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代中期惠高琐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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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代中期惠高琐忆

◎王师式

六十年前,我就读于惠阳高级中学,那一段生活令人难以忘怀。

1953年,我初中毕业报考高中。冯擷常老师对我说,你还是报考县城(桥东)的惠州中学吧,省里已经决定更名为广东惠阳高级中学,为省重点,我们一些老师也要调过去。于是,我舍近求远上了广东惠阳高级中学,成了住校生。

入学的第一天,就给人留下了振奋的印象。学校大门的中轴线上,由南向北,是一溜古老建筑,大顶飞檐,折射出历史的沧桑,给人以厚重的文化积淀及悠久的历史传统的感觉,它就是旧日的归善学宫。与此成鲜明对照的是,左右两侧直立着两长排崭新的两层教学楼;还有落成不久的礼堂兼师生食堂;表现现代文明的的偌大体育场,又给人一种春风萌发、老树新枝、欣欣向荣的快感。

教室有富余,我们就住在空余的教室里,既不紧迫,也很方便。楼下是宿舍,楼上是课堂,隔邻是食堂。还有体育场、图书馆、实验室等。

教师陆续调来,有少数是师范院校刚毕业的,大多是其他学校调来的。我原来就读的初中(惠阳县一中)老师冯撷常、高予从、何辛、陈汉光陆续调来,何辛还升任教导主任。开始有了讲普通话的外省老师(过去是极为罕见的),更多是本省老师。

我们这一届招收了4个班,生员已扩大到惠阳地区。一切工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项决策正在密锣紧鼓筹划当中,并已现端倪,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1954年,这是不寻常的一年,是值得牢记的一年。这是抗美援朝胜利后的第一年,是战争时期转为和平建设时期的第一个年头,是共和国建设第一个五年计划的第二年,国家需要有文化的建设人才,各地高等院校呼唤着大量优质的生员。在这一年,广东省政府《关于开办五所新型高级中学的决定》出台。这五所高级中学分别是:韶关高级中学、梅州高级中学、潮州高级中学、惠阳高级中学、茂名的高州高级中学。于是,这年的秋季,广东惠阳高级中学正式成立。

上级为了满足各地对人才的渴求,作出决定,这年秋季招收17个班,800余人,整整是正常招生年份的四倍多。这正是未赋予大跃进之名的真正“大跃进”,显然给平静校园的“湖面”上投下了大石,影响激越而深远。

学校的大发展令人振奋之余,接蹱而来的是些实际问题。应该说,事先是有准备的,

但原来的设想与后来的要求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这些学生绝大多数来自惠阳、博罗、海丰、陆丰、揭阳,河源、龙川、紫金、宝安、东莞等县,远地而来,急待解决住宿和上课的场地。

上级领导紧急作出决定,停办在学校附近叫“学背”(学宫后背之谓也)的一所小学(当时称六小),原有的学生疏散出去,学校拨归我校使用。但那是一所解放前遗留下来的小学,窄小而破烂不堪,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好在附近有一片长满野草、荆棘的荒地。于是学校在这片荒地上盖起一间间茅草棚当教室。所谓茅草棚,就是以竹为支架,棚顶用茅草舖盖,四周用苇席围起来作墙。夏天,下雨天一脚水一脚泥;冬天,四面透风,冬寒彻骨。1955年的冬天,是数十年少有的寒冬,稻田的积水,室内脸盆的剩水都结了冰凌。也许是少见多怪吧!学校附近的农民捞起冰凌挑到城里去卖,不想太阳一出,全变成水了。我们班就在这个冬天在茅棚里上课,薄薄的苇席挡不住凛冽的寒风,在茅棚里上课就好像掉在冰窖里。教室是增加了不少,但仍不足所需。其实学校所在位置接近城市的边缘,其更远的外围只有稀疏的民居和菜地。那时并没有像现在一样强行圈地征地和大拆大建的做法,虽然县委书记李公堂亲自挂名为校长,但也不能贸然从事。这样,学校领导抓耳挠腮,头都大了。

惠州那时也和全国大多数古城一样,具有相同的环状结构,即城市中心区(市民居住区和商业区);环城圈(半城半农区——人口相对稀少);无人居住圈(为了活人与死人隔开);死人居住圈——那就是死人包围着活人的结构。所谓死人居住圈,就是乱葬岗。那时,当你从城外向城里走去时,你首先看到的是惠州城外一座座像长满脓疮和癩痢的头颅一样的山包,那就是乱葬岗。不知从哪朝哪代开始,层层叠叠的坟茔堆磊在一起,没有立足之地。近前一看,几乎都是破烂不堪、还散布着零星的墓穴腐烂的棺木碎片、金罂和扔弃的零星白骨。这里虽然属于郊野,却没有郊野空气的清新,一阵风吹过,往往能闻到一股腐败的气息。

这里绝大多数是无主孤坟,是穷人、暴毙街头的流浪汉、饿殍、死囚的最后栖息地。这里一般没有“主权”争议。这里也被惠州人认为最最阴森恐怖的地方,坊间流传不少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都与这里有关。学校地处惠州城的东北靠近城区边缘,再往外走一段路,也有一座山岗叫九龙岗,它就是乱葬岗。

当人们急不可耐,又无计可施之时,目光便投向这样一座山岗。

于是,对九龙岗山脊略为平整一下,便高高低低地建起了一排排茅草棚,这就是我们的集体宿舍。当我们搬进去的时候,距茅草棚近傍不远的地方,那些荒坟和棺材穴还狰狞可怖地躺在那里。我们班可能是最早进驻的。记得有个晚上,我们在校本部的教室里上自修,10点半熄灯后,外面正下着雨。我们戴着竹笠向宿舍奔跑,在那近乎乡间的泥泞小路上,坑坑洼洼的,又没有路灯,跌跌撞撞地走了不知多久(那时我们都没有表),从校区越过半城半农圈、无人圈,才走到九龙岗昏暗灯盏发出幽幽亮光的茅棚宿舍。这

时,衣服已经湿透,又是一脚污泥一脚淖。好在宿舍外不远有一积水坑,在积水坑里把脚胡乱洗了洗,便倒头睡去了。不料,半夜里一阵肠子大挪移般的疼痛。坏了!只得爬起来出去方便。其实,当我们一班人浩浩荡荡移住这个被民间渲染得如何如何阴森恐怖的地方住宿,并没表现出如何害怕。那时,我们正是血气方刚、阳气鼎盛的年纪,又深受无神论的教育,正所谓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即使真有鬼也会退避三舍。但当我独自一人,面对眼前这阴寂、迷蒙、鬼幻的黑夜,面对咫尺之间就是重重叠叠的荒坟,未免还是痉挛般地颤栗和惧怕。我内心挣扎着,但事实又不容迟缓。这时雨虽已停歇,但我仍然不敢走远,在宿舍附近匆匆了事……

那时,还未建有厕所,即使有,也在较偏僻的地方,很难说我会去。这时,我内心不知应该感到羞愧,还是坦然!

更名成立广东惠阳高级中学,至今正好六十个年头。这段记忆,未被漫漫的岁月抹去,又能带给我们一些怎样的思考呢?!

作者简介

王师式,男,惠州市惠城区人,1938年6月出生,大学文化,原深圳发展公司部门经理,现任惠城区政协《惠城文史》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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