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夏天的C小调爱情(原创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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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夏天的C小调爱情
一
2002年初夏,即将毕业的她到报社实习。安静地坐在师姐旁边看她编稿。门忽然开了,他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和师姐谈起了采访上的事儿。她就坐在那里,抬眼看他,看他精神的短发,亮灰色的衬衣,额角渗出的汗珠,还有淡淡的微笑。他的微笑是那么灿烂。就像一记阳光一般,直直地照在了她的心里。
她相信,那时的自己,还只是一个懵懂的孩子。简单的马尾,一身学生装扮,带着初出社会的青涩,单纯到不敢同陌生人说话。她就那样安静地听着这个被师姐唤作林杰的男人说话,然后目送他转身离开。门被关上的一刹那,她忽然低下了头,羞涩地笑了。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同寝室的姐妹们习惯地谈起了心中的男子。不知怎么,她忽然就想起了他。想起他风风火火闯进办公室的情景,想起他额角渗出的汗珠。想起他小却灼然有神的眼睛。想起他讨论问题时认真而固执的神情。然后,她又记起了他恬淡的微笑,这种微笑让人平静。伴着这种平静,她在室友的喧哗声中安然入睡。
再看见他时,已经是第三天了。她端坐在大大的办公桌前画版,因为是第一次限时实际操作,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紧张。修改了好几遍版式后,终于确定了一种方案,却在最后的一篇稿件版面处理上为了一张照片的位置犹豫不决,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你可以把照片安排右边,文字排成题三文三破二试试?
她回过头来,是他。他的眼神平静,带着温柔的鼓励。不知怎么,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脸好烫好烫。良久,她才定下神来,按照他的建议画好版,左瞧右瞧,果真协调而深具冲击力。
她向他道谢,他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然后转身离开。她清楚地记得,那天,他穿着一件米色的改型军装。英气逼人。他长长的手指轻轻地拉开了门,然后又轻轻地关上。在门关上的瞬间,他回过头来,对着她微笑。那云淡风轻的笑容,她再也没有在别人脸上读到过。那么多年。
二
半个月后,他们有了第一次深入的交谈。那是一次大型跟踪报道,上头安排她跟随一名资深记者进行实习采访。她接到通知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待她赶到新闻大厦楼下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即将跟随进行好几日采访的居然是他。他坐在车内,一直往大厦门口张望。他的短发依旧精神,神情更显坚韧。
看到她来,他似乎觉得有点意外,但仍然笑得淡定如初,他帮她拉开车门,温和地说:段晓芙,快进来。
采访车一路飞驰,到达采访现场时,已经是中午一点整。这是这座城市有史以来最大的一起坍塌事故,十三层在建建筑几分钟时间里完全坍塌,所幸已是中午时分,大部分建筑工人都已下来休息,但仍有二十余名来不及逃脱的工人被压在了废墟中。当她跟随在他身后下车之后,已经完全被眼前巨大的废墟震惊了。
那是人类文明的灾难,他说,文明越发展,灾难越巨大。即便如此,更多的时候,我们站在飞驰的历史列车中,只能选择不断向前。人类在繁荣自己的同时,也在一步步地毁灭
自己。
那天中午,他们不顾劝阻,跟随着消防队员和医护人员一起在这个文明灾难的废墟中穿梭。他的身影灵动而轻盈,在她前方穿行。他手中的相机和他一起忠实地记载了这场灾难。行进中,不时有大大小小的断砖废石从头顶呼啸而落,她穿梭其中,就似行走在冰雹雨中一般,四周都蒙上了一层浓烈的灰色,虽然戴了钢盔,但仍不时有飞溅的碎屑迎面而来,打在脸上,生疼生疼。他转过身来,伸出右臂遮在她额前,和她一起并肩前行。
从废墟中出来时,她看到他的右臂隐隐渗出了血色,她伸出手来轻轻地在上边抚摩,那种淡淡的粘稠感让她感觉心痛。初夏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温暖得令人心动。让她在那一瞬间,几乎忘记了身边的人来人往,就想扑到他怀里。但,终究,她只是看着他,安静地。在那样一个下午,她在心里默默地记惦着这个为了她可以承受痛楚的男人。
她想,他就这样进入了她的心里。贸然地,安静地,并且如此没有理由。
三
由于忙到很晚,她没有回到城市另一端的宿舍。而是在他的劝说下,随他到了只有十几分钟步程的他家。并肩而行的途中,她不断用眼幸福地瞥他。因为劳累,他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借着街边昏暗的灯光,还能隐约地看到额头上残留的汗渍。
从大街到他家,要经过一条笔直的街道。街道人行道边种着一片蜀葵。和她一般高。此时,正是蜀葵盛开的季节。火红的蜀葵花开满了枝头,如火般绚烂。仿若无数红蝶停留在上边。
