过。
胡麻打着把小蓝伞,秀秀气气,不象是庄稼,倒象是种着的花。
喝,这一大片马兰!马兰他们家乡也有,可没有这里的高大。
长齐大人的腰那么高,开着巴掌大的蓝蝴蝶一样的花。
一眼望不到边。
这一大片马兰!他这辈子也忘不了。
他象是在一个梦里。
[4]汪曾祺没有将最后一句写成“他象是在一个童话世界里”,而是“他象是在一个梦里。
”语言真是恰到好处。
一个在村子里玩大的孩子,他没有念过书,在他的语言里没有‘童话’这样的概念,反而梦来的更真实,更贴近他的生活。
《羊舍一夕》写放养娃留孩看到一个农业科学研究所的温室,温室里冬天也结黄瓜、西红柿,留孩眼中的“黄瓜那么绿,西红柿那么红,跟上了颜色一样”。
因为是写农村娃,所以用的语言平实而多口语,甚至还有些俗。
“留孩第一次来,一眼就看到:这里的羊都长了个狗尾巴。
不是象那样扁不塌塌的沉甸甸颤巍巍地坠着,遮住屁股蛋子,而是很细很长的一条当郎着。
”而在《徙》里却用了3334一些文言的句子,如“呜呼,先生之泽远矣”,“墓草萋萋,落照昏黄。
歌声犹在,斯人邈矣。
”因为他写的是一个旧社会的国文教员。
汪曾祺就是这样贴着人物写语言。
在他的眼中,字词没有好坏之分,只要恰当准确,俗字俗词仍能够显出它的魅力,透出它雅与奇的一面。
三、“语言是一种文化现象”汪曾祺常说:“语言是一种文化现象。
语言的后面是有文化的。
”“语言是一种文化积淀越是深厚,语言的含蕴就越是丰富。
”[5]汪曾祺将语言与文化和谐的交融为一体,书写语言就是在书写一种文化。
在谈及语言的书面文化时,汪曾祺援引了毛泽东写给柳亚子的诗中“落花时节”的文化含蕴。
显然,汪曾祺在这里强调的是语言的雅化和文人化。
在他的小说创作中,也时常可以看到语言彰显的雅文化气息。
如《晚饭花·珠子灯》结尾写孙小姐为了“守节”而葬送了青春,默默死去的情景:女佣人在扫地时,常常扫到一二十颗散碎的珠子。
她这样躺了十年。
她死了。
他的房门锁了起来。
从锁着的房间里,时常还听见散线的玻璃珠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这“滴滴答答”的散珠声音像一支挥之不去的古曲,演绎着一个少女的青春逝去,也如少女的泪,哭诉着封建礼教对美好人性和美丽青春的埋葬。
带有浓郁的古典诗词韵味。
再如《受戒》中对江南小镇风土民情的精细刻画,《安乐居》中对京城老爷们的安乐闲适生活的描摹,处处透着浓郁的人文气息。
另一方面,汪曾祺更加偏爱于对民间文化的挖掘。
对民间文化、口头文化的张扬使他的语言不饰雕琢,自然明快。
同时又多了几分地方色彩。
如《七里茶坊》里面引用黑板上的顺口溜:“天寒地冻百不咋,心里装着全天下”,“百不咋”就是张家口一带的话。
《黄油烙饼》里有这样的几句:“这车的样子真可笑,车轱辘是两个木头饼子,还不怎么圆,骨鲁鲁,骨鲁鲁,往前滚。
”据汪曾祺自己说:“这里的‘骨鲁鲁’要用张家口坝上口音读,‘骨’字度入声。
如用北京音读,即少韵味。
”[6]再如《受戒》中的一段精彩描写:两个女儿,长得跟她娘象一个模子里托出来的。
眼睛长得尤其象,白眼珠鸭蛋青,黑眼珠棋子黑,定神时如清水,闪动时象星星。
浑身上下,头是头,脚是脚。
头发滑滴滴的,衣服格挣挣的。
――这里的风格,十五六岁的姑娘就都梳上头了。
这两个丫头,这一头的好头发!通红的发根,雪白的簪子!娘女三个去赶集,一集的人都朝她们望。
把一个人穿衣服干净、整齐,挺括,有样子,叫做“格挣挣的”。
这是苏北官话,同时山西话里也有这个说法。
可见汪曾祺小说语言民间气息极浓。
但这并不影响汪曾祺小说的艺术效果,反而使他的作品生活气息浓重。
切近人物身份的语言使人物更富有生命力。
雅俗共赏,勃郁的文化活力使汪曾祺小说经久耐读,日久弥新。
四、“小说语言的诗化”汪曾祺在论说诗化小说语言时说:“这种语言,句与句之间的跨度较大,往往超越了逻辑,超越了合乎一般语法的句式(比如动宾结构)。
比如:老白粗茶淡饭,怡然自得。
化纸之后,关门独坐。
门外长流水,日长如小年。
《故人往事·收字纸的老人》 [7]正是这种超越了逻辑,超越了一般语法句式的书写,产生了如此恬淡的意境,造成了一种诗化的氛围。
汪曾祺在强调作者的主体意识的同时,又充分信赖读者的感受能力,愿意和读者共同完成对某种生活的准确印象。
因此,他说:“有时作者只是罗列一些事物的表象,单摆浮搁,稍加组织,不置可否,由读者自己去完成画面,注入感情。
”[8]如《钓人的孩子》:抗日战争时期,昆明小西门外。
米市,菜市,肉市。
柴驮子,炭驮子。
马粪。
粗细瓷碗,砂锅铁锅。
