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谈庄子的寓言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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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谈庄子的寓言个性
作者:王世祥
来源:《文学教育》2012年第11期
内容摘要:本论文通过对庄子寓言性格的全面阐述,分别从它的虚拟性、极力的夸张、诗意化、富有个性化的艺术形象、诙谐而又富于现实性等几方面,论述了庄子的寓言。
关键词:诙谐夸张诗意化
在中国文化史上,庄子是一个奇异的存在,他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洗涤和影响着后代众多的文学家和诗人;他既是一个哲学家,又是一位文学大师。《庄子》一书,作为哲学著作,表现出其深宏而肆的思辨力,而具有思想宏阔、波诡云谲的特点。在先秦诸子寓言中,唯有庄子通过塑造诸多的光怪陆离的艺术形象来阐述其哲学思想,表现他对当时社会政治的见解,使其寓言闪烁着艺术之光,读之含蓄蕴藉,回味无穷。
在阐述庄子的寓言个性之前,有必要对“寓言”进行一番阐释,即什么是寓言。许慎《说文解字》中:“寓,寄也。”“寄,托也。”段玉裁注:字从奇。奇,异也。一曰不耦也,言部曰:“托,寄也。”《说文解字》及段注,都是“寄”与“托”互训,说明二者意义相同。所谓“寓言”即“托言”。“言”在《庄子》中意思是“说”或者“所说的话”。例其“朝三暮四”、“庖丁解牛”、“东施效颦”等。据此,可以断定,庄子笔下的“寓言”,其意为托别人说或者托别人所说。
翻开《庄子》,书中的奇形怪状、诡情异态纷至沓来,让人目不暇接。开宗第一篇《逍遥游》一起笔就是: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①
原名鲲的鱼,在这里成了庞然大物,进而化为鹏,无端而来,无端而化,使寓言呈现出变幻感、怪诞感、奇诡感。《庄子》寓言的个性见仁见智。无论是“意出尘外,怪生笔端”,还是“宏逸变幻”,概不例外。庄子自云“椒诡可观②。”庄子寓言汪洋恣肆、诙谐诡谲的风格,概括起来不外乎有以下几种:
其一,虚拟性(奇特的幻想)。
以幻想的形式创作寓言,是庄子的大胆尝试。他用升天入地的奇妙想象代替了对现实的如实描写,扩大了寓言的表现力。庄子寓言是一种荒唐、谬悠的超现实的神话化的真实,是一种“象征性艺术”。司马迁说庄子寓言“皆空话无事实”,③借用荒诞不经的神话故事来寄托深远悠渺的意旨。例如,人在睡梦中幻想自己变成了鸟兽虫鱼,并不奇怪。与众不同的是,在《庄周梦蝶》中,庄子居然醒来之后忽发奇想,怀疑到底是庄周梦蝴蝶呢还是蝴蝶为庄周呢?当代诗人张松如指出,“庄周之梦蝴蝶,自是生活的真实;而蝴蝶之梦庄周,实乃艺术的幻想。”④这
种幻想,既是睿智的哲理探索,也是美妙的艺术想象,从庄子寓言的创作手法上看,其共同点是“谬悠”、“荒唐”、“无端崖”。也就是以神话化的超现实手法表现幻觉性的真实。《至乐》篇记:庄子之楚,见空髑髅,于是发问,“你是因何而死?”髑髅托梦,告以死之乐。庄子说:“我请司命复你形体,与父母妻子团聚如何?”髑髅皱眉回答:“吾安能弃南面王而复为人间之劳乎?”如果说梦蝶之喻是庄子真实的幻觉,那么髑髅之乐则纯属“荒唐之言”。这虽是荒谬的幻想,但却表达了对非人道的黑暗社会的控诉,对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的向往。庄子奇特的幻想,使他善于用超现实的手法反映社会现实,寓深刻的思想于神奇莫测的寓言之中。
其二,极力地夸张。
运用夸张的、荒诞不经的表现手法,以取得更大的艺术效果,是庄子寓言的又一个性。例如:庄子对“大”似乎特别激赏,即便是钓鱼这样的平常事,也极力夸张、渲染。任公子钓鱼,鱼饵极大,“蹲乎会稽,投竿东海”;声势极大,“白波若山,海水震荡,声侔鬼神,惮赫千里”;鱼极大,“离而腊之,自制河以,苍梧以北,莫不厌若鱼者”⑤。在这里,庄子之所以对“大”情有独钟,极力夸张,一方面是为了表达寓意的需要,即是说要有巨大的收获,必需有远大的计划,长远的打算,坚韧的毅力,而那些眼光短浅,贪图小名小利,汲汲于一朝一夕的成功的人,是很难成就大事业,做出大贡献的;另一方面,是因为道“因其大以号而读之”⑥,“大”成了道的别称。此外,庄子为了讽刺战国时期统治者中的好战者,也极力夸张以“小”取胜。《则阳》中的触国、蛮国,不过是蜗牛的左、右角,可是“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在庄子看来统治者“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只不过是蜗角之战罢了。在嬉笑怒骂中表达了他的反战观点。
