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西欧骑士文学中的典雅爱情

２００２年１２月南通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Ｄｅｃ。２００２第１８卷第４期Ｊｏ啪ａｌｏｆＮａＩＩｔｏｎｇＴｅａｃｈｅｒｓｃｏｕｅｇｅ（ｓｏｃｉａｌｓｃｉｅｎｃｅｓＥｄｉｔｉｏｎ）ｖ０１．１８，Ｎｏ．４

中世纪西欧骑士文学中的

曹祖平

（南通师范学院中文系，江苏南通２２６００７）啦

夕、雅爱情

【摘要】骑士文学中的典雅爱情是欧洲中世纪的一种奇特的人文景观。一方面中世纪基督教禁欲主义一统天下，封建等级制度壁垒森严，另一方面表现社会地位相对低下的骑士与出身高贵的贵妇人的爱情文学又大放异彩；一方面典雅爱情是封建领主附庸的骑士与贵族有夫之妇之问进行的一种婚外恋情，另一方面这种爱情又是一种不以肉体占有和缔结婚姻为目的的纯粹的精神之爱。骑士文学中的典雅爱情反映出占据道德中心地位的特权阶层的不道德性，透露出包含历史进步信息的资产阶级的思想萌芽。恋爱双方巨大的反差以及对女性的膜拜，不仅赋予典雅爱情以宗教的意味，浸透着西方人的冒险精神，也是人们的道德与情感走向完美的必由之路。

【关键词】中世纪；骑士文学；骑士精神；典雅爱情

［中图分类号】１５６０．０６３［文献标识码】Ａ【文章编号］ｌ００３—７４８９（２００２）０４一００７３一０３

典雅爱情是中世纪骑士文学中的一个重要主题，它是１１世纪以来伴随西欧骑士制度而兴起的一种爱情方式。一般来说，爱情的主体双方是依附于封建领主的骑士和宫廷里高傲的贵妇人。中世纪是欧洲各民族的形成时期，连绵不断的讨伐和征战，导致了骑士兵团的出现，这些骑士都是些职业军人，在几个世纪的发展中，逐渐形成一个特殊的社会阶层并养成了所谓的骑士精神。骑士精神的内涵除了“忠君、护教、行侠”的职业道德之外，还包含有“文雅知礼”，爱惜荣誉，辅助弱小的行为规范等，特别是保护妇女这一点后来竟发展成为一种爱慕和崇拜贵妇人的风尚，能否拥有一个贵妇人不仅是判定一个武士能否取得骑士资格的必备条件，也是一个骑士所能获得的最大荣誉。骑士文学反映的正是这一历史特定阶层的社会生活和感情经历，其中，表现骑士与贵妇人的典雅爱情又是骑士文学作品中一个最基本的题材。流传甚广的不列颠王亚瑟和他的圆桌骑士们的故事中就不厌其烦地讲述了那些骑士与贵妇人委婉曲折的爱情，骑士文学的代表作品《特里斯丹和依瑟》叙述了特里斯丹与王后依瑟的倾心爱恋，被恩格斯视为普罗旺斯抒情诗精华的《破晓歌》抒写的也是骑士与其心爱的有夫之妇在破晓时分依依话别的情景。在中世纪的骑士文学作品中，骑士与其贵妇人的爱情之所以引人注目，就在于这种典雅的爱情与通行的爱情故事有着诸多的不同。