夜深了,四周是那么安静。她紧紧地走了他身边。他比她高出大半个头,行走中,他的T恤不时拂过她的肩膀。不知怎么,她觉得心里忽然生出一丝羞涩来。淡淡的。暖暖的。
在他推门开灯的刹那,她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呆了:宽敞的客厅,四面墙上都密密麻麻地帖满了相同的画像。每张A4纸的中央,都画着一枚火红的蜀葵花。一排一排,整齐地围绕在屋子的四周。让她感觉到一阵眩晕。
她在抽屉里找到了酒精和棉花,蹲在他身上为他清洗右臂上的伤口。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此刻,她眼睛里的爱怜一定随着自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而他呢,他的目光是否如她般充满爱怜和期许?她不敢猜想,更不敢抬头看他。
两人匆匆洗漱完毕。他把席毯从睡房里抱了出来,在客厅摊开,然后又熟练地帮她把房间里的床单换了。他玩笑地说,今晚,请让我当你的护花使者吧。
明知是玩笑,她的脸却马上红了起来。
待他把被褥整理好,她走进房。正要关门休息,他却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转过身来,晓芙,等等,我拿点东西。说着,他从她身边一溜烟地进了屋,从书桌上拿出一张A4纸,画笔和颜料。
林杰,你要做什么。
绘画。
那么晚了,明天还要早起呢,以后再画吧。
你先睡吧,晓芙。早在一年多以前,我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每天不画这样一幅画,就无法入眠。
她不再劝他。安静地站在一旁,看他调料,绘画。经过几百个夜晚的练习,他的绘画已经十分熟练。几分钟不到,一朵艳丽的蜀葵便呈现在了他的笔端。
林杰,你很喜欢蜀葵,对吗。
他笑,并不正面回答她。你该睡了,晓芙。不然明天可要真的起不来了。说着,他小心地把画像贴在了左边墙上的空隙处。那么认真,那么温柔。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接下来五天的朝夕相处中,他们每天都在废墟中采访,对伤者的,对营救者的,对死者家属的。这样的环境,让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加深了许多。她社会经验不足,对这样一起巨大的灾难从心底感觉到恐惧。消防、公安人员夜以继日地在废墟中抢救伤员,那个随时可能继续坍塌的工地里周围,常常有一些失踪者的家属在徘徊,他们眼里的苦楚让整个空间都被困顿和悲情的氛围所笼罩。在这样的环境下,幸好有他。他带着她在废墟中穿梭着,进行着生活的体验和意志的考验。一起经历的危险和痛苦把他们的心紧紧地拉在了一起。从小到大,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患难与共,相互扶持,彼此之间血脉相连的美好。
生命是如此的伟大,但又是那么的脆弱。所以,我们更应该彼此珍惜。
每天晚上,她都随着他回到那个贴满蜀葵花的房间里。帮他换药。看他绘画。然后歪着脑袋帮他看画有没有贴正。他对画像的认真让她感动。有一次,正看着他画画的时候,她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幻想,仿佛自己变成了他手中的那支画笔,一端握在他温暖的手心,一端在他眼睛温柔的注视下,在纸面飞舞,把笔端的颜料幻出火红的花来。
四
第五天晚上,他们终于结束了采访。她本来可以连夜赶回宿舍的,但不知怎么,恍惚间,她又随了他一起走了。由于工作已经告一段落,那晚,他们都没有马上休息。待他照例画完了画,小心地贴在墙上最后一个空格处,她便和他坐在客厅上闲聊起来。
他说,晓芙,你上次不是问我是否喜欢蜀葵吗。其实我并不喜欢它。
那你为什么要画这么多呢。
因为她喜欢。晓芙,她喜欢,我便也随了喜欢。我和她自小一块长大。十七年来,她很大一部分时间都在我的身边。我们读同一所小学,升同一所中学,后来又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毕业后,都来到了这个大都市。我到了报社,而她便在附近的一家外资公司上班。我生命中的大部分日子,都在她身边度过。我爱她,就如同思想和呼吸一样自然。一年多以前,她被派到了德国的公司总部。所幸,明天下午就回来了。
晓芙觉得心里忽然沉了下去。正是盛夏,窗外吹进一阵风来,闷热。她却忽然心里一阵发凉。那么冰冷。那么刺骨。
林杰还沉浸在他的思绪里,他的声音是那么轻柔,那么温和,那么的令人陶醉。前几天,她还在心里存着一丝侥幸和欣喜,仿若这种刻骨的温和终有一日会属于她一般。但此时,她已知道,这种美好已经不再可能属于她了。
晓芙,你知道吗。她是六月二十三日出生的。她的生日花是蜀葵。自小,她便把蜀葵视若生命。后来,为了她,我特意租了这处蜀葵道边的房子。为的就是她每次来看我时能有个好心情。她说,她的花语是热恋。我相信,这是一种美好。美好的情感应该持久。我要让她永远都沉醉在热恋中。我要在她离开的日子里每日地想她。从她离开的那天起,我便让自己每日坚持画一朵蜀葵。我心里有一个梦想,每日画一朵蜀葵,待她回来时,用满屋整整六百朵蜀葵来拥抱她。晓芙,你说,看到这些蜀葵,她心中会欢喜吗。
晓芙已经说不出话来。她用力地点着头,转过身去,偷偷地拭去眼眶里打转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