焖鸡米线,烧饵块。
金钱片腿,牛干巴。
炒菜的油烟,炸辣子的呛人的气味。
红黄蓝白黑,酸甜苦辣咸。
汪曾祺认为“这不是作者在语言上耍花招,因为生活就是这样的。
如果写得文从理顺,全都‘成句’,就不忠实了。
语言的一个标准是:诉诸直觉,忠于生活。
”[9]五、“流动的水,是语言最好的形象”在汪曾祺谈论语言的文章中曾多次提及“文气”。
由此可见,古代文论的“文气论”对其影响深远。
“文气论”是中国文论的一个源远流长的重要范畴。
韩愈曾提出“气盛言宜”:“气,水也;言,浮物也。
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
气之与言,犹是也。
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
”汪曾祺认为韩愈所说的“气盛”,可以理解为作者思想充实,情绪饱满。
是“语言的内在节奏,语言的流动感。
”[10]他认为“语言的奥秘,说穿了不过是长句子与短句子的搭配。
一泻千里,戛然而止,画舫笙歌,骏马收缰,可长则长,能短则短,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中国语言的一个特点是有‘四声’。
‘声之高下’不但造成一种音乐美,而且直接影响到意义。
不但写诗,就是写散文,写小说,也要注意语调。
”“流动的水,是语言最好的形象。
¬……语言,是内在地运行着的。
缺乏内在的运动,这样的语言就会没有生气,就会呆板。
”[11]最典型的就是《天鹅之死》一文。
整篇文章如一首诗。
从段落来看,一段短到只有一个字,长的也不过56个字,却分做七句话构成。
下接(第37页)鉴赏品对土地的阐释更多的是热爱与眷念,因此《原野》的生命意识和对人性非理性的认识,应更有意义价值。
注释:1《曹禺代表作<下>》,《原野》,华夏出版社,2011年1月,第4页2《曹禺代表作<下>》,《原野》,华夏出版社,2011年1月,第4页3《曹禺代表作<下>》,《原野》,华夏出版社,2011年1月,第5页4《曹禺代表作<下>》,《原野》,华夏出版社,2011年1月,第12页5弗莱,《文学原型》,见D·洛奇编《20世纪文学批评》(朗曼,1972年版),第426页6《文艺学美学方法论》引《荣格文集》,英文版,第15卷,第81页7卡西尔,《人论》,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年版,第33-34页8苏珊·朗格,《情感与形式》,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380页9《曹禺代表作<下>》,《原野》,华夏出版社,2011年1月,第101页10米哈伊尔·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刘虎译,中央编译出版社,第3页11米哈伊尔·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刘虎译,中央编译出版社,第8页12《曹禺代表作<下>》,《原野》,华夏出版社,2011年1月,第77页参考文献:[1] 中国现代文学馆编.曹禺代表作[M].华夏出版社,2008,08,01.[2]曹禺.曹禺戏剧集·论戏剧[M].四川文艺出版社,1985.[3] 王岳川,胡经之主编.文艺学美学方法论[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8,4.[4] 米哈伊尔·巴赫金著.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M].中央编译出版社,2010,06,01.[5] 荣格著.现代灵魂的自我拯救[M].工人出版社,1987,03.[6] 弗莱著.批评的解剖[D].普林斯顿,1957.[7] 卡西尔著.人论[M].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8] 苏珊·朗格著.情感与形式[M].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6:477.[9]朱光潜著.西方美学史[M].江苏文艺出版社,1979:119.我们摘出连续的几段试做例证:……天鹅在天上飞翔,去寻找温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