中世纪是基督教禁欲主义的一统天下，封建的等级秩序、道德观念壁垒森严，然而，这一时期的爱情文学却大放异彩，虽说骑士文学是世俗社会的文学，但作为基督教徒和封建领主附庸双重身份的骑士们怎么会有如此离经叛道的行为？处于典雅爱情一端的贵妇人，多是骑士所效忠的封建领主们的夫人，封建领主们怎么会对他们的悖逆行为推波助澜、大唱赞歌？而且，骑士是依附于封建贵族阶级的附庸，与出身高贵、举止文雅、神态傲慢的宫廷贵妇人相比，他们不仅地位比较低下，而且粗野、卤莽，难以与委婉缠绵的典雅爱情联系在一起，然而，这恰恰就是典雅爱情产生的重要条件。还有，这些只知道习武比勇、挥舞刀剑的武士常年累月驰骋疆场难得有温柔享用，所谓的爱情对他们来说除了满足肉欲的粗鄙念头之外还能有什么，骑士们似乎只钟情于年龄较他们反大的那些有夫之妇，这种爱情如果不以缔结婚姻为目的，作为一种苟且之爱也倒罢了，然而，他们的爱情偏偏又是典雅的和柏拉图式的。有文章指出，骑士们的典雅爱情不过是美丽的幻想而已，黑暗的中世纪是培育乌托邦理想的温床。大体说来，这话也对，细读文本，特别是对其中的骑士精神作

【收稿日期】２００２—０５一１８

［作者简介】曹祖平（１９６５一），男，陕西子洲人，南通师范学院中文系讲师，主要从事外国文学研究。

２００２．４ＮＴＳＦｘＹ×Ｂｏ　万方数据

更深入的思考后，又觉得所言差矣。骑士精神除了典雅爱情外，还包含着一个很重要的概念——荣誉和荣誉感。在骑士文学中，骑士们的典雅之爱常常与其荣誉感维系在一起的。荣誉和荣誉感是盛行于西欧中世纪的一种宫廷风尚和道德准则，象征着人的地位、名望和尊严，也是骑士们的生活向往和精神追求。一个骑士不管他的武功有多高强，要是没有或者失去荣誉，就不能得到社会的认可而无立足之地。从本质上看，荣誉是社会群体的一种道德理想，爱情则是一种个体生命的感情追求。一般地说，作为个体感情追求的婚外恋情与其社会道德规范的荣誉之间总是表现为一种不和谐的关系，只有建立在婚姻基础上的两情相悦填平二者的鸿沟，也才能被社会所认同，这是自一夫一妻制的家庭形式确立以来就相沿成袭的社会道德规范。虽然合情而不合法的两性婚外恋情从未间断过，但是，这种破坏家庭稳定的婚外恋从来都是一种不道德和不名誉的行为。“一位妻子与人勾搭，侮辱的不仅是道德，而是丈夫的荣誉”。ｂ１古今中外描写这一类题材的文学作品可谓多矣，不少作家在涉及这一题材时也给予了热情的歌颂，但是没有那个时代象西欧的中世纪这样把一个人荣誉的获得与其婚外恋情联系起来的，相反，他们却指出了虚伪的社会道德怎样把追求爱情幸福的主人公置于不名誉的境地。不管时代风云如何变幻，作者站在什么角度，哪一种立场上，无以数计的爱情文学都表明了这样一个事实，陷入婚外感情纠葛的男性或者女性主人公总免不了落个悲惨的结局，他们要么背负离乱家庭的不道德罪名，要么恪守道德规范尘封了自我感情，沦为道德的囚徒。这就充分说明，婚外爱情与婚姻、荣誉是不相容的。然而令人惊奇的是，这种现象在西欧中世纪的骑士文学中却得到了奇迹般的弥合，骑士与贵妇人的爱情不仅被视为道德的行为，而且还是他们深以为荣的荣誉感的源泉。骑士们把对贵妇人的爱视为一个骑士所能取得的最大荣誉，这意味着这种典雅爱情至少在当时是与社会道德不相悖逆的，而且，由于骑士们的社会地位、超绝的武功、锄强扶弱的精神以及文雅知礼的风范往往成为社会风尚的影响者，受到人们的竞相仿效。这一奇特的文化现象表明：西欧中世纪基督教禁欲主义的虚伪性。封建的贵族阶级把持着教会，垄断着世俗的政权，他们制定着道德和律法，把泯灭人性的道德、教义和信条等一股脑儿地扔给老百姓，教他们学会忍耐、顺从以迫使其就范，而将现世享乐的特权垄断在自己手中，高踞于一切的教规、道德和法律之上，为所欲为，这是历代统治阶级的共相。骑士本是封建贵族阶级的附庸，社会地位起初并不高，随着几次十字军东征，从国王到拥有大小爵位的封建主都参加了骑士团的组织后，骑士的社会地位才有了空前的提高，从早期的准贵族一跃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贵族特权阶层。由此看出，骑士文学中关于骑士与贵妇人典雅爱情ｏＮＴｓＦｘＹ×Ｂ２００２．４

