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姆·托宾谈小说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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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书评》091108

科尔姆·托宾谈小说创作

2009-11-80:50:38

封面托宾像:李媛绘

张芸

现年五十四岁的科尔姆·托宾(Colm Toibin)是当今文坛非常重要的一位爱尔兰作家。他的创作涵盖小说、非虚构类作品、文学评论以及剧作。此外,他也编纂文集、撰写书评,是一位知名的文学评论家,曾在斯坦福、普林斯顿、纽约等多所大学教授英语文学与创意写作。自1990年出版第一本小说《南方》(The South)以来,他一共创作了六部长篇和一部短篇小说集。其中,《大师》(The Master)荣获2001年IMPAC都柏林文学奖,《大师》和《黑水灯塔船》(The Blackwater Lightship)两度入围布克奖最后决选名单,新作《布鲁克林》则入围今年布克奖的初选名单。此次,托宾先生到香港担任本届曼亚洲文学奖(Man Asian Literary Prize)的评委会主席,并应邀于11月初在复旦大学外文学院和北京外国语大学爱尔兰研究中心做两场演讲。

《大师》是您第一部翻译成中文的作品,能谈谈是什么激发您写这样一本关于亨利·詹姆斯的小说?

科尔姆·托宾:我十八岁时读了亨利·詹姆斯的《贵妇画像》。这本小说的风格和结构深深吸引了我,还有书里层层幽微的秘密和一步步揭示的隐情。主人公的灵性、她丰富的内心生活和抛弃物质、追求精神世界的执著,令我着迷。我喜欢书中描绘的那幅旧欧洲的图景。

在《大师》中,您描写了很多亨利·詹姆斯心里对写作的思考。读者肯定都想知道,它完全是虚构的想象,还是糅合了某些您自己的写作体验?

科尔姆·托宾:我采用了部分自己的写作经验,有的用隐喻的方式写到小说里,有的就直接拿来,变个样子,写进去。当然也有虚构的成分。在写这本小说时,我自己变成了詹姆斯,但我只是偶尔借用自己的回忆和感受。其余时候,当这种做法行不通时,我则发挥自己的想象,或从亨利·詹姆斯的书信和札记中寻

找素材。

很明显,您并没全面叙述亨利·詹姆斯的一生,而是选择了他人生的几个时刻和片段。您是怎么进行取舍的?您觉得在《大师》中,主要着眼于詹姆斯哪方面的个性特征,塑造了一个怎样的亨利·詹姆斯?

科尔姆·托宾:我认为我选取了他人生中最至关紧要的阶段。我的意思是,他这个时期的经历,最激动人心,最富戏剧性。那几年里,他遭受了挫折和失望。没有什么比成功更无趣。在1895年到1900年期间,詹姆斯写作、等待、观察,几乎没一样顺遂。同时,他年纪在变老。从我那本书结束的时间点,之后三年里,他写出了三部杰出的小说。诚如我小说里所写的,他在为那三部作品收集画面,但是他自己不知道。

在创作小说上,以历史人物为主人公,和写一个完全虚构的人物,有什么区别吗?

科尔姆·托宾:我觉得没有区别。小说作者的工作是为读者创造一个角色。不管是不是真实存在的,都必须动用想象,让读者相信你虚构的故事。如果用的是真人真事,也必须写得令人可信。说来奇怪,大多数真人真事对小说而言,毫无用处。小说会创造属于它自己的真人真事。

您最新的小说《布鲁克林》(Brooklyn)的中文版即将问世。在书中,您极其生动具体地描绘了一幅纽约1950年代的画面。在写这本小说前,您是否做了很多研究?

科尔姆·托宾:过去十五年中,我断断续续在纽约住过,但我没有做太多研究。我想要的故事,是发生在她的内心,而不是在那个城市。我出生于1955年,因此1950年代距离我并不遥远。在写作期间,我读了一些有关布鲁克林的书,对那里有了很形象的了解。很多时候,一点史实、一句话就够了。然后让它在你脑海中酝酿,直到浮现出完整的氛围。

是什么让您决定以一个移民到美国、在布鲁克林落脚的爱尔兰女孩为主人公,创作出这样一本小说?

科尔姆·托宾:决定这个说法不对。一本小说的成型是个缓慢、逐渐积累的过程。常常是,朦朦胧胧有些想法,徘徊在脑海,或隐隐约约知道。然后逐渐清晰起来。《布鲁克林》源自我十二岁时听到的一则故事,不过只是几句话,讲一

个女子离开我长大的那个小镇。可能因为我自己有过异乡的经历,后又重返故乡,所以这个故事在我脑中发展了起来。

您塑造了多位令人难忘的女性,比如在《黑水灯塔船》和《布鲁克林》里,包括《大师》里,透过亨利·詹姆斯的眼睛。您是如何从一个女性的视角进行创作的?以如此敏锐细腻的方式揣摩女性?

科尔姆·托宾:我写了六部长篇小说,三部是从女性的角度,三部是从男性的角度,所以扯平。我认为,一个小说家应该具备想象一切的能力,不管年龄、宗教、历史和性别。唯一让我真正觉得困难的,也许是中世纪的欧洲。对我而言,那一直是个谜。

另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地方是,这些女主人公具有某些相似的性格特征,比如《黑水灯塔船》里的海伦(Helen)和《布鲁克林》里的艾莉丝(Eilis),她们都很聪慧独立,但在某种程度上,又显得沉默被动,特别是在《布鲁克林》里,艾莉丝在与托尼(Tony)谈恋爱时,也显得不那么热烈冲动。这是您个人对女性的一种观感,还是纯粹出于小说创作的需要?

科尔姆·托宾:我感兴趣的是沉默,人们压抑情感,无法表达或不愿意表达,这中间的戏剧过程。我喜欢在一个场景里,没有说出来的比说出来的内容更重要。因此,我笔下的人物都很容易陷入沉默、无言、各种隐忍克制的状态。不管他们是女的或男的。但所有的人物都不一样。我对人没有一个总的看法;我写的是每个想象出来的个体。

《大师》和《布鲁克林》两部作品,给人的感觉是行文风格截然不同。在创作一部小说时,您如何找到恰当的叙述口吻?

科尔姆·托宾:一部小说的开头往往是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出现,就像诗人忽然有了一首诗的灵感。你无法真正掌控语言的节奏和基调。一部小说,可能和一个角色一样,存在于你的脑海,但最开始它出现的是节奏,然后你跟随那个节奏。这是项艰难的工作。不过每本小说都有它自己的调子。

《布鲁克林》质朴优雅的文风令人想起海明威。我在别的地方读到,您曾说,“十六岁时,我读了(海明威的)《太阳照常升起》,受到强烈的震动,它让我大为吃惊。”您能具体说说海明威对您创作的影响吗?

科尔姆·托宾:他(海明威)发现,语言的力量不仅在于实实在在的词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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