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公民意见表达的基本特点与中国政治文化

《云南社会科学》２００５年第１期ＳｏｃｉａｌＳｃｉｅｎｃｅｓｉｎＹｕｎｎａｎＮｏ．１

中国公民意见表达的基本特点与中国政治文化

赫广义

（南开大学政治学系，天津３０００７１）

摘要：意见表达是政府运作的开端。但是，一个国家具体的意见表达方式，会因国情民情的不同而呈现出自己的特点。与中国独特的政治实践、文化传统相适应，中国公民的意见表达具有明显的组织化特征，表达的方式也比较含蓄。

同时，由于中国正处于急速的社会转型期，使公民的意见表达表现出暂时的“不平衡”态势。在建设社会主义民主和法制的过程中，中国人民正在积极探讨各种适应自己实际情况的意见表达的新方式。

关键词：意见表达；政府过程；政府；政治文化

中图分类号：Ｄ６２１．５文献标识码：Ａ文章编号：１０００－－－８６９１（２００５）０１—０００９—０３

』．作为政府过程的基础和起始环节，意见表达渠道是否畅通，不仅关系到政府运作的效率，而且也关系到公民参政议政这一基本政治权利的实现程度。进行充分的意见表达，保障公民权利的实现是每一个宪政国家的共同愿望。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宪法明确规定的公民享有的各项政治权利和表达自由，不仅得到了比较可靠的保障，而且在政治实践中，还初步形成了与中国国情和政治文化传统相适应的意见表达机制和习惯。具体而言，当代中国公民的意见表达具有如下３个主要特点。

第一，意见表达具有显著的组织化特点。中国公民往往是在一定的组织环境中，特别是在他们的劳动和生活共同体之中有组织、有秩序地表达自己的意见。川…Ｄ这里的组织环境主要是指表达的制度化和有序化，而非确指存在一些具体的组织。现在，在中国，人们既可以通过地方人民代表、政协委员或通过社会活动、新闻媒体等途径来表达意见，也可以通过自己所在的工厂、机关、学校、社区反映自己的要求。在这方面，信访是非常有特色而又被广泛采用的一种意见表达的方式。之所以把信访也看作是组织化的表达方式，是因为信访行为是基于对一定组织的信任，并依赖组织机构来实现自己的意见和利益，进而影响政府决策的意见表达方式。信访在中国不仅被中国公民看作是表达自己意见和利益的重要方式和渠道，同时也受到中国共产党和中国政府的高度重视，在中共中央、国务院、全国人大常委会办公厅和地方各级国家机构都设有信访局（办），重要的报纸也普遍设置有负责接待信访活动的群众工作部。近年来，信访工作还进一步走向了规范化和制度化，成为一种独具特色而又合法有效的公民意见表达方式。例如，在七届全国人大期间，全国人大常委会信访局共受理来信３９万多件，来访６万多人次。【２１又如，１９９１年该局将８１６１９件次的来信来访中所反映的一些重要意见、建议或问题，编发为信访简报２８９期，【３１即几乎每个工作日编发１期。同年，人民日报收到来信３万余件。［４１２００４年上半年，仅东莞市劳动局信访办就受理了来信、来电、来访１．６万件。ｐ１

信访之所以成为一种被大量使用的意见表达方式，主要有以下原因：首先，信访能够比较方便和直接地了解社情民意，与中国公民比较内倾的意见表达习惯相吻合；其次，信访是一种制度化地解决问题的渠道，通过直接地与相关组织的接触，便于解决公民的某些特殊问题，有利于政治稳定；再次，信访符合中国共产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工作宗旨，有利于政府与公民的直接沟通。

在这里有必要指出的是，现实中还存在另一类公民由于行政不公、司法不公及其官僚主义的损害而进行的救济性的信访案件，这类信访案件在现实中存在结案率低、复访率高的事实。理论界和具体的政务工作者应该对这一类信访案件存在的问题作进一步的探讨。

第二，公民在意见表达的过程中比较注重利益的整体性，表达的方式在总体上比较含蓄。中国公民在充当意见的表达主体时，不像西方国家那样，大量地通过个人在广泛的问题上表达意见，或者根据愿望、意见、信仰上的一致性而组织起来，形成压力团体，以向政府施压来实现非常具体的个人利益。而更多地是把自己纳入他们所从事劳动或生活的那个共同体的政治活动中，如

收稿日期：２００４一１０一０８

作者简介：赫广义（１９６５～），男，贵州威宁人，南开大学政治学系博士研究生，湛江师范学院政法系讲师，主要从事政治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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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民个人所属的单位，学生班级、城镇街道的居委会等。个人的意见表达一般借助这些组织来进行。比如，工会可以代表工人进行意见表达，村民委员会可以代表农民进行意见表达，民主党派可以有关界别进行意见表达等，但是他们的整体观念都比较强。或者说，他们在进行意见表达时往往是既讲“地方话”，又讲“普通话”，但更多是讲“普通话”。意见表达者并不一定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提出政治要求，这是中国意见表达的一个重要特点。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是，政协委员的发言多数是就环境、生态、教育、农村发展等关乎国家整体利益的问题进行意见表达。总之，意见表达的方式比较含蓄，表达的过程一般比较和缓有序，较少有紧张和冲突，极少有“压力”之间的对抗，更不会去刻意“造势”。

