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一位农村留守独居老人的自述

来自一位农村留守独居老人的自述

人这一辈子，究竟为什么而活？

我今年七十一岁，住在一个偏远村子里，靠着两块土地几只鸡过活；我的孩子们常年在外地打工，只有过年时才会回家；我和我养的小猫住在一栋空荡荡的房子里，我每天，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自想自语……

我生命的前20年

我1945年来到人世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又为什么而来，这些问题可能需要我用这一辈子的时间来回答，可是我会做出怎样一份答卷呢？

如果可以，我想说我在隐忍和坚持的一生中为这张生命试卷作答。

我是家中长女，有三个弟弟。我的出生和性别，就这样把我扔进一条看不到希望又不得不一直向前的“泥泞山路”上。

我没有上过一天学堂，因为我母亲坚信，女子原本就不应上学。关于学堂的记忆，唯一还记得的是，一次因躲在弟弟教室外偷听课而忘记了地里的活，回去后被母亲狠狠打骂一顿。那时候我生活的全部就是做农活、做家务、照顾弟弟（是的，我说的是“做”，而不是“帮忙做”，因为那确实不是“帮忙”，那是要求我必须个人去完成）。加之我母亲缠过小脚，行动多不便，不到十岁，我便顺其自然地“被”接过家里所有的活。

我还深深记得的，六零年代，那种饥饿和落魄，悲惨和可怜——家里地里什么吃的都找不到了，我们就跑到地里挖泥巴吃，钻进树林里割树皮吃……各种乱七八槽的东西都往肚皮里塞，塞进去了又拉不出来，不是被饿死，就是被塞死的。我倒是幸运，没饿死也没被塞死，再难再不易，还是活到七十几了。

关于那二十年，我其实并没什么怨言，大家一起承受苦难，一起走过艰辛岁月，那或许就是我们的命。现在回想，不解的是，为什么当初那么难，还要费尽天大周折地活下来……

我生命的中间40年

近20岁时候，我在父母的指令操作间嫁为人妇，我和丈夫性格多有不和，

也经常吵架，但是日子久了，就成为亲人了，再吵再闹，生活一样继续着。我们有四个孩子，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但三儿子在20岁那年，在划船中意外过世（划船是为挣钱），三儿子的不幸离世成为我心上的一块伤疤，这么些年过去了，我还是不知道那块疤是否已干。六五年后的大半辈子里，我开始围着子孙兜转，从此走上一条只有起点，却难觅终点的人生路。

公社时期，什么都是公家的，自己做得再多，家里头还是又空又穷。但是事情必须马不停蹄地做，我记得那时候，生下孩子还没两天，我就得背着孩子去田地里跟着干又挑又挖的活。那些年都过得苦，后来到八几年了，集体解散了，丈夫常年在外奔波，我带着孩子们，包揽家里全部的田地庄稼和猪牛牲口。不过条件再差，我和丈夫不会在孩子读书方面吝啬，几个孩子都一样去学堂，只要肯学我们就愿供。

几个孩子逐渐长大成人，慢慢地各自成家。大儿子和儿媳十八九岁还没结婚时，悄悄生下个女儿。那时候发生这种事情，难免被别人说三道四，儿子儿媳悄悄把孩子送给了别人，后来我知道了，带着两斤米去买孩子换回家来，后来这孩子就一直由我照顾，很乖很懂事的一个孩子，成绩也很好，可惜在初中快毕业那年因为和她父母怄气喝农药自尽了。我哭了多少天啊，辛辛苦苦才养大的、一个那么懂事的孩子，和我还最亲，还经常说读书出来有出息了要好好孝敬我……我从不奢求她如何来孝敬我啊，我只是心疼她，那难道就是她的命吗？

我女儿也不容易，九三年生第二个孩子还是女儿，可是她公婆那边盼儿心切，计划生育又管得严厉，无奈之余，孩子又被送了出去。可是，孩子外公和我都很心痛和不忍，最终我和丈夫还是让女儿把孩子抱回来由我带，虽然又要做庄稼又要养牲口，小儿子那边还家室未成。可是顾外不能顾内，因为照顾外孙女儿了，就没办法帮忙照顾孙子，就这样，大儿媳对我，也多了份不理解。加之我很多心思精力都花在小儿子那边，少有为大儿子分担着想（对这两个儿子，我确实没能做到公平，也确实给了小儿子更多偏爱，这种偏爱，在我们农村表现出来就是为谁操更多心，分担更多事），才会酿成后来儿子儿媳对我的一些不满。

九八年小儿子结婚了，开始几年，小夫妻两个都还很好，小儿媳也很孝顺，他们2000年时生下了一个儿子，也就是我最心疼的小孙子。小孙子出生几个月后，儿子儿媳便出外打工，我在家带着孙子，种点庄稼养点牲口，孩子们出外打

工是为挣钱，我们老的在家辛苦些没关系。只是，儿子儿媳常年在外打工，只有过年回家几天，后来孙子逐渐长大了，却发现和其爸妈都不亲，还因我们教养方式不太对，可能多有溺爱，小孙子自小有些调皮，成绩也不好。可是他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啊，他再不好我都爱都心疼。2010年，我老伴过世了，随后而来的是我小儿媳在外面打工和别人好上，还和别人生孩子了……我原本以为我们的生活会逐渐变好，可就从这里开始，似乎直线变坏。

孤独无依，以泪洗面的岁月

我小儿子不愿接受那残酷的事实，他想着自己近两年一直在家，帮助照顾两边生病的老人，回过身来却得知自己妻子跟别人生孩子了；他也不忍心就这样把一个破碎的家庭丢给自己十岁大的儿子来承受。紧接着，又检查出他颈椎病恶化加重，可能是一下子无法承受如此多打击，他选择了逃避式的堕落。那些日子里，我至今仍一清二楚，看着无娘疼的孙子，看着被妻抛的儿子，看着一座快要坍塌的破瓦房，再想着自己一身的疾病疼痛，我每个日夜都是以泪洗脸，每个晚上久久无眠，一个人睡着哭，坐着哭……

人这一辈子，要受多少苦难才够，我一次次地想——所有苦难给我一个人承受吧，不要再折腾我的孩子孙子啊。可是，谁听得到呢？小儿子逐渐从悲伤中缓和过来，和我大儿子一起去江苏打工，他们打工很辛苦，我知道，但我内心还是欣慰的，我想，只要小儿子能振作起来就好，因为这个家必须靠他来支撑。我越来越老了，身体越来越不行了，能做得事情也越来越少了，我没有能力再做以前那么多庄稼，养那么多家畜，我只能尽力守着这个残破的家，带着还在读书的孙子孙女。

前几年，孙子孙女念小学，每天下学就回家，我们娘孙儿仨还有些热闹可言。后来两个孩子上初中了，寄宿了，晚上不用做饭等他们，早上也不用起来为他们做早饭，我似乎轻松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却更难过了。时间很慢也很快，两个孩子很快初中毕业了，孙女儿去县城念高中，一两个月才回家一次，而孙子去读了两个星期职高，觉得不合适，就跟着出去打工了。才15岁的孩子啊，一个人从家里坐着火车去东北辽宁，现在想想，我的心都还会被那种不忍感阵阵撕咬着疼。孙子的经历只是重演了一次我们这边绝大多数孩子的经历——百分之八九十的孩子都是这样，读完初中，便跟着父母亲戚去外地打工，因此，这并不会让我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