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文化与内地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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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道:有一次在北大演讲,有读者问我台湾、香港和大陆在文化上的差别。当时由于时间关系,我没有很详细地回答他。今天我想具体谈谈这个问题。
台湾是温情脉脉的
我(梁文道)觉得台湾给人的感觉是温情脉脉,不管是那里的人也好,还是那里出的唱片、CD也好。以前台湾的CD封套里面会有写着歌词的小册子,很奇怪的是那个小册子你可以拿出来,但却塞不回去。为什么呢?因为歌手会把他录制这首歌时的心情写下来,连同歌词一起印在小册子上,所以就会比较厚,拿出来以后很难再塞进去。
大陆人有信心、热情
而大陆给我的感觉是,年轻人都器宇轩昂,充满大志,让你联想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些话。我曾经接到过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京城五大才子之一”。当时我就特别想问他,另外那四大才子是谁,当然最后我没有问。
我常常在大陆的论坛里看到很多人随便什么事都能写首诗,我每个星期都收到很多很厚的书,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作者寄来书稿让我看,看完之后让我写评语或者在节目里进行推荐,甚至告诉我说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结构,不看后悔。这种信心、这种热情是台湾和香港都没有的。
香港文人没有圈子
至于香港,相比较起来,它给人的感觉比较冷。香港的作家多数很低调,甚至可以说是自卑。他们不会把自己称为作家,而是说文字工作者,艺术家就自称为艺术工作者。把自己放到这样的位置以后,他们会感到安然、舒适。大陆的评论家在评论作品的时候经常会用到这样的字眼,比如某某某的作品达到了怎样的精神高度。这些话是我们不太敢讲的。
在大陆,作家和艺术家会有自己的圈子,大家在一起交流,但是香港没有。这些人是混迹在三教九流之中的。香港有一些没落的老工业区,比如大角咀,那里有一些茶餐厅,环境很脏、很吵,很市井的样子,里面有人围在电视机前看赌马的节目,有人低头吃一份盖浇饭,有人大声喧哗。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会有一些人在写稿或者读书,丝毫不受打扰。
西西在马桶上写作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候,我到大陆的一些作家朋友家里去做客。去之前人家跟我说,我家里地方很小。我去了之后一看,哇,简直是豪宅啊!因为在香港,我们居住的地方很局促。局促到了什么地步呢?像香港最好的作家西西,她当年写《我城》的时候还在学校教书,
而且是一大家人住在一起,桌上堆满了学生的作业。她就自己做了一块木板,写作的时候就躲到狭小的卫生间,把马桶盖放下来,坐在上面,把木板铺在腿上,垫上稿纸就开始写。
书店开在很高的楼层
香港有很多书店,但是这些书店都开在很高的楼层,因为地面租金很贵。于是,你会看到一个很奇怪的场景,那就是在一些理发店、小吃店或者KTV之中,有一些跟周围环境看似格格不入的书店。正是因为这样的文化环境,香港作家很少能写长篇,像骆以军这样写40万字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们熟悉的作家,像金庸、倪匡、古龙、张小娴,他们的作品有很多长篇,但是这些长篇是怎么来的呢?它们大多是在报纸的专栏上连载,然后集结成书。
骆以军:我是一个经验匮乏者
刚才文道谈到了香港。我曾经在大角咀住过一段时间,在那里写作,然后抑郁症发作。(在创作《西夏旅馆》这部小说的4年多时间里,骆以军的抑郁症几次发作。)
大陆作家有丰富的经验
我经常讲,我是一个经验匮乏者。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前,台湾处在戒严时期,那时候我们看不到鲁迅,看不到沈从文。后来解禁了,我们可以看到鲁迅、王安忆、张爱玲的作品。对我来讲这是一个混乱的时期,因为我没有照着时间上或者空间上的地图和编年史去接受这些东西,它们是高度挤压的。
王安忆、余华这些作家,他们有丰富的经验。大陆很多作家在二十几岁的时候来到农村下乡插队,那时正是他们最敏感、最感性的时候,生活要他们去做一个人类学的观察家。而我们没有这样的经历。作为外省第二代,我对于中文的书写常常怀着一种焦虑(作为台湾外省第二代的作家,他用晦涩文体深刻而委曲地刻画精神上的漂流、恍惚、感伤以及被遗弃的痛苦,具有独特的文学成就——第三届“红楼梦奖”授奖辞)。
怎样辨别“冰雕的婴孩”
十七世纪西方大小说的时代是无边无际、自由无比的狂野,城市的边际线没有被高楼大厦切断。现在的小说家不可能像十七世纪的小说家那样张口说故事。
有个童话讲的是海边有一座小屋子,有一个女孩叫爱妲,她爸爸出海捕鱼,她妈妈得了产后抑郁症,不理爱妲和她的弟弟。有一天妖精把小弟弟偷走,放了一个冰雕的婴孩在那里。爱妲飞到森林上面,看到地面有成千上万个跟她弟弟一模一样的小孩,分不出哪个是她弟弟。她拿出一个号角吹起来,这个号角是她哄弟弟睡觉时吹的。吹着吹着,伪装的弟弟都
像漩涡一样跑掉了,只剩下一个真实的弟弟。她把弟弟抱回去放在床上,她的妈妈从头到尾不知道这一切的发生。
讲这个故事是为了说明现在我们面临的现状:你的经验跟身边人的经验一样,你怎样从亿万个冰雕的婴孩中把真的婴孩救出来?
小说家是城市“吃梦人”
我比较喜欢捷克作家赫拉巴尔,他有一篇小说叫做《过于喧嚣的孤独》,里面的主人公是一个老头儿,他在废纸厂里面工作。他要把这个城市里面所有的废纸压成碎片,这里面有经典著作、宣传册、戏院的戏票、沾着血污的卫生纸、照相馆裁下来的硬壳纸、屠宰场包裹肉类的油纸……
这个场景像个倒转的金字塔,这个处在社会最底层的老人,他的工作就是把这个城市的全部繁华之梦,哐哐地通过压纸机变成虚无。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小说,小说家本来就应该是吃掉这个城市所有梦的人。
所谓文学就是用独特的语言去描述日常生活中的事。你如果在一个公交车上看到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姑娘,你如果跑去跟她讲嫁给我吧,她马上就会倒掉。但是如果你跟她讲你是我尚未失去童贞的新娘,她听不懂什么,但是却成功了。
(选自《河北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