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堂吉诃德_的元小说性_滕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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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文学研究2003年第1期

《堂吉诃德》的元小说性

滕 威Ξ

内容提要:本文通过对世界文学史上的经典小说《堂吉诃德》的文本细读,展示它在叙事艺术上为小说发展带来的革命性变化,揭示出《堂吉诃德》的元小说特征。同时本文力图挖掘小说叙事游戏背后的理论意义,即《堂吉诃德》的自我阅读、自我指涉的特征,以及对于小说文体本质的思索。

关键词:《堂吉诃德》 元小说 文体

元小说

虽然博尔赫斯说过,再次讨论《堂吉诃德》这个题目有可能费力不讨好。①但是,作为现代小说艺术的开端,《堂吉诃德》的确有许多仍然值得探讨与深思的地方。米兰・昆德拉因此呼吁欧洲小说家应该把《堂吉诃德》当作宝贵的遗产来加以继承。②似乎可以说,塞万提斯之后所有的小说技巧都变成了陈规。因为无论是滑稽模仿、多重叙事视角、故事里套故事、人物的双重人格、暴露叙事者身份、对话、超现实的场景、阅读距离的控制、将读者引入叙事等等,几乎所有这些直到今天小说家们仍然津津乐道的方法都在《堂吉诃德》中得到了巧妙的运用。而作家们最愿意用小说来思考的主题,比如欲望、流浪、成长、现实、梦想、爱情、个人、疯癫等等,也都在《堂吉诃德》中获得相当充分的表达。换言之,现代小说在《堂吉诃德》这里获得了很高的艺术与思想的起点。勒内・基拉尔说,“西方小说没有一个概念不曾在塞万提斯的作品里初露端倪”(54);富恩特斯(Car2 lo s Fuen tes)说,“所有的小说都是《堂吉诃德》主题的变奏”(qtd.in Person185)。

但是很多人一直以为,塞万提斯本人并没有充分意识到这一切。他是一个无知的天才,一个不自觉的伟大小说家。伍尔芙说:“那时的写作就是讲故事,供那时尚未有现代娱乐设施的人们消遣”。《堂吉诃德》创作目的就是“不惜任何代价逗人们开心”,“小说的美感与思想是在不知不觉中融进去的”(23)。在20世纪的西班牙,批评界还有这种说法:“塞万提斯与哥伦布是精神上的双胞胎兄弟。他们都还没有确切明白他们的发现的重要性就离开了人世。哥伦布以为他一直向东航行真地到达了远东;塞万提斯认为他只是写了一部讽刺骑士小说的作品。他们谁也无法想像自己已经登临地理与小说的新大陆——美洲与现代小说”(Fuen tes13)。我们认为,塞万提斯也许不知道他正在写作的《堂吉诃德》是一部现代小说,但他在运用各种写作技巧时却是相当自觉的。《堂吉诃德》的出现并不是突兀孤立的事件,它与传统的叙事文学的历史联系,甚至可以追溯到公元2世纪罗马作家阿普列尤乌斯的《金驴记》。《堂吉诃德》无论是在情节设计、叙事手法、人物塑造等诸方面都与中世纪骑士小说有明显而深刻的互文关系。它不同反响之处在于植根传统但开出新花,从前的老套陈规经塞万提斯生花妙笔、奇情才思最终得以化腐朽为神奇,成为现代小说艺

Ξ滕威,北京大学中文系比较文学与文化研究所博士研究生。

《堂吉诃德》的元小说性

术的滥觞。正如富恩特斯所说,

如果它是第一部现代小说,它同样继承了巨大的传统遗产,因为众所周知,它开始是一部骑士史诗的讽刺之作。但是如果它是最后一部中世纪的罗曼司,它也应该庆祝自己的死亡:它为自己做了安魂弥撒。如果它被看作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一部作品,它还保留生动的中世纪嘉华年会,游戏、谐语,接近俄国批评家巴赫金的小说狂欢理论,破除演员与观众之间的边疆线。最后,如果它被现代读者当作奇遇阅读,它仍是一部深深浸润在西班牙历史与社会中的作品。 (qtd.in Person185)

塞万提斯最初创作《堂吉诃德》,目的是要“消除骑士小说在世人当中造成的影响和迷狂”(董燕生10),因为在他看来,“故事的好坏主要在于它的真实性”(董燕生66),而骑士小说却“纯属谎言连篇,从艺术角度看,也是荒诞无稽的”(董燕生987)。《堂吉诃德》第二部也是为了迎头痛击署名阿维耶内达(A velleneda)的伪续书,塞万提斯再次强调“真实”的重要性,他尽一切可能达到真实。他引入阿拉伯历史学家作为叙事人,又不停插入译者、作者对于叙事人是否做到真实叙述的评论。第一部的读者、伪书中的人物甚至都出现在第二部,并担保他们所在的这部书才是真实的。但是这一切不仅没有使《堂吉诃德》成为信史,反而使得读者更加相信它是一个被讲述、被虚构出来的故事。《堂吉诃德》揭示了一系列的悖论:塞万提斯竭尽全力想使它真实可信,但却创作了一部最伟大的虚构作品;塞万提斯想尽方法拉近与读者的距离,造成的效果却是不断的离心阅读,读者不断跳离故事;《堂吉诃德》旗帜鲜明地“反对文学影响”却“竟然具有如此广泛而明确的文学影响”。③《堂吉诃德》也蕴含了一系列的二项式:历史与故事、文学与生活、真实与虚构、写作与阅读。这些悖论、关联与对立恰恰表明了《堂吉诃德》具有现代小说的不确定性,它的摇摆与犹疑、丰富与多义正是古典小说所没有的。

许多学者在谈到《堂吉诃德》中缭乱、炫目的叙事技巧时,都用了“游戏”一词。“塞万提斯与叙事游戏就象堂吉诃德与周围的世界游戏并被游戏一样”(W ick s73)。而《堂吉诃德》中的许多技巧,比如幻想(illu si on)、引喻(allu si on)、规避(elu si on),都来自一个拉丁词尾L udere,意为游戏。这种“游戏”使无数现代小说家陶醉其中,自娱亦娱人。但是叙事游戏并不是塞万提斯刻意追求的,他始终在严肃思考与探寻小说的本质,而不仅仅注重形式上的“游戏”。本文认为,《堂吉诃德》是一部关于小说的小说,它讲述了小说应该如何被写作与阅读,它是一部元小说(m etaficti on)。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能理解它如何游戏,以及游戏的意义。

所谓“元小说”,是威廉・盖斯(W illiam Gass)在《小说与生活中的人物》(F iction and the

f i

g u res of lif e)中创造的一个概念。这个概念适用于那些以小说的形式作为材料,并为更多的形式加以利用的作品。这种写作的本性是明白的表达自己的本质,提供对自身的评价。“总之,无论何时,只要‘虚构叙事 现实’之间的关系成为公开讨论的题目,读者就会被迁出正常的解释框架。这种将叙事本身加以主题化的做法可以是含蓄的而不是公开的,这时一个故事就可以被理解为一个有关讲故事的寓言”(qtd.in W ick s71)。

《堂吉诃德》被称为小说最伟大的祖先,正因为它是具有原型意义的“元小说”。我们阅读《堂吉诃德》故事的同时,也获得了对于小说这种媒介本体的认识。塞万提斯在讲述一个冒险故事的同时,探讨了小说是如何被创作、被阅读的诗学问题。爱德华・弗莱德曼(Edw ard H.

F riedm an)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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