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的由来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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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绸之路的由来及其他
——与杨镰商榷
○戴问天
《文史知识》2009年第6期发表杨镰的《丝绸之路史二题》,读后觉得似有可商榷之处。
“丝绸之路”的由来
杨先生文章开头便说“从20世纪开始,出现了两个新的英文词汇,一个是SILK ROAD(丝绸之路),另一个是SERINDIA(西域),并且立即受到国际学术界异乎寻常的关注
。”丝绸之路这个备受国际学术界关注的词汇并不是20世纪才出现的,它早在19世纪就出现了,而且开始出现也不是英文而是德文。它是由19世纪德国地理学家(也是地质学家)李希霍芬(1833-1905)提出来的。德语叫“Seidenstraβe”,英语翻译为“Silk Road”。1860年以后,除一段时间在美国加州进行地质调查并发现金矿外,李希霍芬曾长期在东亚(主要是在中国)进行考察,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回国后写成五卷巨着《中国》。其特点,正如书名所示,是依据自己实地考察研究所得写成。
附带说说,丝绸之路之外,还有两个与中国有关、非常重要的学术名词也是由李希霍芬提出来的。一个是“Sinian”,指地质年代为“震旦纪”,指地层为“震旦系”。另一个是“L?β”(黄土),原来是指德国莱茵河流域一种黄或黄褐色、无层理但垂直节理发育、含陆生动物化石的松散粉状沉积物,源自l?sch(疏松的),英语译为loess。李希霍芬发现它在中国西北可厚达数百米,比在德国(一般不超过10米)厚得多。2003年获得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的刘东生先生,主要贡献就在黄土研究。
李希霍芬提出丝绸之路这个术语不是偶然的,因为德语民族素有以主要货物命名“商贸之路”(德语叫“Handelstraβe”,英译“trade road”)及有关商站(trade post)的习惯。例如,琥珀是古代希腊、罗马和埃及上流社会非常喜欢的一种装饰品,主要产于波罗的海沿岸第三纪泥炭、褐煤层中。原来的东普鲁士、二战后成为俄罗斯一块飞地的加里宁格勒州,便有琥珀区之称。所产琥珀经中欧、东欧几条(琥珀之路)运往南欧乃至埃及,奥地利首都维也纳就是琥珀之路上一个重要驿站。
欧洲历史上另一条重要商贸之路是“盐路”,德语叫“Salzstraβe”。原来,欧洲大陆北部的德国、波兰虽然都有规模巨大的岩盐矿床,但深埋地下,古时人们并不知道,自然也就谈不上开采。波
罗的海南岸大多数地方又是泥岸,涨潮退潮之间海岸线相距常达几公里甚至更多,不适宜晒制海盐,所以古代欧洲的食盐基本上都是在地中海地区生产,然后运销到其他地方去的。这样就形成一条从意大利翻越阿尔卑斯山,经奥地利西部通往德国和欧洲大陆中北部的贩运食盐的大路,莫扎特的家乡奥地利萨尔茨堡,便在这条“盐路”上,原意就是“盐路上的城堡”。知道这个背景,就不难明白李希霍芬提出“丝绸之路”是很自然的事了。出现这种误“流”为“源”的情况,与一些人不知道英语成为国际通用语其实是很晚的有关。从19世纪到20世纪前期,德语曾经是科学界十分重要的跨国通用语言,因为在那段时间,德国科学技术在世界上居于领先地位。1901年首次颁发诺贝尔奖的时候,自然科学类三个奖项(物理学、化学、生理学或医学)中的两项,都被德国人拿去。接着,这种情况又在1909、1918、1925、1931年四次发生,而1905年更是三个奖项全部落入德国人之手。从1901年到1933年,这三项诺贝尔奖总共颁发了85次(有的年份奖项空缺),获奖者总共103位(有的年份一个奖项由两人分享),其中德国28次30人,英国16次19人,法国11次14人,美国7次7人。不难看出,德国遥遥领先于其他国家。但是,1933年希特勒上台以后,大举迫害犹太人和其他“非雅利安”学者,大批科学家被迫流亡国外,尤其是大西洋彼岸的美国。这以后德国获奖者就大大减少,美国却大大增加。
丝绸之路的起止点
杨镰说:“大宛是丝绸之路或西域的起止点。”又说:“与大宛对应的、中原的丝绸古道起止点,一般认为是西安或洛阳。”但他认为应该是南阳,理由是“在中原的地名中,有另外一个‘宛’与之对应”。而南阳的别称就是“宛”。按照杨镰这个说法,丝绸之路的一端从西安或者洛阳延伸到了南阳,另一端却只到大宛、也就是现在中亚的费尔干纳盆地就终止了。此说大谬,而且有语病。一条路有起止点,“西域”是一个区域,何来起止点?实际上丝绸之路到中亚远未终止,大宛只是那条路上众多的中转站之一,把它看作丝绸之路的起止点是没有道理的。仅仅因为南阳别称“宛”,就把它看作与大宛对应的丝绸之路另一个起止点,自然也很荒唐。
