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络漫谈

“十二经”与脏腑的联系经历了非常复杂的演 变过程。在长期的理论加工的过程中,难免受到 当时人文因素的影响,实验观察则相对较薄弱。 1993年出土的湖南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帛书中, 发现记载经络文字的《足臂十一脉灸经》和 《阴阳十一脉灸经》中,所记载的均为11条经脉, 而到了《灵枢· 经脉篇》,经脉的数量变成12 条, 但至今未见记载是如何改变为12 条经脉的。仅 见在《针灸甲乙经》中,将当时我国境内的12 条河流(清、渭、海、湖、汝、渑、淮、漯、江、 河、济、漳)与“十二经”相类比的记载,似乎 这种数量的吻合也符合中医中天人合一的人文 观和人文思想。

经络是“经”和“络”的总称。“经”和“络” 的概念，最容易与“脉”发生混淆。《管子· 水 地》篇说：“水者地之血气，如筋脉之通流者 也。”所言筋脉即是血脉。这说明，在很早以 前，古人已经认识到“脉”是血流的通路。 《论语· 季氏》论及人的一生时说：少年时“血 气未盛”，壮年时“血气方刚”，老年时“血 气既衰”。这说明，当时已认识到“血气”是 人体生命活动的重要物质。《吕氏春秋· 达郁篇》 说：“凡人三百六十节、九窍、五藏、六腑、 肌肤欲其比也，血脉欲其通也，筋骨欲其固也， 心志欲其和也。”其中提到“血脉欲其通也”， 这说明，古人已经认识到血脉通畅对人体生命 的重要性。

《灵枢· 脉度篇》论述了“阴阳诸经”的总长度， 如：“手之六阳，从手至头，长五尺，五六三 丈。手之六阴，从手至胸中，三尺五寸，三六 一丈八尺，五六三尺，合二丈一尺。足之六阳， 从足上至头，八尺，六八四丈八尺。足之六阴， 从足至胸中，六尺五寸，六六三丈六尺，五六 三尺，合三丈九尺。蹻脉从足至目，七尺五寸， 二七一丈四尺，二五一尺，合一丈五尺一十六丈二尺，此气之大经隧也。” 这是《内经》对全身经脉总长度的记载。

有人怀疑针刺引起的感传是经络循行路 线存在的根据,其怀疑点是：在古代针具 是从非常粗糙的砭石开始的,在古墓中发 现过骨针,但古人何以能用如此粗陋的针 具就能使受针者感觉到出现走向分明的 经络感传现象?而在科学相对昌盛的现代, 即使使用的针刺工具精良、检测仪器多 样,对于针刺感传现象的测验,依然未能十 分满足于预想的结果。

“经络”二字连在一起出现，见于《汉书· 艺文 志》：“医经者，原人血脉、经络、骨髓、阴 阳、表里，以起百病之本。”《素问· 阴阳应象 大论》有明确论述，如：“上古圣人，论理人 形，列别脏腑，端络经脉；会通六合，各从其 经；气穴所发，各有处名，谿谷属骨，皆有所 起；分部逆从，各有条理；四时阴阳，尽有经 纪，外内之应，皆有表里。” 经络之所以与血脉相混，是因为古代医家曾经 用经络对全身的血脉进行概念和分类，这是经 络易与血脉相混的历史原因。如《灵枢· 脉度篇》 说：“经脉为里，支而横者为络，络之别者为 孙。”

但是，这并不是根据人体的实际度量， 而是根据古代天文学“周天二十八宿、 宿三十六分”的理论，与古代医学“人 气行一周、千八分”的对应关系通过计 算得来的。如《灵枢· 五十营》篇说： “天周二十八宿，宿三十六分，人气行 一周，千八分。日行二十八宿，人经脉 上下、左右、前后二十八脉，周身十六 丈二尺，以应二十八宿。”

古人还把解剖所见的某些神经结构也包 括到经络的内容中去了。十二经循行路 线都与脑、目或脑髓发生某种联系。如 足太阳膀眺经,“其直者从巅入络脑”,督脉 “上额交巅上,入络脑”；足厥阴肝经 “连目系”,任脉“上颐循面入目”等,这 些联脑的经络,显然都是神经结构。有的 经筋走行也近乎神经,如手太阴小肠之筋, 从起止走行到功能,和尺神经一致。