的描写不过是对贵族特权阶级腐化享乐生活的美化和写真，最不道德的从来都是那些享有特权的统治阶级，这是欧洲历次革命的根源，也是西方文学不变的母题。资产阶级一方面反对封建道德及其教会的禁欲主义，指出封建统治阶级的伪善和腐朽；另一方面又鼓吹纵情享乐，畅饮爱情的人生价值观念。前者表达的是被压迫阶层的呼声，后者言说的是有权阶级的心声。

骑士文学中的典雅爱情虽然反映的是世俗的封建贵族阶级的趣味，但是也折射出了被压迫阶级反对宗教禁欲主义，追求自由平等，向往世俗爱情的思想，这种思想的产生与他们隶属于贵族特权阶级的附庸身份、边缘地位分不开。骑士虽在贵族行列，但是他们与其效忠的特权阶级又不同，其精神中也有符合下层人民愿望的一面，骑士文学中对骑士们出生入死、锄暴安良、保护弱小等侠义行为的描写就体现了这种思想。贵妇人虽有高贵的出身，但在中世纪，妇女地位的低下却是事实。男人视女人为低人一等的附属品，可以随意地支配她们，而女人们竟没有资格去表达自己的观点。这就使得妇女在当时不仅是性别中的第二性，在本阶级中也处于从属的地位。因此，无论是骑士还是贵妇人，他们都是蜕化了的自由民，亦即资产阶级的前身，其依附性的阶级身份和从属的社会地位，使得他们的行为和观念中又带有边缘文化的鲜明印记，透露出包含历史进步信息的资产阶级的思想萌芽。由于骑士的地位、名望等，他们的行为风范极易受到人们的仿效，成为社会风尚最直接的影响者。这种影响不仅成为后来的资产阶级张扬人性、鼓吹现世享受的渊源，也是近代爱情文学的滥觞，因此骑士们追求的典雅爱情就隐含着人性解放的资产阶级的自由思想和填平阶级鸿沟的平等观念。骑士文学中忠君、护教的骑士精神不仅反映了欧洲中世纪的基督教文化精神，对骑士与贵妇人典雅爱情的描写也揭示出骑士精神的世俗化和人性化特点，它把希腊的现世要求与基督教的信仰精神合二为一，骑士们也就成了扛着基督教大旗的希腊英雄。

典雅爱情发生在社会地位相对比较低下的骑士与出身高贵的宫廷贵妇人之间，由于出身和职业的限制，这些武士在情场上显得粗鲁、莽撞、谦卑而缺乏教养，远没有疆场上那么挥洒自如；相反，那些贵妇却是宫廷里高傲的女主人，她们不仅出身高贵、举止文雅，而且有着良好的声誉，男女双方存在的巨大鸿沟使得感情的交流变得困难起来，然而它恰恰就是典雅爱情的基本特征。中世纪的骑士文学似乎有意在扩大恋爱双方之间的这种鸿沟，它把男女主人公置于最不可逆转的境地，一方面让他们在基督教禁欲主义如日中天的欧洲中世纪里进行一场最不可思议的爱情，另一方面又一反常态地把男尊女卑或者男女平等的爱情惯例处理成地位低贱的男子与出身高贵的女子之间、粗野而卤莽的武夫与高傲而典雅的贵妇之间进行的一场柏拉图式的精神之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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