第三，意见表达出现了“不平衡”的态势。意见表达的“不平衡”，表征的是这么一种状态，即由于社会剧烈转型、东西部差距扩大、阶层急速分化等原因而导致的各区域、各民族、各阶层在利益要求上的矛盾和冲突以及在表达的欲望、能力等方面的反差。

从地域差距的角度来看，各区域由于自然环境、经济发展水平、资源状况等结构性因素存在差距，都积极地向政府提出有利于自身发展的政策要求。比如，在２０世纪８０年代初关于中国发展战略的选择这一问题上，来自不同区域的专家、学者就从自己的利益要求出发提出了不同的发展方案。有的提出“梯度开发战略”，即由东向西、次第推进的发展模式；有的则建议使用“起脊战略”，即通过发展中部来同时带动东部西部的发展；也有人力主“反向超越战略”，即先发展西部，力促中部、东部的发展。

从阶层差距的角度来看，由于各阶层掌握的政治资源、社会经济资源以及自身的组织化程度、文化知识水平的不同，从而使他们进行意见表达的频度及表达效果上存在很大的差距。最典型的例子是，作为中国人口数量最多、利益一致性最强、最具有意见表达的客观必要性的农民阶层，却由于政治参与意识的欠缺和不熟悉现代意见表达方式等原因，而较少进行意见表达。此外，就公民个人作为意见表达的主体而言，意见表达的不平衡性也是显而易见的，人数较少的城市人比农村人进行意见表达的比例要高，占人口比例较少的知识分子进行意见表达的比例最高。比如，在２００１年，国家计委等部门组织的为国家“十五计划”献计献策而举行的征文活动中，９０％以上的来稿是知识分子提供的扣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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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中国公民意见表达的这３个主要特征是在中

国特殊的国情民情中形成的政治实践、文化传统和各种复杂因素综合影响之下的产物。

第一，独特的政治实践是组织化意见表达方式形成的关键。中国政府过程的宪政体制基础是民主集中制，１０这一原则在人民代表大会的制度设计中已得到了充分的贯彻。同时，中国共产党的宗旨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群众路线是其重要的领导方法，这就使中国公民的意见表达不需要西方多党政府运作所需要的剧烈的社会运动，即要由“团体”施压的方式来“接近”政府，从而实现自己的利益要求。中国公民大多数的利益要求己通过意见综合和决策者们以走群众路线的方式予以确认了。当代中国也存在代表不同的利益群体的意见表达团体，但他们不是以压力集团，而是以各民主党派和人民团体为主要的组成部分：反映他们所代表的某一部分人民群众的要求和利益的社会团体，与中国多党合作的政治体制相适应，作为意见表达主体的各社会团体，与担当着综合意见使命的中国共产党中央，与国家机关的基本关系，是合作与共事的关系。它们之间的意见表达是通过制度化的途径有序地进行的。比如信访，之所以在中国公民的意见表达中显得如此重要，这与中国政府的政策鼓励和组织保障是分不开的。

第二，儒家传统文化对中国公民潜移默化的塑造影响到他们意见表达的方式。孔子把“义”和“利”对立起来，声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放于利而行，多怨”。（《论语・里仁》）所以，“子罕言利”。（（（论语・子罕》）这里的利就是指个人利益。孟子也认为，人们的利益是相互矛盾、相互冲突的，如果人人都讲利，就引起社会动乱，只有讲义不讲利，才会彼此和睦、相安无事（（（孟子・梁惠王》）。中华民族相沿数千年轻视私利，不鼓励人们主动追求个人利益的文化价值观念还在比较深刻地影响着中国公民意见表达的方式。此外，儒家还非常重视理想人格的培养，孑Ｌ予设想的理想人格是君子，而君子的人格特征就是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禀有“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政治抱负和社会理想而唯独不讲利。儒家这种人格理想影响所及，表现在中国的意见表达过程中就是有许多为民请命的人，为民众的利益鼓与呼的人。儒家“中立不倚”的中庸思想，使中国人的意见表达方式，总体上比较含蓄内敛。“在中国，人民的生活是依道德规定而不是《人权宣言》，因为人们更重视一般的道德常识，公众舆论和个人利益服从社会集体利益，而不看重通过法律来解决问题””¨”０２’。总之，这种传统政治文化“可能不像西方文化那样过分突出个人的独立以及个人与国家的对立，在个人与国家的关系上，寻求偏向集体主义的平衡点；它可能会相对淡化社会利益的分化、对立、冲突和多元竞争，强调社会整体利益，以及社会合作与和谐的价值”１８】（啪’。在建设市场经济的条件下，这些传统受到了一定的冲击，但影响也许还会存在较长的时间。

第三，中国特殊的国情是引起意见表达“不平衡”的原因。由于地域广大，人口众多，中国是一个名副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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