《灵枢· 经脉篇》说：“雷公问于黄帝曰： 禁脉之言，凡刺之理，经脉为始，营其 所行，制其度量，内次五脏，外别六腑， 愿尽闻其道。黄帝曰：人始生，先成精， 精成而脑髓生，骨为干，脉为营，筋为 网，肉为墙，皮肤生而毛发长，谷入于 胃，脉道以通，血气乃行。雷公曰：愿 卒闻经脉之始生。黄帝曰：经脉者，所 以决死生，处百病，调虚实，不可不 通。”这是对经络进行历史性研究的重 要文献。
经络漫谈
针灸推拿学院 范郁山 教授





经络研究颇受关注。二十多年来,列为国家级研 究课题,投入的人力物力不可谓不大。但是,对 经络本质的认识似乎还很遥远,且始终纷争不断, 其原因在于存在认识误区。 人体经络这个名词从文字上理解和从中医学理 论上理解,会产生多重含义,使用者往往根据其 理解和目的取其不同意思。字面上的意思似是 泛指体内呈线条状线状的有形或无形的结构。 在医学学术界,有人认为既然经络是中医理论的 核心,故研究有重大意义；但同时也有人持不同 看法,认为研究经络是不会有结果的。 “砭石为针”、“火灼为灸”,这就是针灸的 雏型；而被“针”和受“灸”的人体皮肤点,则 是“穴位”的萌芽。 “针游于巷”。

《灵枢· 经别篇》说：“人之合于天道也。 内有五脏，以应五音五色五时五味五位 也；外有六腑，以应六律，六律建阴阳 诸经而合十二月、十二辰、十二节、十 二经水、十二时。十二经脉者，此五脏 六腑所以应天道。”再如《灵枢· 经水篇》 说：“经脉十二者，外恰于十二经水， 而内属于五脏六腑。”这是《内经》对 十二经的相关论述。所谓“建阴阳诸 经”，即是创建十二经。这说明，十二 经是古代医家创建的，而不是人体内生 成的。

五十营这段经文，包含着古代的天文学和古代 医学两方面的知识：古代天文学认为，周天有 二十八宿，每宿的距离是三十六分。日行一周 天，历经二十八宿，二十八乘以三十六，则为 一千零八分。按古代“漏水下百刻”的计时方 法，日行二十八宿，水下百刻，为一昼夜。古 代医家借鉴天文学的理论，将人体“气血”的 运行比拟为“日行二十八宿”，创立了气血运 行二十八经的理论，认为十二经和奇经八脉的 任督二脉是运行全身气血的通路，与天体“日 行二十八宿”相对应。具体的说则是：十二经， 分左分右，合为二十四经。因不足二十八经， 故再加上奇经八脉的左蹻、右蹻和督、任二经， 合起来则为二十八经，这才与“二十八宿”相 应。

手心主外合于漳水，内属于心包。凡此五脏六 腑十二经水者，外有源泉而内有所禀，此皆内 外相贯，如环无端，人经亦然。故天为阳，地 为阴，腰以上为天，腰以下为地。故海以北者 为阴，湖以北者为阴中之阴，漳以南者为阳， 河以北至漳者为阳中之阴，漯以南至江者为阳 中之太阳。此一隅之阴阳也，所以人与天地相 参也。”这说明，古代医家创建十二经，参照 了当时的天文地理知识，并将十二经和人体的 脏腑与十二条大的河流互相对应，这是古代医 家对“人与自然”进行系统研究的方法。这种 方法，就是以经和络为论理工具，用经络概括 自然界的事物、现象和人体的各种复杂结构， 然后进行系统的研究和分析。

循经感传现象被认为是经络理论形成的 重要依据之一,这种现象按理说是应该较 易观察总结的,但是,在古典文献中未见循 经感传的详细观察的明确记载。从此可 见中医理论强调“大方大法”的宏观思 路,轻视深入严密的实验研究,致使中医理 论外强内空。直到70 年代,才对经感传进 行了大规模“普查”,但是普查结果究竟 能否说明已证实了古典经络循行路线,尚 存在争议。

