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话围城--从围城中看钱钟书新诗与旧诗的担忧

诗话围城

——从《围城》看钱钟书对诗歌发展的担忧一、前言

《围城》是钱钟书先生唯一一篇长篇小说。正如原《序》里谈到的那样，这本书是他“锱铢积累”写成的。在创作期间，他平均每天写五百字左右，由此便可见其精心雕琢了。《围城》自身意涵丰富，历来学者关于它的研究范围甚广，包括主题探索、人物分析、人性哲理、比喻特征等。小说通过方鸿渐等一群知识分子的视角，展现出抗战背景下的种种社会现象，揭示了婚姻围城、文化围城和人性围城的主题。

文中曾多次对新诗与旧诗进行过讨论，表达出作者对近代诗歌发展的见解和忧虑。小说虽然是虚构，但却源于生活，代表着作者的经验和情感。本篇报告将以董斜川为旧诗人代表，曹元朗为新诗人代表，并结合《宋诗选注》对比分析钱钟书先生对近代诗歌改革的忧虑和看法。

二、《围城》中的诗人

（一)古典诗人董斜川

《围城》中的董斜川是封建末世的旧诗人代表，他身上有一股老名士

之风。他的登场是这样的：

一个气概昂扬，鼻子直而高，侧望像脸上脸上搁了一张斜梯，颈下

打的领结饱满整齐得使鸿渐望的企羡。1

这位衣冠整洁，器宇不俗的美男子就是董斜川。他原任捷克中国公使馆军事参谋，后内调回国，善作旧诗。他一出场，就尽显晚清名士的高傲孤独，不与俗流之气。后面苏小姐来时，他也是一拉手，正眼不瞧她继承了老派名士对女人的态度。但作者对他这种名士之气是讽刺的，孤高的有点曲高和寡，高傲的有点妄自尊大。『他做军事参谋，不去讲武，到批评上司和同事们文理不通』2;他感叹老辈一天少似一天，人才好像每况愈下，还作诗曰『不许上溯康乾世，回首同光已惘然』3。他看不起新派诗人，也看不起那些不懂诗的人，当鸿渐向他请教诗词时，他

1钱钟书，《围城》，（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页82

2钱钟书，《围城》，（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页84

冷笑道：『看的是不是看的是不是燕子【】、人境庐两家的诗，这是普通留学所能够欣赏的二毛子的旧诗』4大众都熟知的诗不是好诗，竟是俗诗。但这位名士一面鄙夷着别人不懂诗，一面又期待着别人的恭维。『这时候，他等待着他们的恭维，同时知道这恭维不会满足自己，仿佛鸦片瘾发的时候只找到一包香烟的心理。』5这种虚伪像“鸦片瘾发”一样让道德下的自律压制不住。名士之风向来是受文人所追捧的，但在这样不断地热烈追逐下，其真实意味便发生了改变。为了名士而名士，故意表现的超凡脱俗，看不起一切俗物，认为广为流传的诗都是俗诗，自造一些严重脱离人们欣赏范围的诗，这便是作者对封建末世演化畸形的名士之风的担忧。除了名士，传统中还有为人奇异的怪才。《围城》中的褚慎名便是这样一个典型代表，他一出场就不修边幅，『戴夹鼻金丝眼镜，穿的西装袖口遮没手指』6这样的怪才，太怪了，以至于他总是愿意做一些另类的事情，来满足自己求异的心理。他小学、中学、高中都没毕业，因为他觉得没有先生配教他；他最恨女人，甚至因为这近视的厉害也不戴眼睛；他曾经给国外哲学家写信，把杂志社评论赞美的话改头换面算自己意见。他的才华不愿用于学术，不愿用于研究，却偏爱故作奇论来哗众取宠。作者同样对这种为模仿怪杰，而故作奇特的行为持否定态度。

至于诗论，钱先生则表达了对古典诗歌发展到穷途末路的担忧。诗歌自《诗经》、《离骚》以来，经历了汉赋的华丽、魏晋的灵秀、盛唐的浪漫、两宋的理性，数千年的繁荣之后，越发展越难，越发展越容易陷入前人的桎梏，到元明清时出名的诗人已不多。围城中董斜川说话文绉绉，作诗晦涩难懂，一味的追求用典，追求句法的妙处。『好赋归来看妇靥，大惭名字止儿啼』，当方鸿渐等人理解错这句诗时，他板着脸

跟你们这种不通的人，根本不必谈诗。我这一联是用的两个典，

上句陶圣俞，下句杨大眼，你们不知道出处，就不要穿凿附会7

连饱读国文的方鸿渐、受过高等教育的苏文执、赵辛楣等都读不懂的诗句，更何况是普通群众了。诗歌的发展，愈来愈追求用典，追求意蕴，同时也更加的晦涩难懂了，不仅与人民群众脱了节，还让普通知识分子也读不了，这不能不说是诗

4钱钟书，《围城》，（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页92

5钱钟书，《围城》，（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页92

6钱钟书，《围城》，（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页82

歌发展的一个误区。董斜川也有革新思想，他瞧不起父亲的诗陷入了乾嘉人的习气，而自己却也陷入了同光体的桎梏。这种从一个误区走入另一个误区的怪像，不能不说是陷入了文化的围城。

（二）新诗人代表曹元朗

如果说董斜川是封建末世的旧诗人代表，那么曹元朗便当之无愧是饱受西洋文学熏陶的产物。曹元朗是英国剑桥大学的留洋博士，然而这位“身世显赫”的新派诗人并未得到钱钟书的青睐。他一出场就被调侃，『“滚圆脸”、“肥头胖耳”、“四喜丸子”』，完全不像一个诗人。接下来他的诗便又迎来一连串的讽刺，『诗是录在荣宝斋精制蓑衣裱的宣纸手册上，这样讲究的本子上』8，未见其诗如何，先见其不凡的包装。他的诗如何呢？第一首十四行诗的题目是《拼盘姘拌》，这诗一起道：

昨夜星辰今夜摇漾于飘至明夜之风中（二）

圆满肥白的孕妇肚子颤巍巍贴在天上(三）

这守活寡的逃妇几时新有了个老公？（四）

Jug!Jug!(五）污泥里——E fang e il mondo!(六）

夜莺唱歌（七） (9)

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些诗歌，这诗可是句句出典，『无字无来历』，『诗后细注着字句的出处，什么李义山、爱利恶德（T.S.Eliot)、拷背延拓(Tristan Corbiere)、来屋拜地(Leopardi)、肥儿飞儿(Franz Werfel)的诗篇都有』10，这样乌七杂八堆砌、乱用典的诗歌，招来方鸿渐的一阵厌恶。作者借鸿渐之口一针见血的指出他的要害，『“这种诗跟做旧诗的人所谓的‘学人之诗’差不多。这作风是不是新古典主义？”』11新诗只不过换了顶帽子，换了个先生，由之前的师从古人变成现在的师从洋人，由之前的追求古人的用典到现在从西洋文学中寻典，这种换汤不换药的做法如何迎来新的诗？然而曹元朗听到这句评论并没有感到惭愧，反倒有点得意。当唐小姐抱怨说这诗太难懂了，诗里的外国字我一个都不认识。曹元朗便愈发激动：

8钱钟书，《围城》，（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页69

9钱钟书，《围城》，（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页70

10钱钟书，《围城》，（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页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