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君《西方新文化史简析》《国外社会科学》2008年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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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新文化史的研究现状 : 超越文化转向
林·亨特主编的《新文化史》一书出版后 , 新文化史学家们都不约而同地采用了文化的 方法来展开相应的专题研究 。新文化史的研 究将口述 、仪式 、语言等文化要素引入历史学 的研究文本中 ,极大地开拓了历史学研究的 视域 。此外 ,由于新的文化途径 、分析阐释范 型被引入到历史学领域 ,诸如阶级 、社会意 识 、认同等原先社会史的传统定义也遭遇到 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和质疑 。
后现代主义者的众矢之的 。美国学者海登·
怀特在他的著作《元史学 :19 世纪欧洲的历 史想象》中提出了后现代主义历史叙事学 。
他认为 ,语言模式决定了历史学家的研究范 式 ,历史资料的来源可以被空前扩大 ,大量的 文学作品 、口述资料 、民间故事作为新史料进
入了历史学家的研究视野 。更重要的是 ,历
⑦ Clifford Geertz ,1973 ,p.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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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解释”。①社会史的传统解释范式因而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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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 、表象史 、记忆社会史 、政治文化史 、语言社
会史等诸领域 。历经数十年的发展 ,1989 年 林·亨特 (Lynn Hunt) 主编的《新文化史》( The
New Cultural History ,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一书出版 。该著述对自 20 世纪 70 年 代兴起的新文化史作了理论总结 ,标志着新 文化史理论的初步建构 。
的著述《文化与社会》(1958) 开创了英国文化 研究的先河 。在文化研究理论的影响下 “, 历 史学家们现在把注意力从社会结构转向文化
实践 ,那就是远离‘客观真实’”。②新文化史 学 家 们 坚 持“文 化 是 平 凡 的 ”( culture is ordinary) ,宣扬“文本之外别无他物”,把整个 世界视为文本 。他们认为文化就是一切 ,文 化无处不在 。③由此 ,历史学开始了其自身的 文化转向 。
筑了新文化史的理论架构 。
首先是文化人类学领域的巨大影响 。著
名的文化人类学家克利福德 ·格尔茨在其
1973 年的著作《文化的解释》一书中对文化
的定义被以后的新文化史学家所普遍采用 。
在他看来 “, 人类的文化是文本的集合”。⑥他
认为 “: 我所采用的文化概念 ,从本质上讲 ,是 史
一种符号学的概念 ……同马克斯·韦伯一样 , 学
新文化史的兴起是 20 世纪 70～80 年代 西方历史学界一场重大的史学理论运动 。这 一运动是西方历史学领域自 20 世纪 20 年代 的法国史学革命以来对最新的历史哲学及其 方法论领域的理论探索和创新 。本文以近 10 年来西方新文化史的最新理论成果为依 据 ,回顾新文化史的兴起 ,试图解析新文化史 目前的理论现状 ,并展望其未来发展趋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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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文化史继承了西方文艺复兴的伟大传统 , 以一种知识精英的俯视姿态来欣赏和评价文 化 。由于他的古典文化史研究忽视了社会变 迁 、民众生活等更加底层的社会基础 ,尤其是 忽略了以后作为工业社会基础的普通大众的 感受和个体体验 ,因此在 20 世纪就被以年鉴 学派为代表的社会史所取代 。
20 世纪 70 年代以来兴起的新文化史 , 是站在对已有的社会史理论框架的批判 、修 正的立场上展开的 。主要的新文化史学者早 先基本上都是专门研究社会史的 。这些后来 以新文化史研究成名的学者 ,最初大多研究 社会史或历史社会学 。在社会史占统治地位 的 20 世纪 60～70 年代 ,历史学家的任务被 简化为“分析”历史“结构”“, 揭示”历史原
一 、新文化史的兴起
文化从来就是人类文明最重要的表征 。 西方学术界自希腊 、罗马古典文明时代始 ,就 有专著对文化史展开了论述 。而古典文化史 ( cultural history ) 的 概 念 来 自 于 德 文 的 Kulturgeschichte 。这一名词的首次采用可以 追溯到生于瑞士德语区贵族家庭的著名历史 学家雅各布·布克哈特于 19 世纪 40 年代在 柏林大学进行的相关研究 。①布克哈特的古
学
化史和传统的社会史有逐渐融合的趋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新文化史的实质是向人文主义史学
研
传统的回归 。新文化史的未来将是对传统社会史的扬弃和发展 。
究
关键词 | 新文化史 文化转向 后现代主义
中图分类号 | K103
作者信息 | 男 ,1981 年生 ,上海师范大学中国近代史专业博士研究生 ,200234 。
正是在以上宏观社会理论的影响下 ,在 20 世纪 70～80 年代 ,愈来愈多的历史学家尝 试着用文化的方法来阐释历史 。相关的著述
也是汗牛充栋 ,不胜枚举 ,诸如达恩顿 ( Robert Darnton) 的《屠猫记 ———法国文化史钩沉》、戴 维斯 (N. Z. Davis) 的《马丹·盖赫返乡记》等 , 其研究领域也迅速扩展到物质文化史 、身体
住每一个历史的瞬间 ———场景 ,就必须关注
个体 、关注微观的细节 ,即微观史 。
其次 ,后现代主义的文学批判也对新文
化史的叙事风格产生了较大影响 。在传统西
方社会史的“宏大叙事”中 “, 所有构成西方社
会与经济历史的‘小故事’(small story) 都可以
用一套关于资本主义的‘大故事’( big story)
① T. G. Ashplant , Gerry Smythm , Explorations in Cultural History ,Pluto Press ,2001 ,p. 4.
② Aletta Biersack , Lynn Avery Hunt , The New Cultural Histor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89 ,p. 4.