其三,诗意化
恩斯特·卡西尔说:“把哲学诗歌化,把诗歌哲学化——这就是一切浪漫主义思想家的最高目标。”说庄子寓言是诗化的寓言,是因其文辞绝美,情感充沛,如风行水上,潇洒不羁,而又瑰奇清真,诡谲而深邃,令人玩味,遐思不尽。闻一多就称赞庄子“是一个抒情的天才”。例如《秋水》中的“汪洋兴叹”,写黄河秋水涨水时的浩浩荡荡,河伯顺流入海,望见海水浩漫无际,发出了感慨,用以说明人在无边的宇宙中所知的有限,写得诗意盎然,极有情致,不但是一个饶有理趣的哲学寓言,也是一篇优美的抒情文。庄子寓言的诗意化,正如胡文英《逍遥游》:“首段如烟雨迷离,龙变虎跃,后段如风清月朗,梧竹潇疏。善读者需拨开枝叶,方见根本。”⑦
其四,富于个性化的艺术形象
庄子寓言中的人物,大多是极普通的下层劳动者。鲜明、生动而富于个性的艺术形象,在庄子笔下显得栩栩如生,跃然纸上,如斫轮的轮扁、解牛的庖丁。庄子把这些极平凡、最常见的人,写进寓言,赋予他们以人类某种品格或处境,塑造出生动的、令人难忘的艺术形象。在塑造人物形象时,特别注重性格的刻画,注重表现鲜明的个性特点,推进了寓言人物由概念的化身向富于个性的艺术形象的转变。例如,庄子在《养生》中刻画的庖丁,不仅形象、生动地
表现了“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游刃有余”的“缘督以为经”的“养生”哲学,更有价值的是通过解牛气氛的渲染,“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騞然”,通过对庖丁动作与神情的细腻描绘,刻画出一个踌躇满志、神情自若、富有个性的艺术形象。还有在寓言《曹商使秦》中,庄子对曹商不择手段取得高官厚禄的行为深恶痛绝,尤其最后几句,“庄子曰:…秦王有病召医,破痛溃痤者,得车一乘,舐痔者得车五乘;所治愈下,得车愈多,子岂治其痔邪!何得车之多也?子行矣!‟”庄子这番话,一针见血地揭露了他所得赏赐,皆来源于极不光彩的行为,令人恶心。最后一句“子行矣”,把庄子怒斥厚颜无耻之徒,不愿跟他多说一句话的嫉恶如仇的神情,刻画得淋漓尽致。
其五,寓庄于谑。
辛辣的嘲讽,诙谐的语言,使得《庄子》寓言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比如《外物》所写的“儒以《诗》《礼》发冢”。言必称仁礼的儒者干起了盗墓的勾当,而且手法娴熟,掏出尸身口中之珠时,先接其鬓,压其频,接着以金锥控其颐,徐别其颊,终于完好无损地得到空中之珠,而最有讽刺意味的是,对着尸身用《诗经》里的诗句,“青青三麦,生于陵坡,生不布施,死何含珠为”。道貌岸然地劝诫一番。这篇寓言中的儒者,用冠冕堂皇的诗教礼数,去干盗墓的勾当,还提出了对死者的谴责,作为自己盗墓的光明正大的理由,这实际上是对儒家以至整个统治者和剥削阶级的辛辣讽刺。还有《外篇》“每况愈下”中,“东郭子问于庄子曰”:“道”究竟在哪里?庄子曰:“道无所不在”,“在蝼蚁”,“在秣稗”、“在瓦甓”,“在屎溺”。把“道”故意说得那样低下诙谐戏谑,这不但打破了人们对“道”的神秘观念,也使人认识到“道”无所不在。诸如此类,皆寓庄严的主题于嘲讽或谑之。
其六,丰富的现实性。
表面看,《庄子》寓言具有一种超现实的意识,超功利的特点,给人的感觉是艺术与实际人生有一段距离,但是这种艺术与现实的距离与整个人生并无隔阂。短暂的心理距离正是为了更贴近现实生活,更深刻地反映生活的本质方面。所以《庄子》寓言仍然有丰富的现实性。他为了对现实社会中的黑暗进行抨击、揭露,而“以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以与世俗与”⑧。从这段话可以看出,庄子超现实的手法创作寓言,正是为了接近现实,反映现实。例如《髑髅》中庄子与鬼的对话:“庄子曰:…吾使司命复生子形,为子骨肉肌肤,反子父母妻子闾里知识,子欲之乎?‟髑髅深暝蹙额曰:…吾安能弃南面王乐而复为人间之劳乎?‟”人鬼对话,荒诞怪异。但读者透过对故事本身去体会其中所蕴含的“意”,这就是庄子所谓的“至乐”。说明活着是痛苦的,死了才快乐,死了之所以快乐,主要是因为没有君臣上下的缘故,在客观上起了对反动统治者的揭发和讽刺作用。同时,描绘了一幅战国时代人民悲惨生活的画面,从荒诞的超现实中透出丰富的现实性。总之,庄子寓言“寓真于诞,寓实于玄”,天马行空,诙谐诡谲,为后人留下了一份宝贵的文学遗产。
注释:
①庄子寓言选(重庆:重庆出版社,1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