根据现有资料,丝绸到达中亚以后,除一部分南下运往今天的印度和巴基斯坦,以及一部分销往西亚和非洲东北部外,大部分都继续西行,销往欧洲,其主要路线有南北两条。南边一条经波斯到地中海东岸的黎凡特(Levant),即现在的黎巴嫩、叙利亚一带,再通过海路运到罗马,在这个过程中得“地利”而垄断了中转贸易的波斯商人获利极丰。另一条路线先运抵黑海北岸克里米亚半岛上的刻赤,再穿黑海,经过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进入地中海,最后也到达罗马。古罗马作家笔下不乏关于中国丝绸的记述,陈娟娟、黄能馥的《丝绸史话》(中华书局1983年版)便写道:“罗马的恺撒大帝有一次穿着中国绸袍去看戏,大臣们认为那是破天荒的豪华。此后男人们穿绸的就慢慢多起来了。”显然,在另一端最符合丝绸之路止点条件的城市应该是罗马。沈福伟在《中西文化交流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中也说:“中国丝绸最大的主顾是罗马帝国。”这个说法十分正确。只有在强大繁荣的罗马才能找到足够的市场,大宛、黎凡特和刻赤,作为消费市场远不能和罗马相比,它们都是丝绸之路上的中转站。
运到罗马的丝绸除就地消费外,也有一部分销往帝国所属西班牙、高卢(现法国)和低地国家(现荷兰、比利时)以及大不列颠群岛。有记载说,早在公元二世纪,丝绸已经在当时还是罗马帝国一个海外行省的英格兰首府伦敦风行。
公元初年的古罗马着名人物老普里尼(Pliny the Elder, 23-79),曾经有罗马帝国在与东方贸易中支付大量黄金的记载。有人据此认为,与“丝绸西行”相伴的,应该有一个“黄金东来”。沿丝绸之路,直到长安,考古学家确实在不少地方发现了古罗马金币。考虑到当时罗马帝国没有什么可以和东方大汉帝国交换的货物,为购进丝绸,似乎也就只能用全球各地不约而同都接受的贵金属黄金来支付。遗憾的是中国古代没有使用外国货币的习惯,大量金币(可能还有银币)看来都被销熔并铸成金银器物了。
马与车在丝绸之路上所起的作用
在起与止之外,杨镰认为丝绸之路另一个内容是马与车。他说:“与汉代‘凿空’西域关系最直接的就是马。”“与马相关联的,是车辆。”“马与车,是古道存在的象征。”这些看法,似乎都值得商榷。
首先,虽然丝绸之路最受人关注是在汉代,即公元初年前后,有人甚至把它看作连接当时东西方两大帝国(东边的汉帝国和西边的罗马帝国)的纽带,但它是在民间商业往来的基础上经过长时间发展逐渐形成的,并不是哪位皇帝一次“凿空”行动的产物。有人指出,在一些古希腊绘画雕塑上人体肌肤凸显,看来当时应该已经有非常轻薄柔软的衣料,那恐怕就只能是来自遥远中国的丝绸。公元前四世纪马其顿亚历山大大帝(Alexander ,the Great, 前356-前336)东征曾经到达今巴基斯坦、印度一带,留下在那里见到来自中国丝绸的记载。古希腊人称那个首先为他们提供丝织品的东方民族(“oriental people from whom silk was first obtained”)为“Séres”,斯文·赫定(Sven Hedin, 1865-1952)等人都认为它源自汉语“丝”(ssu, sse, sser)。后来多种欧洲语言表示“丝”的词都由这个词发展演变而来。显然,欧洲人最早是把中国看作“丝国”的,后来又曾经把中国看作“瓷器之国”(词首小写的英语词“china”便指瓷器)。欧洲原来的纺织原料主要是羊毛,植物纤维也只有比较粗硬的亚麻,都织不出艺术作品上女神所穿十分贴身、能够凸显肌肤的衣服来。丝绸之路的开通与汉代“凿空”西域并无关系,很可能它早在公元前四世纪、甚至五世纪,也就是中国的东周时代就开通了。
其次,杨镰说:“没有足够多的品质优良的种马,丝路永远神秘遥远,难以通畅,东西方的交流沟通,负载沉重,实际是出于抵消道路坎坷漫长的愿望。”这个说法有违史实。汉代从西域引进良种马不是为了解决丝路遥远、负载沉重等问题,而是为了对付以骑兵见长的匈奴,引进的良种马是军用骑乘之马,不是运输用的役马。杨镰还说:“丝绸之路的车与马,是古道存在的依托。”显然没有认识到在从河西走廊到中亚的漫长丝绸之路上,骆驼才是运输的主力。那一段丝绸之路,就在今天很多地段也是极难修筑道路的,在古代要修筑能让货运马车通行的道路,不要说技术上的困难了,单以要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就是不可想象的。穿过戈壁和沙漠,运输不能不主要依靠被称为“沙漠之舟”的骆驼。丝绸之路很大部分是驼帮踩踏出来的路,不是人工修筑的路。在运输主要依靠畜力的时代,“山间铃响马帮来”和“耳边响起驼铃声”,分别是云贵高原和丝绸之路的最大特色。
在被认为是西域长史府的“三间房”发现的车轮,杨镰说可能是长史的坐车,但那车显然只能在城镇及其附近十分有限的范围内行驶。这样的车对于丝绸之路的意义,恐怕不宜给予太高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