贾得道先生从历史文献和临床实际两方面分析 后认为,经脉和针灸穴位不具备密不可分的关系。 其根据有五点：一是长沙马王堆出土的两种 《十一脉》资料,根本没有提到俞穴的问题；二 是《素问》的《气穴论》、《水热穴论》和 《灵枢· 邪气脏腑病形》篇以及《太平圣惠方》 第100卷引《明堂灸经》所记的俞穴都是或按 作用、或按身体部位分类排列的,未提和经脉的 关系；三是《针灸甲乙经》、《太平圣惠方》、 《针灸资生经》等记载的俞穴,头、胸、腹、背 按部位排列,只有四肢俞穴是按“十二经”排列 的；


这是用经络对全身的“血脉”进行分类，其大 而在里的血脉，称为经脉。其支而横者，称为 络脉。比络脉更为细小的血脉，称为孙脉。这 是古代医家用经络对全身血脉进行概括和分类 的一种方法。这里所说的“经脉”、“络脉” 和“孙脉”，其实质是大小深浅各不相同的血 脉。类似这种记载还见于《灵枢· 痈疽篇》，如： “中焦出气如露，上注谿谷，而渗孙脉，津液 和调，变化而赤为血，血和则孙脉先满，溢乃 注于络脉，皆盈，乃注于经脉。”《素问· 缪刺 论》也说：“夫邪之客于形也，必先舍于皮毛， 留而不去入舍于孙脉，留而不去入舍于络脉， 留而不去入舍于经脉。”这里所说的“经脉”、 “络脉”和“孙脉”，有人认为都是指大小深 浅各不相同的血脉，而不是指经和络。

中医把人体看作是一个有机整体,脏腑之 间相互联系、相互制约,使人体的功能活 动保持相对的稳定,并与外环境保持统一 和平衡。从宏观上认识到人体机能的整 体调节,这是中医的理论中最具科学性智 慧的一个方面。例如,西汉末年,王莽曾作 过人体解剖。“以竹筵通导其脉”，即 以细竹条通导血管,以探察其分布和走行。

用现代生物医学原则来对取穴规律加以 解释,可得出几点共识：(1) 穴位对局部和 近距离脏腑的治疗作用与神经节段支配 有相关性；(2) 穴位对远距离脏腑或体表 的治疗作用可用超神经节段支配关系来 加以考虑。根据分析和观察,在已知的神 经学知识范围内,均可以解释上述两种针 刺效应的机理。总之,临床取穴不受经络 归属的限制,是有其现代医学上的科学依 据的。

四是把所有俞穴都排列在经脉上的情况也有所 不同,《素问· 气府论》把大部分俞穴都记入手 足六阳经和督脉、任脉、冲脉，阴经只有六穴, 而《外台秘要》是把所有俞穴都记入“十二经” 中,只有《圣济总录》、《十四经发挥》和《医 宗金鉴》才和现在一样,俞穴是按十四经记载的； 五是《灵枢· 九经十二原》和《本输》篇则是把 五脏六腑的俞穴分别记入11条经脉的四肢末梢 部,以后《难经》补充了一条手厥阴经,才凑成 六脏、六腑“十二经”。从以上五种情况可看 出,中医文献中对俞穴和经脉关系的记载是极不 统一的,这种不统一,正好说明俞穴和经脉并不 像有些人所理解的那样紧密不可分。

《灵枢· 经水篇》详细介绍了阴阳诸经与人体脏 腑和十二条大河流的对应关系，明确指出： “此人之所以参天地而应阴阳也，不可不察。 足太阳外合清水，内属膀胱，而通水道焉。足 少阳外合于渭水，内属于胆。足阳明外合于海 水，内属于胃。足太阴外合于湖水，内属于脾。 足少阴外合于汝水，内属于肾。足厥阴外合于 渑水，内属于肝。手太阳外合于淮水，内属于 小肠，而水道出焉。手少阳外合于漯水，内属 于三焦。手阳明外合于江水，内属于大肠。手 太阴外合于河水，内属于肺。手少阴外合于济 水，内属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