③ E. P. Thompson , The Poverty of Theory and Other Essays ,London ,1978 ,pp. 297～298.
④ M. A. Cabrera ,Patrick Joyce , Postsocial History : An Introduction ,Lexington Books ,2004 ,p. 7.
我认为人是一种悬挂在自己编织的意义之网 中的动物 ;我认为文化就是这些网”。⑦格尔
研 究
茨认为 ,可以以一种符号学的方法来研究文
化 , 即 所 谓“深 度 描 述”( thick description) 。
“深度描述”使新文化史学家意识到自己只是
部分地掌握了过去的历史事实 (硬史实) ,而
想要对历史作出更加深入的了解和阐释 ,抓
⑤ S. H. Rigby , History , Discourse and the Postsocial Paradigm : a Revolution in Historiography ?, History & Theory ,Vol. 45 , Issue 1 ,2006.
⑥ Clifford Geertz , The Interpretation of Cultures : Selected Essays ,New York ,1973 ,p. 24.
这场对社会史宏大范式的反思和批判尤 其体现在新文化史学家对法国大革命史的传 统解释范式的挑战上 。自 20 世纪 70 年代以 来 ,越来越多的史学家开始摒弃年鉴学派对 法 国 大 革 命 的“社 会 性 解 释 ”( social interpretation) 范式 ,而代之以“修正主义的解 释”(revisionist interpretation) 。他们以哈贝马 斯的公共领域理论作为思想武器 ,将个人与 政治重新呼唤回历史学的研究领域 。他们试 图扭转历史学的计量化和科学化趋势 ,重新 树立历史学作为传统人文学科的地位 。从这 一意义上来看 ,他们企图在技术理性占统治 地位的当代复兴西方人文主义的伟大传统 , 即人 (个体) 是历史的主体而非目的 。他们试 图从文化的角度来探讨法国大革命的深层意 义 ,用新的诠释范型来研究法国大革命的文 化根源及其文化价值等 。在新文化史学家看 来“, 文化已经不再仅仅被视为一种附带现 象 、一种社会条件的功能性衍生物或者理念 的容器 ,相反文化变成了‘实践’”。④社会和 经济变化无法影响呆板的人类躯壳和空白的 心灵 ,也就是说 ,社会和经济变化惟有对那些 已经被“文化价值和累积的符号遗产”所教育 习惯的个体产生作用 。⑤
同样是关于语言的文化史研究 ,英国学 者彼得·伯克在《语言的文化史 :近代早期欧 洲的语言和共同体》一书中则试图探讨语言 在近代早期欧洲的共同体建构过程中所起的 作用 。伯克试图通过探讨欧洲不同国家地区 语言的文化史溯源 ,来求证语言与集体认同 乃至民族认同的密切联系 。因为“语言使用 者根据他们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的不同表现
3 本课题为上海市重点学科中国近现代史 T0403 规划项目 。
① David S. Ferris ,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Walter Benjamin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4 ,p. 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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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学家们发现 ,传统的历史叙事可以摆脱原
先单线 、一元 、进步的宏大分析 ,转而回归历
史 史学的叙事传统 ,历史不仅可以被阐释 、解
学 研 究
构 ,甚至还可以被想象 、发明 。 最后 ,在 20 世纪 60 年代兴起的文化研
究理论对新文化史理论的发展也助益颇大 。
英国的文化马克思主义学者雷蒙德·威廉斯
语言史本是由语言学家从事的一门传统 的史学学科 ,然而在新文化史学家看来 ,由于 语言被赋予了文化的涵义 ,话语本身的建构 、 变动 、转换作为实践型塑了社会 。例如 ,在一 篇对 19 世纪英国伯明翰妇女联盟这一女权 主义团体的案例研究中 ,学者海伦·罗杰斯 ( Helen Rogers) 试图探究语言在型塑 19 世纪 妇女争取普选权的激进的政治运动中所起的 作用 。通过对妇女们在当地一份鼓吹宪章运 动的杂 志 上 发 表 的 政 论 和 读 者 来 信 等 的 分 析 ,证实了激进的中产阶级妇女在宪章运动 中的确发出了自己微弱然而有形的话语 。
因 。 ① 然而在研究过程中 ,这些年轻的社会史 学家逐渐对年鉴学派解释范式指导下的社会 史产生了疑问 。那种一元化的先验 、客观的 真实 ,或者说是科学般的真实 ,渐渐地受到他 们的质疑 。例如 ,被新文化史学家奉为思想 先驱的英国劳工史学家 E. P. 汤普森就在其 名著《英国工人阶级的形成》一书中体现了明 显的“向文化的转向”。②在汤普森看来 ,个体 正是借由经验把他们自身融入到社会阶级中 去 ,即“阶级形成的进程是人们在‘给定’条件 下自我建构的进程”。③而这些个体经验则是 以传统的再现 、价值体系 、理念等文化形式进 行的 。
在知识谱系上 ,新文化史受 60 年代兴起 的英国文化马克思主义者和以伯明翰学派为 代表的文化理论的影响颇深 。而且新文化史
的史学理论及其方法论实际上也是借鉴和综
合了其 他 许 多 社 会 科 学 分 支 学 科 的 优 秀 成
果 。文化人类学 、后现代主义的文学批判以
及文化研究这三大学科理论极大地丰富和构
西 方 新 文 化 史 简 析3
江文君
提 要 | 新文化史的兴起是 20 世纪 70～80 年代西方历史学界一场重大的史学理论运动 。20 世纪 70 年代
以来兴起的新文化史 ,是站在对已有的社会史理论基础的批判 、修正的立场上展开的 。在经历了
史
文化转向后 ,新文化史学家对文化转向进行了反思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 ,历经数十年的发展 ,新文